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又與齊御風說了一會兒子話,便各自散去回房,其余華山弟子見日頭漸高,也都索性舍了早飯,回房睡覺。
齊御風回轉自己房間之后,高臥于床,細細體會了一番自己體內的變化,若說以前他習練相神功以及半吊子的雁蕩山內功,都只是打了個底子,那么現在這頓蛇羹,則是使他內力有了一定根基。
現下他使勁運氣之際,力道威勢已增強了不少,雖說這一碗蛇羹并非能讓他立刻擁有幾十年的內功,窺上乘武功之堂奧,但此時他也自覺在同輩之中,應該已算得上內功深厚了。
他此時側臥在床上,并不運功,卻也能感覺到下丹田一陣發熱,那股熱氣循著任督二脈緩緩流轉,周而復始,循環不息;若是稍微引導氣息,控制下真氣運行的速度,便能感覺一團氣在丹田翻滾沸騰,緩緩壯大,沿著體腔綿綿不絕向上涌上頭頂,一時間,他直覺得那股熱氣仿佛要把頭頂蓋掀開,要從頭上冒出去一般。瞬間頭腦便比清明,
他所修習的雁蕩山內功,一呼真氣入丹田,一吸真氣入氣海,一呼一刻形成任督循環,進境不,而且不可刻意求之,只有任其自然的情況下,才能到達“呼氣,守神”。
他此時任督二脈既通,只要稍微一運功,血脈流動加速,內力自生速度奇,而且綿綿不絕,絕對沒有絲毫衰竭之象,若是就此習練下去,內力定當增益極。
可據何三七所言,這樣硬生生依靠藥力催出來的內力雖然剛猛強韌,十分霸道,卻未必堅實醇厚,不是純陽正氣,非養生之道,前朝時便有一位大俠,武功絕頂,當世幾乎敵,可惜內功修行時太過執著,一味強橫,最終不得善終。
修習內功時,只有為而治,順其自然,依憑自身潛力,才是正宗的內功法門。
齊御風心想自己歲月還長,有此內功已屬于難得之境,又何必貪得厭?當下又想起何三七傳他這內功時曾言,修煉這內功,有四句功訣:思定則情忘,體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陽盛則陰消。
這四句話總結起來……那豈不是一邊睡覺一邊練功最好?
他此時這體內藥力未曾完全消退,依舊有殘余激蕩內腑,當下他便依著練功的法門,斂身側臥,空明澄澈,魂不內蕩、神不外游。
起初想起這一天的折騰,他還有些思潮起伏,難以歸攝,但漸漸想著那內功呼吸運氣之法,靜謐斂慮之術,慢慢的呼吸吐納,良久便感覺心定神安,丹田中有一股熱氣緩緩流遍四肢百骸,不一會兒便鼻息綿綿,沉沉睡下。
到了正午,他才起床吃飯,卻聽說令狐沖早已領著高根明和陸大有下山去了,于是飯罷之后,他便緩緩來到試劍坪,看著勞德諾指導那幾名少年練功。
勞德諾此時正看著一群二代弟子扎馬步,見齊御風走到近前,不由得笑著上前打招呼道:“齊師弟。”
齊御風笑嘻嘻也打了個招呼,點了點頭,便將長劍放下,蹲在一邊盯著勞德諾教習。
過了一會兒,只聽一個少年弟子說道:“師叔,弟子腿酸了,能不能休息一會兒?”
勞德諾登時臉色一板,正色道:“弟子入門,須扎馬三年,這是華山門規,若是違反,逐出師門!”
那弟子一聽這師叔拿門規壓人,當即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言。
齊御風觀察一會兒,發現這些弟子功力已然頗深,馬步扎得不錯,只是一味苦練,卻未免失之下乘,當下不由得眉頭一皺。
所謂扎馬步,不過學習后世粗淺武學時所必經的途徑,所謂“多扎馬步腿不老,坐腰扎馬力氣生,”不過是外門武功入門時所練,而且這馬步功夫是為戰陣所生,并非天下任何武功,都須從扎馬開始。
這華山派一脈的武功,并非硬橋硬馬,而是內外兼修,剛柔并濟,多以動功為主,怎么還來這入門先站三年樁這一套呢?
這群孩子歲數大的不過十五六歲,小的不過十二三歲,骨骼尚未長成,如此強練,豈不是傷了筋骨?
當下他不由的起身,走到勞德諾身邊道:“二師兄,這般扎馬,你看他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以后還怎么練氣?”
他所說之氣并非呼吸之氣,也非內氣,而是內功所謂的“煉精化氣”之氣,是一股修養而得的氣勢,譬如習武之的男人大多英姿瀟灑,女人大多嫵媚靚麗,便是由于常年習武改變了氣質的緣故。
后世武功高強之人,即使生平沒怎么讀書,但外貌看上去內在涵養也是頗高,便是由此而來。
他見這勞德諾昏昏沉沉,蒼老比,常年面色跟剛死了爹娘一般,說不出的猥瑣難看,不由得心道,如此下去,豈不是得將這群孩子都教成了一個個小“勞德諾”?
