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夜晚,劉璋坐在劉循的床邊。
看劉循終于睡下,一旁的丫環蓮花松了一口氣,小聲道:“終于睡著了,小公子以前都是老爺哄著睡的,自從老爺出成都起,小公子就常常失眠,現在老爺公務繁忙,以后也不知怎么好。”
劉璋嘆了一口氣,摸著劉循的小臉道:“循兒自出生就沒了母親,自然有些依賴,只是以前給循兒喂奶的奶媽,還有你們這些一直侍候的丫環,都不能哄他入睡嗎?”
蓮花搖了搖頭,卻忽然眼睛一亮道:“倒是有一個人,小公子幾次給婢子說喜歡她。”
“誰?”
“就是黃玥黃姑娘,黃姑娘在的時間,小公子都很高興,晚上寫了字就睡了,自黃姑娘走后,小公子就又難睡著了,要不,老爺把黃姑娘請進府來住吧。”
蓮花期待地看著劉璋,劉循雖然夠不上什么神童,但卻是一個乖孩子,她是看著劉循長大的丫環,看到劉循每晚難以入睡也很焦急。
劉璋站起身,緩緩搖了搖頭,想起榆樹街的那一個黃昏,他知道那兩個字會讓黃玥傷心,可自己有說不出的苦衷,好不容易讓她離開了,又何必再招惹她,讓她受到更大的傷害。
就在這時,王緒突然出現在門口,劉璋看了沉睡的劉循一眼,走了出去。
“什么事?”
“主公,外面有人要見你。”
“誰?”
“黃玥黃姑娘。”
“什么,她不是離開了嗎?”
劉璋眉頭一擰,到了院中,燈籠光下的黃玥模樣嚇了劉璋一跳,只見她全身臟污,頭發被汗水濡濕地搭在肩上,衣服緊貼著身體,黃玥一看到劉璋立刻迎了過來,兩條腿因為騎馬太久的緣故打著恍。
“黃姑娘,你怎么了?”劉璋一把扶住黃玥。
“大人,不好了,龐羲勾結張魯,拉攏了蜀北的世族,最遲重陽節之前,就會造反,大人,大人要早做準備。”
黃玥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候也不好叫丫環,劉璋扶著黃玥進了大廳,看黃玥臉色雪白,又叫親兵去端來一碗稀粥。
到黃玥狀態稍微好一些,劉璋才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個族兄在巴西軍中當將軍,龐羲命令他來拉攏我哥,族兄就找到了我,我表面答應了,徹夜就騎馬來了成都,大人,據我那位族兄說,這次漢中將起大軍十萬,加上巴西軍有十五萬之多,而蜀北大族幾乎都與龐羲有牽扯,錢糧無數,大人當早作準備,否則西川就要大亂了。”
“多謝黃姑娘星夜來報。”劉璋想了一會,張魯的軍隊總數也才七萬不到,巴西軍更只有兩萬,他們能出十萬大軍就不錯了,黃玥說的十五萬應該是那族兄夸張了的。
可是就算是十萬也很難對付,西川現在可以出動的軍隊不足五萬,巴西是西川門戶,龐羲倒戈,十萬敵軍如履平川,益州必然大亂,各地的豪族必然趁機而起,自己恐怕死無葬身之地了。
不行,必須在重陽節前解決龐羲,而且得在張魯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拿下,否則漢中兵進入巴西,就覆水難收了。
劉璋捏緊了拳頭,對黃玥道:“黃小姐,如果不是你來報,西川必然萬劫不復,我劉璋也死無葬身之地,你的恩德劉璋沒齒難忘,只是,我敢請黃姑娘再幫我一個忙。”
“請大人吩咐。”
劉璋在黃玥耳邊說了幾句,黃玥聽著,緩緩點了點頭。
黃玥吃了一些飯,拖著疲憊的身體連夜又騎馬回了閬中,劉璋看著黃玥出門的背影,嘆了一口氣,這下自己欠她的多了,如果這個女孩再向自己敞開心扉,自己還能像那個黃昏一樣,用兩個字撇清和她的關系嗎?
劉璋靠著房門,王緒走上前道:“主公,事情真有那么緊急嗎?”
劉璋搖了搖頭:“事情很急,可是我們急也沒用,還是等四科舉仕結束后再說吧。”
經過兩天的考試,四科舉仕終于進入尾聲,大部分試子都出了結果,只剩下過關斬將的精英還在接受最后的選拔。
不過所謂精英,在文考一項中,最后剩下的也不怎么樣,世族子弟來得實在太少,而寒門的人才比來的世族子弟還少,決出的幾個文考“精英”實在勉強。
可是即使如此,劉璋還是先來到了文考場地,亂世文武同樣重要,而對于沒有世族支持的益州來說,文人比武將還要重要。
考試場中剩下六個士子,分成兩組在做最后的辯論,論題是,是否應該重農抑商。
正方三人,兩個耷拉著腦袋,抱怨自己怎么選到了這一方,明明知道現在州牧在開通商業,自己還要為重農抑商辯護,這不是瞎找抽嗎?這樣能有好成績就怪了。只有一個三十左右的干瘦中年人,神色沉靜,見兩人都不說話,站起來朗聲道:
“竊聞歷代明君,遠奸巧之道,倡德行之端,重農抑商,制民追逐末利,而保民風淳樸,今益州興作坊,加商號,與民爭利,消蜀民德行,樹貪鄙惡風,為圣人所不齒,子曰……”
“這人竟然公開反對主公政令,我馬上拿他。”王緒說著就要沖上臺去,劉璋一把把他拉下來,橫了一眼道:“你干什么?這是辯論,哪個立場說哪樣話,你瞎參合什么?”
法正在一旁笑道:“倒是這男子敢在主公面前,把重農抑商說的如此理直氣壯,倒有幾分膽識。”
劉璋頷首,問王甫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王甫道:“此人名叫秦宓,是蜀中有名的才俊,曾經被數次舉薦為官,皆拖病不就,沒想到這次會來參加四科舉仕,倒有些意外。”
這時中年人說完,反方一個五十左右的老頭,振了振衣袍站起來,朗聲道:“如今天下大亂,群雄爭霸,漢中張魯為我宿敵,荊州劉表不時侵擾,而曹操挾天子而為不臣,我西川北有強敵,東有惡鄰,南有蠻人,當修葺障塞,整飭兵戈,重豎烽火。
邊事耗費甚巨,當以商補之,若重農抑商,府庫空虛,邊防荒廢,士卒饑寒,何以養之?是以當興商業,開作坊,設商號,互通有無,以有余補不足……”
劉璋看發言之人穿著甚是華麗,語氣之間帶著一股露骨的傲氣,問王甫道:“這人是誰?”
“此人許靖,來自交州,是名士許劭堂兄,在世族中名氣甚大,許靖乃當初董卓麾下官吏,后來出逃,歷仕孔伷、陳祎、許貢、王朗,會稽太守王朗被孫策擊敗后,進入交州,聽說我們在辦四科舉仕,便來到蜀中。
本來之前的考試此人都說辭空洞,只因為其出身世族,名氣甚大,若早罷之,恐寒世族士子之心,所以我給了一定優待,沒想到現在說的倒是很有見地。”
“有見地?”劉璋看了臺上慷慨激昂的許靖一眼:“我卻覺得此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