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月黑風高掘尸夜 天際一片紅霞,灑在漢水一堆一堆的動物死尸上褶褶生輝,川軍將吃飯剩下的殘食,骨頭,以及排泄的糞便,全部倒入漢水之中,河水沖流,古襄陽上游五里,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而最重要的是這些有機垃圾引來蒼蠅和各種昆蟲,在烈日的炙烤下,加速著動物死尸的,動物尸體堆積的地方,泛起了粘稠的白色,無數蛆蟲在游動,河流兩里之內,幾乎不能近人。
“樊將軍,今天你說的未必是動物尸體,什么意思?”
黑夜,外面的月光一片潔白,劉璋單獨召見了樊梨香,獵殺動物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劉璋害怕功虧一簣,有些憂心。
“難道主公忘了我們有現成的腐尸嗎?”,樊梨香雖然還不明白劉璋和法正的用意,但是至少知道一點,那就是漢水中尸體越多越好,
劉璋抬起頭看向樊梨香,樊梨香抿嘴一笑,解釋道:“主公,與荊州軍大戰這么久,難道還少了尸體嗎?”
“人尸?”劉璋吸了一口涼氣,不是劉璋沒想過,而是這樣做在古代太無人道,古人講究入土為安,就算是戰場上,戰敗一方的士兵尸體,也會有戰勝的一方收斂,集中埋葬,如果刻意暴尸于野,與時代道德不容。
可是如今,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如果不孤注一擲,糧草斷絕,川軍數月努力功虧一簣,幾萬將士白白陣亡,自己近年的辛勞付于一旦,川軍也錯過了最佳的壯大時期。
“主公。”樊梨香話中帶著寒意道:“古襄陽攻城十余日,陣亡數千人,荊州軍兩次偷襲我軍大營,全部有來無回,加起來近萬,如果再加上我方陣亡的……”
“絕對不行。”劉璋打斷了樊梨香的話。
“為什么?”樊梨香不服氣:“他們已經死了,死了就是死了,難道主公也相信鬼神之說嗎?他們生為主公戰死,死了再盡一份力有何不可?”
“這不是鬼神的問題,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劉璋負手道,語氣堅決,他不想過多解釋,他知道樊梨香清楚他的想法,只是不贊同罷了。
樊梨香做事除了目的,什么都不在乎,只要目的明確,各種惡毒的念頭都能從她腦子里冒出來。
劉璋沒法和樊梨香這種人解釋。
“好吧。”樊梨香松了一口氣:“不用川軍尸體,這樣的話,襄陽城下的荊州兵尸體不夠,如果主公要橫尸于江,必須從白川挖掘荊州兵尸體,五萬具,應該夠了吧?”
劉璋凜然。
深夜,月黑風高,空曠的原野上吹著陰風。
樊梨香帶著手下農民軍來到荊州軍的埋尸場,這里埋葬著上萬具荊州兵尸體,攻擊甬道戰死的,偷襲嚴顏大營戰死的,偷襲楊任大營戰死的,全部集中在這里。
鋪蓋的泥土還是新的,黃色的土皮與周圍截然不同,士兵在上面揮汗如雨,那些剛剛入土的荊州兵再次“重見天日”。
樊梨香坐在草坪上,手里拿著拔出鞘的劍,在眼前比劃,神色平靜,隨口對旁邊的陳應和刑道榮道:“問你們個問題。”
“是。”兩人應了一聲。
“本將軍不懂軍事,但是據我看來,戰爭要取勝取決兩點,一是天道,二是人術。
天道是上天之道,孫子說的不戰而屈人之兵,什么口號啊,大義啊,仁義啊,亂七八糟的。
二是人術,就是手段,為了取得勝利采取的手段。你們覺得這兩者,哪個更重要?”
“兩者都重要。”陳應答道。
“廢話,那你也得兩樣都能選才行,明明一種手段能更快獲取勝利,但是這種手段傷及天道,你又能怎么選?”
“那我選天道。”陳應答道。
“為何?”
“天道乃大勢所趨,一只軍隊喪失天道,必然遭受敵軍殊死抵抗,甚至內部決裂。”
“可是每次戰爭都要顧忌天道,畏首畏尾,增加每次戰爭的風險,同樣非常危險,誰又能保證一輩子好運呢?”