勞德諾一聽,急忙客氣道:“齊師弟有所不知,華山弟子,自來規定先站樁三年,待有所小成,再學拍打功和摩云手,自此身子強健,百病不侵,才能練那劈石拳和破玉拳。然后依次才能修習其他上乘武學。”
齊御風一聽這些武功,什么拍打,劈石,他一個都沒有聽說過,想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武功,當下不由得皺眉說道:“如此一來,等到那時候,人都老了,還學什么劍法了。”
勞德諾一聽,不由的暗皺眉頭,低頭不語。
齊御風見他不言語,隨即大包大攬道:“不如這樣,二師兄你先歇著,我先教他們一套拳法,以助他們練息養氣,穩固下盤。你看成不成?”
勞德諾聞之一驚,當即抬起頭怔怔的看著齊御風,心道這華山教習弟子之職,一向都是他這二師弟的職責,怎么這閑散的人物一上來便要搶活兒?
只見齊御風卻毫不客氣,當即朝那些二代弟子方向拍手道:“來來來,你們過來。師叔教你們一套拳法。包教包會,學不會下期免費重學。”
一群少年嘻嘻哈哈的站起身來,活動下僵硬的腰腳,都問道:“小師叔,你教我們什么呀?”
齊御風神秘兮兮道:“這套拳法乃是武當派絕學,教會了你們以后,可千萬別說出去,不許與他人對敵時使用,此拳術名為極玄功拳,乃是武當派開派宗師張真人三百六十一歲時候創立的絕世神功。”
眾少年不由得都倒吸一口冷氣,其中一個說道:“三百多歲,那豈不是老神仙?”
齊御風點點頭說道:“誰說不是呢?這套武功練好了據說可證道合虛、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當年張三豐成仙,說不定就是靠這套武功證道,你們想不想學?”
眾少年都知道這來的小師叔武功高強,在華山派僅次于掌門,當即歡呼雀躍,都道:“想學想學。”
一邊勞德諾聽說什么極玄功拳,登時便為之一驚,這拳術在后世雖屬常見,但其時武當派創立也不過二百多年,是以武當派絕學,都極為隱秘,此拳法在江湖中一向只聞其名,不見其形,他倒也從所未見。
而且昨天勞德諾便聽有師弟說,這齊御風精通太極拳劍,當下他不由得心道:“這齊御風又懂太極,又會極玄功拳,莫非是武當派的同行?不對,令狐沖與他相交莫逆,來歷必然知曉,難道令狐沖是想借武當派之力,重振華山派?”
齊御風斜眼看勞德諾若有所思,低頭不語,當即也不理睬,抬手將長袍掖到腰帶之中,雙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兩足分開平行,接著兩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環,掌與面對成陰掌,右掌翻過成陽掌。
那些二代弟子一看,不由得都略有些失望,心道這般慢吞吞的拳法,實在沒什么好看。齊御風眼角瞟道,不由得心中一笑,當即姿勢一變,雙臂揮舞,四面八方都是掌影,時而凝重如山,時而輕靈如羽,他姿態飄逸,直將這套極玄功拳打得花團錦簇,整個人便如同穿花蝴蝶一般。
這極玄功拳重意不重招,固然可以使得慢吞吞如蝸牛,卻也可以使得飛比。齊御風修習此功法已有兩年,其中關節,早已悟得透了,自然隨意揮灑,任意施為。
這些華山派二代弟子,一向老老實實呆在山上,眾師父師叔除了教習武功之外,平時都是苦練劍法,一招一式,都不敢馬虎,他們又那曾見得過這般好看的武功,當即不由得心搖神馳,意酣魂醉,都連聲叫好。
勞德諾不言不語,在一旁靜默觀看,只覺得這拳法,雖然被齊御風故意使得粗淺浮躁了一些,卻也覺得博大精深,內蘊窮,似乎每一招都含著太極式的陰陽變化,精微奧妙,實是養身鍛體的絕妙拳招。
只可惜齊御風使得太,他又年紀老邁,悟心不足,當下卻也只是記下了三五招架勢。
齊御風一套拳練完之后,立刻又被那些孩童團團圍住,一個個嚷著要學。
齊御風笑呵呵看了臉色陰沉不定的勞德諾,當即道:“這里太陽太高,咱們找個背陰的地方去。”說罷,便領著一群少年,也沒跟勞德諾打招呼,轉身離去。
勞德諾孑然一身,孤零零站在試劍坪,想了半天,不由得喟然長嘆:“他一定是武當派的人,莫非是武當派沖虛道長知道了我這嵩山細作,故意教他與我為難?”
勞德諾想到那武當派乃是天下大派,門第高深,一向與少林齊名,若是他被武當派所盯上,又沒了華山派的庇佑,那可真是岌岌可危了。
當下他不由得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