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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廬州風月

  自入江淮以來,一路上只見到殘垣斷瓦、荒涼破敗之景,想不到這廬州城卻是如此繁華。

  極端局勢下的變態繁華。

  乘上廬陽會的豪華馬車,葉清玄幾人在人來人往的熙攘街頭,緩緩前行。

  車廂內只有葉清玄和糜江二人,外間則是王東李浩,以及岑世寧、雷立二人。

  廬陽會的確在地面上頗有頭臉,看到馬車上的標志,街頭巷尾的各路人物,紛紛避讓。就連那些提刀仗劍的江湖豪客,也不敢冒犯。

  透過虛掩的窗簾,葉清玄分外清晰地看到外間行走之人,大多數都是攜帶兵器的江湖人物,哪怕就是行商之人,也雇傭了大批的刀手護衛。

  能在這里做生意的,本身就不是本分的買賣人,刀頭舔血那都是尋常之事。

  走不過一刻鐘,葉清玄就看到三起被綁成一串的奴隸,這等只有草原才存在的奴隸貿易,竟然在這里還有盛行,無法無天的地步,令人咋舌。

  看到葉清玄微微皺眉,糜江更加確定眼前這位小哥涉世不深,見不得這三不管地界的風俗。“讓貴客笑話了。這等人奴貿易,在江淮也并不多見,只有南面的那幫人才會購買,畢竟嶺南偏僻,常人不愿前往,而那白蓮邪教征伐百越之地,卻是需要大批人手……”

  葉清玄“哦”了一聲,沉吟片刻,問道:“做這人肉生意的,是什么人?”

  “本地的吳幫。”說及吳幫的時候,糜江頗有些不齒地道:“這些南人最不是東西,販賣人口、逼良為娼的事干了不知多久。本地的春風樓,便是吳幫的產業。”

  “這些奴隸來自哪里?”

  糜江答道:“這些奴隸,大多的是從太平道、以及草原上販賣過來的。那邊戰爭多,一些草原上抓到的俘虜,基本都賣給了吳幫的人。聽說游龍幫也有一批貢獻,但多是拐賣的少男少女,成年人不多。但自從太平道和游龍幫被朝廷鏟除,吳幫販奴的生意也快到頭了。最近他們貨源短缺,便開始清掃江淮之地的流浪人口,但即便如此,也維持不了多久……”

  葉清玄放下窗簾,一瞬不眨地盯著糜江,淡淡問道:“這等無本錢的生意,自是利潤多多,不知糜大當家是否也參與其中呢?”

  糜江連連擺手,尷尬笑道:“七爺說笑了。我們雖然也經營青樓和賭坊,但這等缺德的事是萬萬不敢干的。況且這買奴隸的一方只有江南的白蓮教,打死我們也不敢和邪教做生意啊!那可是武林公敵,十足掉腦袋的事……”

  “如此最好。”葉清玄閉目養神,不再言語。

  被葉清玄一眼盯得渾身發毛的糜江,不敢再談論這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道:“七爺久在洛都,當未曾領略過我秦淮風月之盛。這一次實在不能不請大人出場,皆因這明月樓近日來了一位不得了的風流人物,不能不見。”

  “是嗎?”葉清玄不置可否的應了一句。

  “那是當然了。”糜江故作興奮地說道:“這一次廬州來的可是天下一等一的音樂大家,更是裘非煙裘大家的關門弟子——尹秀秀。此女不但容貌無雙,更是箏簫雙絕,天下才子佳人無不一睹以為快事。在下也是費盡口舌,才能得見佳人一面,七爺,嘿嘿,艷福不淺。”

  在糜江心里,如葉清玄這等年輕弟子,所在乎的不外乎美色、財富、名聲罷了。能得見尹秀秀這等美女,不怕他不開心。

  尹秀秀!?

  嚴尹馨!

  云州凝碧山莊莊主嚴景書的女兒,裘非煙的徒弟。

  怎么又在此處遇到了她?難道是宮里有什么秘密任務,讓她出面不成?

  葉清玄閉合的雙眼微微睜開,露出沉思的表情。這等反應立即讓糜江一喜,他以為葉清玄聽到“尹秀秀”的名字立即動心,卻哪里知曉其實他心里只是感到麻煩罷了。

  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明月樓上,葉清玄憑窗負手,目光投往樓下淌流而過的小河流水,在兩岸輝煌的燈火下,波光閃閃。

  樓里樓外,天南地北的嬌笑招呼聲不絕于耳。

  尹秀秀的箏音在后方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率性與柔媚,彷如在籠罩秦淮的濃霧里,令人看到月華金黃的色光,似是輕松愉悅,又像笑中帶淚。

  尹秀秀見到葉清玄之時毫無驚異之色,顯然身負重要任務,并知曉他的到來。

  葉清玄有些心事重重,而尹秀秀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反倒引起了葉清玄的一絲興趣。

  只不過,他并沒有主動接近對方,反而獨自到了闌珊處,靜靜地欣賞她的箏音。

  鐵箏靡靡之音就在一種深具穿透力清虛致遠的氣氛中情深款款地漫游著,似在描繪著秦淮河上的夜空,明月映照下兩岸的繁華與憔悴。

  拋開了所有心事,葉清玄把自己的心神放開,盡情讓這絕世美女的箏音溫柔地進駐他的心田,思潮起伏,情難自已。

  不知道多久未曾撫琴了,葉清玄幾乎都忘記自己的這項技藝。

  凡塵俗世多擾,讓人心境難以寧靜。

  被紅塵污垢的心靈,是彈不出仙籟之音的。

  心不寧靜,葉清玄也就再沒有撫琴。

  說起來,反倒是尹秀秀入紅塵俗世久了,這入世的曲目反倒在煩亂中多了一絲寧靜,分外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感動。

  當年超脫紅塵的小道士已經被紅塵裹住了手腳,而那個刁蠻任性的小丫頭,反倒在俗世中變得分外清新脫俗。

  想及趣處,葉清玄不由得淺笑微微。

  “錚!錚!錚!錚!”

  箏音忽轉,變得力道萬鈞,沉雄悲壯,彷如千軍萬馬對疊沙場,敲響進攻的戰鼓,尹秀秀唱道:“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寧無一個是男兒!”

  尹秀秀突然唱出此等詩詞,聲聲切切,如泣如訴。尤其那甜美婉轉的嗓音去縱情演繹,在鮮明的景象底下,卻處處匿藏著激情的伏筆,令人悲憤異常。

  只是葉清玄聽得微感詫異,不明白這尹秀秀突然間發得什么瘋,也不知這詩詞到底在哀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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