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兄弟們想啊,我們千里奔襲陽平,一路破關拔寨,昨夜又一夜未休,現在將士們都剩下最后一口氣了。”
“是啊少將軍。”一個西涼將領道:“城頭弓箭林立,顯然早有準備,再加上這么多流民,馬蹄根本無法沖鋒,既然川軍如此不堪,我們休整幾日再來,等少將軍養好傷,還怕攻不下一個陽平關?”
眾將紛紛相勸,馬超猶豫良久,劍指城頭,立馬喊道:“劉璋,你等著,我馬超過幾日再來取你首級。”
劉璋帶著好厲害法正等將踏上城頭,大聲道:“馬兒,你等著,本侯遲早馴服你這匹烈馬。”
“哼,不知厲害的家伙,到這個時候還逞能。”馬超哼了一聲,終于不甘心地勒轉馬頭,帶著兵馬北撤。
劉璋等人遠遠看著西涼軍撤退,匯合其他路騎兵向北行去,法正道:“好一個馬超,難怪西涼人都稱馬超是神威天將軍,羌地莫不知其名,果然名不虛傳,如果招致麾下,勝得十萬大軍。”
劉璋笑了一下:“我倒是更喜歡十萬大軍,馬超麾下那數萬西涼騎,那么多駿馬,那么多騎士,若能擁有,縱橫天下。”
法正嘆了口氣:“只可惜如今敵強我弱,我軍又剛剛大敗,只能暫取守勢了。”
劉璋皺了皺眉,對楊任道:“傳令下去,先將百姓集中送往南鄭,再整頓城防,清點此戰傷亡。”
“是。”
流民被集中安置,向南鄭周邊的屯田地區輸送,黃昏之前,敗兵陸續回營,不少輕重傷員互相扶持,一起進了陽平關。
劉璋帶領親兵巡視傷員,聽著楊任匯報傷亡情況。
“這一戰,我軍損失慘重,上萬人沒有回到關內,兵器鎧甲丟棄無數,回來的也兩萬多人帶著傷,士氣低迷。
不過好在,不管受傷與否,大部分士兵都已經回營,而且還有士兵陸續趕回,估計真正陣亡的不會超過萬人,只要謹守關隘,休整之后,西涼軍無法進犯。”
“他們不回來能去哪?”劉璋冷聲說了一句:“自此向北,連綿群山,人煙都沒有,西涼軍也沒多的糧食,他們不回來,就得凍死餓死。”
楊任啞口無言。
士兵無糧只能退卻,而且此地山巒起伏,道路兩旁的叢林給了敗兵躲藏的地方。
劉璋心中想到,如果這是在平原作戰,自己能不能跑的回來還難說,而兵馬肯定不止損失這些了,長嘆一口氣:“此戰是本侯輕敵了,‘涼州大馬,橫行天下,’雖然對西涼軍的戰力有預估,但是沒想到這么強,把那些被關押的士兵放了吧。”
“主公……”
“關隘的丟失不是他們的錯,我都這樣了,何況他們。”
“是。”楊任領命而去。
劉璋走在傷兵營中,看到了躺著的胡車兒,胡車兒身受重傷,不過好在跑得快,生生跑過了戰馬,跑了回來,劉璋安慰了幾句,繼續看著傷員。
法正聽著傷員的哼聲,皺眉對劉璋道:“主公,我們的士兵本來就對西涼兵畏懼三分,如今遭逢大敗,恐怕更加不敢接戰,必須要有應對措施。”
劉璋點點頭,其實騎兵本不善攻城,有時候守軍是被騎兵部隊嚇怕的,劉璋相信,如果自己不在關里,陽平關遭遇這樣的大敗,不定棄關而逃。
如今亂世,軍隊既不像秦朝的義務兵一樣戰力強橫,更比不上羅馬的職業士兵,基本都是從農田招來,練了幾天長矛,這樣的軍隊,只要遭逢大敗,一萬人死個千余人,就會造成全軍崩潰。
在不是精兵的情況下,士氣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劉璋召集眾將議事,眾將皆神情凝重,劉璋親手將一張地圖鋪開在桌面上,隨口道:“你們是不是都害怕了?”
幾名將領看著地圖不說話。
這時手臂上綁著一圈紗布的魏延道:“主公多慮了,只要休整幾日,我定率軍克敵。”
“沒錯。”黃忠道:“馬超如此英勇,我必要與之大戰三百回合。”
魏延與黃忠豪氣不減,其他將領也提起勇氣。
劉璋用手壓了壓地圖的褶皺,說道:“好,只要不怕就好,魏延,你說你要率軍克敵,西涼兵驍勇,你何以如此自信?”
