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抱天攬月樓果然有點意思。
這個掌柜的竟然就是個高手。
葉清玄只看對方眼中的精光,就有了這番判斷。
他甚至無法確定,這個掌柜的到底是因為那錠銀子才給了他的面子,還是因為他把銀子鑲進柜臺的那一手功夫而給的面子。
只不過有一點他能夠確定,自己這趟抱天攬月樓之行,注定了要充滿坎坷。
因為他剛剛點頭同意,旁邊竟然傳來了一個反對的聲音。
“我不同意。”說話的人就在葉清玄的旁邊,就靠在柜臺上。
他的年紀還很輕,看樣子不過二十多歲,英俊冷酷的臉孔有些黝黑,帶著幾分傲氣,又帶著幾分野氣,眼睛黑得發亮,薄薄的嘴唇顯得人很倔強而又刻薄殘忍,皮膚像是南方在海上討生活的年輕人,但氣質絕對不像。
在這里尋找生意的女人們本來對這樣的年輕豪客極感興趣,但葉清玄卻發現這里每一個女人看他的時候,眼睛里都帶著一絲畏懼。
也許他精力充沛的像一只豹子,但實際上卻冷得像塊冰。
跟葉清玄說話的時候,他正在剝一顆雞蛋的殼,煮熟的雞蛋。
“我不同意他住通鋪……”年輕人頭也不抬地說道,“那里只能我住,你可以開價,我把四個位置全都包下來。”
掌柜的同樣頭也不抬地繼續算賬,一掃手,柜臺上的那錠銀子卻到了他手里,只聽他冷冷說道:“我們家的房子,我想租就租。錢我是收了,人我就得留下。”
“那也不行。”年輕人冷哼道。
“那是你們的事……”掌柜的嘩啦嘩啦地甩了下算盤,有些惱怒被打擾了算賬,“有本事,你們自己聊。”
葉清玄微微一愣,疑問道:“掌柜的,這是什么意思?”
看樣子,這掌柜的可不打算管這趟子事了。
果不其然,掌柜的重新碼好了算珠,又從頭算賬,同時冷聲道:“你的地方我給了,能不能住得進去,就看你自己了。抱天攬月樓的規矩,能不能住得下來,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葉清玄不由得苦笑,這錢花得委實有點鬧騰。
剝好了雞蛋的小伙子一口將雞蛋吞了進去,取出隨身的水葫蘆,咕嚕嚕地喝了一大口,是白水,雞蛋就白水,吃得好清淡。
“你聽到了?”小伙子呼了口氣,在他面前的柜臺上,一共有三個雞蛋,現在他開始剝第二個,“我想你不希望我來動手吧?趁著天色還早,滾出這里,到別的地方去睡。”
葉清玄微微一笑,實在懶得搭理這樣的白癡小子,轉頭對掌柜的說道:“房間在哪?”
掌柜的這才抬起頭,頗有興趣地看了葉清玄一眼,又看了看動作稍停的小伙子,指了指大廳的盡頭,“靠街的那個走廊進去,一直到底,左轉盡頭的就是。”
葉清玄毫不在意年輕人的怒目而視,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那年輕人眼底寒光一閃,猛地站起身來,這個時候,一名身量很高、身材極好、年紀卻很小的女孩子從旁邊走了過來,她的手里還端著一盆燉得稀爛的上好牛肉,剛巧走到年輕人的身前,擋在了對方與葉清玄中間。
完全就是飛來橫禍,年輕女孩子還沒來得及躲開,倏然起身的年輕人就已經眉頭大皺,沒人見到他如何出手,整盆的燉牛肉就已經扣在了女孩子的臉上。
濃香四溢的牛肉湯還冒著熱氣,女孩子的慘叫聲便響了起來。
大廳里的目光一瞬間集中過來,接著屋子里便響起了哄堂大笑,當然也有人破口大罵,而那名無辜的女孩子,卻已經掩面大哭起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依舊一副冷酷的表情,牢牢地坐在那里,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的眼里只有葉清玄。
葉清玄的心中真的有些惱怒了。
這樣不開眼的小角色找他麻煩,他可以無所謂,就像是人在天上飛久了,的確不會太在意螻蟻的感受。
但他可以選擇無視招惹自己的人,卻無法忍受因為他而遷怒別人的人。
這小子欠教訓。
葉清玄正想怎樣教訓他的時候,人群中兩名粗野的大漢站了起來,帶著滿身的酒氣顯然要為那漂亮姑娘打抱不平,而且……
那盆燉牛肉應該就是他們剛點的。
沒有任何廢話,那兩個粗野大漢直接沖向了年輕人。
葉清玄無奈一嘆,兩個大漢還沒到年輕人的跟前,就已經倒旋著飛了出去。
其中一個轟隆一聲,砸回了他剛剛起身的桌子上,直接將桌子砸塌之后,才吭哧一聲滾到地上,而另外一個卻奔著葉清玄而來。
注意到年輕人冷笑的嘴角,葉清玄當然知道對方是故意為之。
本來想要低調行事的葉清玄,無奈之下只能伸手輕輕一托,海象般沉重的大漢被他如拂去一片落葉般,輕輕送了出去,屁股微微一沉,大漢竟然直接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被砸倒的大漢已經暈厥了過去,而被葉清玄送回去的大漢,卻一臉茫然地四顧一番,接著臉色大變,扯起昏迷的同伴就跑出了“抱天攬月樓”。
年輕人臉色終于微變,狠狠瞪了葉清玄一眼,一口將第二個剝好的雞蛋吃了下去,珍而重。
之地將最后一個雞蛋揣回兜里,年輕人倏然起身,標定了葉清玄。
抱天攬月樓里的好漢們登時大感興趣地把目光集中在兩個人身上,顯然這樣一出好戲在這里也并不多見,就連掌柜的都抱緊了臂膀,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葉清玄身側響起,“哎呀呀,這不是唐伯虎唐兄弟嗎?江湖一別數年光景,想不到竟然在這里相遇……”
葉清玄詫異轉頭,卻見到一位熟悉面孔迎面走來。
“唐兄,可還記得夢涵嗎?”
葉清玄不由得微微吃驚,想不到阻止這場戰斗的,竟然是許久不見的“瀟湘劍雨”蘇夢涵,最早一批投靠江水寒的江南高手,如今應該也是錦衣衛的指揮使之一了。
“夢涵兄,你怎么在這里?”葉清玄驚詫問道。
“說來話長,咱們兄弟找個地方好好敘舊……”蘇夢涵朝著葉清玄眨了眨眼,一邊拉著他便走進了大廳。
蘇夢涵在江南頗負盛名,似乎那年輕人也認識他,目光只是閃過不爽神色,卻也沒有追上來再多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