陳應無言以答。
“你呢?”樊梨香轉向刑道榮。
“我,我……”刑道榮臉部扭曲,這樣的問題實在不是他那大腦袋能思考的,半天提了提自己的梨花開山斧道:“我還是更相信自己的斧頭。”
“哈哈哈。”樊梨香輕笑出聲,在黑霧彌漫的月隱之夜,上萬人埋葬的墳場中,一大堆人在面前無聲的掘尸,樊梨香臉上淡淡的笑容看起來格外讓人心悸。
“真希望獨領一方,讓我試驗一下天道與人術,孰優孰劣。”
樊梨香冷聲說著,臉上充滿渴望,她清楚劉璋的用意,不用川軍尸體害怕傷及天道,即使是樊梨香有辦法向將士隱瞞真相,寧愿遠赴白川收納尸體。
樊梨香對劉璋的做法不以為然,在樊梨香看來,人術立竿見影,天道……太飄渺了。
“報,報告將軍,尸,尸體已經都啟出來了。”一名舌頭打結的校尉前來報告,臉色煞白,嘴唇紫紅,顯然驚怕過度,頭皮一抽一抽的。
“既然啟出來了,就裝車吧。……等等。”
樊梨香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米分臀上的草葉,走向校尉,緊張的校尉嚇得后退一步。
“你很害怕嗎?”樊梨香隔著校尉兩尺的距離問道。
“不,不怕。”看著樊梨香潔白無塵的面容,校尉這時真的不怕那些死尸了。
綁著面巾的士兵將尸體一具一具裝上推車,這些尸體埋葬數日到數十日不等,雨節剛過,地里非常潮濕,尸體早已腐爛,頭部模糊腫大,全身因為尸脹而變成一根根泡泡的粗柱子,血液循環停止,因為重力關系沉積,形成一塊塊白色的尸斑。
上面到處爬著喊不出名字的惡行的蟲子,從鼻孔嘴巴,戳穿的眼窩鉆進鉆出,那些死尸的傷口更是蛆蟲的樂園,一旦打開,一包一包像切碎了的熟面條一般蠕動,踩死都嫌臟,從尸體上滑下來在地上爬行,嚇得士兵不住后退。
一些尸體上還有嘔吐物,那是士兵挖掘時留下的,加上那些被鋤頭挖開的腐爛身體,連殺豬匠刑道榮都覺得惡心,在原地干嘔起來。
樊梨香平靜地看著這些尸體,在各輛大車上掃了一眼,半響嘆了口氣:“太少了。”
兩天之后,從白川運來的尸體送到,這些尸體比樊梨香挖出來的尸體還要不堪入目,這些尸體埋葬于數十日前,中間又經歷了十余日大雨,到現在早已沒了人形,腐爛程度與井里發現那兩頭豬差不多,鐵鍬一敲,全部變成了稀飯。
大車被層層包裹,押運尸體的隊伍臭味五里可聞,押運士兵每人發了兩貫錢,全身包裹只露出眼睛,可是即使如此,還是許多士兵受不了暈倒在路上。
六萬具尸體傾倒入漢水,分鋪五里,真正的隔江斷流,沿川軍修筑的堤壩而下,從上往下俯視,盡是臭氣熏天的腐尸,人獸混雜,有的五官清晰,有的五官模糊,有的只剩下肉塊,稀釋的五臟到處散落。
劉璋與川軍眾將站在堤壩側近的高山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劉璋向張任示意了一下,張任手猛地一揮,令旗兵高舉令旗,漢水兩岸幾百名士兵拉動幾十根纖繩,爆喝用力,纖繩一點一點繃緊,只聽“轟”的一聲,大地震顫,堤壩決堤,積蓄十余日的大水掀起滔天巨,俯沖而下。
洪水滾滾向前,卷起漢水中的尸體向古襄陽俯沖而去,大浪勁風,天地變色,數萬具發臭的尸首被洪水帶向古襄陽城中。
劉璋和法正看著眼前的洪水,劉璋緩緩舒了一口氣,自己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完了,接下來,就只剩下等待了。
“報告,川軍掘開河堤,大水正向城中沖來。”徐庶正在與眾將商議軍情,士兵緊急來報。
徐庶丟下手里一把小旗,和荊州軍眾將快步出屋,角落的張德一邊吃著烤肉,一邊撇了撇油膩膩的嘴,不屑地道:“雞飛狗跳的,有什么好急的,莫名其妙。”
“劉璋沒有等到暴雨蓄水就掘開了河堤,洪水一定會順著城中河道流入,先生快下令堵一堵吧。”
古襄陽內河流過府衙,李嚴看著水位明顯上升的河道對徐庶急切地道。
“不行。”徐庶搖搖頭道:“這條內河就是用來疏通洪水,貫通城內的蓄洪池和儲水巷的,若是堵住,護城河根本擋不住洪水,我們就會跟兩年前下邳呂布一樣的下場。”
徐庶一直擔心在暴雨來臨之前出什么意外,這時川軍突然泄洪,徐庶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他不擔心洪水,就算是暴雨到來也對古襄陽沒多大用處,但是徐庶總覺得這其中有什么陰謀,特別是川軍這么早就泄洪。
死尸。
徐庶突然想到這一點,劉璋前些日不可能無緣無故獵殺動物,橫尸于江,又傾倒那么多荊州軍尸首,與禽獸尸首混雜,引起荊州眾將的憤慨,紛紛要求出城迎戰。
徐庶當時還以為是川軍的激將之舉,嚴令將領不得出城,為此還斬了兩名將軍。
而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那么回事,這些死尸必然隨著洪水進入古襄陽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