“哼。”魏延哼了一聲,向劉璋一拜:“主公,不打不知道,打了才知道底細,西涼騎兵是很厲害,但是也是此戰,讓末將知道,西涼軍還遠沒到無敵的地步。”
“說來聽聽。”劉璋低頭仔細查看著陽平關一帶的地名地勢。
“第一,我們的長戈和鉤鐮槍是對西涼軍有用的,今日我軍列陣,西涼軍并未一舉沖破,就是因為長戈兵和鉤鐮槍兵的原因,最后被突破是靠了馬超的果然驍勇。
馬超固然勇猛過人,但是只要有人纏住他,再有足夠的長戈兵和鉤鐮槍兵,西涼兵也很難突破我們的步兵陣型,我看黃忠將軍武力就不在馬超之下。”
黃忠哈哈一笑:“與當世猛將會武,是我黃忠平生夙愿,不與馬超一戰,我黃忠絕不甘心。”
“老將軍神勇無敵,第二呢?”劉璋問道。
“第二,西涼軍因為勇而寡謀,因為西涼軍就像一把利刃,無有不破,馬超又是西涼第一勇將,號神威天將軍,有這樣的勇將,加上這樣的強軍,是誰都會傲氣三分,而會忽略基本的智謀。
就如今日,雖然我軍敗了,但是我卻并不欣賞馬超的做法,馬超明知道西涼軍疲憊,明知我軍以逸待勞,還是出戰。
如果是我魏延統率西涼兵,必然避而不戰,修養戰力,這樣可以讓敵軍不知我真正戰力,待養精蓄銳,一舉擊潰敵軍,若如此,今日馬超趁勢攻城,陽平關必下。
而今日,西涼軍卻因為疲憊不堪,只能退軍,反而讓我們有收攏士卒的時間,并且知道了西涼軍的真正戰力,實不明智。
這就是這三分傲氣所使,馬超自認為西涼軍不怕疲憊,天下無敵,哪怕他今日勝了,這也是西涼軍和馬超的致命弱點。
一支屢戰屢勝的軍隊,必有一敗,而且必定是慘敗。”
“有第三嗎?”
魏延道:“沒有,此兩點表明,我軍有優勢,敵軍有弱點,以長攻短,足以致命。”
“第三。”劉璋站起來道:“西涼軍并不齊心,你們看見了嗎?今日作戰,西涼兵吆喝的厲害,但是有一支部隊,卻戰意缺乏,而且人數還不少,足有五六千人。”
“哪只部隊?”眾將齊問道。
“青衣羌。”
“青衣羌?”眾將看向劉璋。
劉璋對法正道:“孝直,我們不是推斷過嗎?青衣羌首領十有死在先零羌手上,很明顯,青衣羌的人也不是傻子,先零羌在第一時間對青衣羌兼并,青衣羌的人心知肚明。
所以今日我仔細觀察了青衣羌的流水旗(圖騰旗,三紋流水。)位置,除了幾個傀儡首領戰意高昂,青衣羌的人卻都死氣沉沉,一直墜在最后面。”
“主公真是明察秋毫。”眾將向劉璋一拜。
劉璋一豎手,制止了眾人,神色凝重道:“不過無論怎么分析,如今敵強我弱是擺在眼前的,我軍士氣低迷,幾日之后,如果西涼兵發起攻擊,估計守不了多久,我們第一個任務就是鞏固防務,楊任。”
“末將在。”
“將所有能戰斗的士兵,分成六千人一個梯隊,輪番負責城防,若西涼軍攻擊,五千人守城,一千人督戰,輪番上陣,敢有畏懼后退者,殺無赦。”
“是。”
“重傷兵全部調入南鄭,軍醫集中醫治輕傷傷員,盡量快速復原。”
“是。”
“催促一下后方的人,將能調的長戈和鉤鐮槍,都以最快的速度送來,加緊操練長戈兵和鉤鐮槍兵,我們堅守半月,半月之后,我要與西涼軍再次決戰,此戰,必勝。”
“再次決戰?”一名將領驚訝地道,劉璋冷眼看向他:“怎么,你怕了嗎?”
將領趕忙搖搖頭。
劉璋輕出一口氣道:“沒錯,如果硬碰硬,我們還是不會是馬超對手,所以需要智取。”
劉璋轉對一名本地的將領:“你是漢中人是嗎?”
“是?”
“老家哪兒的?”
“就是陽平關東南村子。”
“你知道一個叫雞冠山的地方嗎?”劉璋問道。
將領驚訝道:“主公是怎么知道?那是一座在陽平關東北的荒山,深山老林,我小時候和玩伴們常去,還被那里的貔貅(大熊貓)抓傷了。”
“把地形畫出來。”
劉璋將一張白紙和筆遞給將領,將領接過,小時候玩耍的地方總是記得特別清楚,很熟練地就畫了出來。
劉璋看了看,點了點頭,果然與自己心中想的差不多。
事實上劉璋之所以知道這個地方,是因為后世的蒙古大軍攻擊陽平關,在陽平關外殲滅了宋朝的曹友聞大軍。
這場戰爭非常著名,原因就是曹友聞等抗蒙將領死得太冤,曹安聞率領宋軍,在極其不利的條件下與蒙古軍作戰,大勝,后方掌軍大將卻命令他們放棄陽平關北方的險隘,退入陽平關。
而陽平關外,雖然也是山勢起伏,但是遠不如蜀地其他地方險要,陽平關北方幾十里內,唯有雞冠山是險要,曹友聞便利用這個地方,與陽平關形成掎角之勢,前后夾擊,大破蒙古騎兵。
曹友聞雖大勝,卻也損失慘重,再加上后方蒙軍源源不斷,勢力孤危,可是后方掌軍大將卻拒絕發放援軍。
最后陽平關實在受不住了,曹友聞被迫撤出,意圖讓出蒙軍,從后方牽制蒙軍,最后被蒙軍騎兵殲滅,所有跟隨曹友聞的武將陣亡。
這場戰爭因為有曹友聞的悲情,流傳后世,劉璋也是知道的,也就是說,陽平關外,可以找到一個地方,與陽平關呈掎角之勢,進而扼守陽平。
“魏延,你挑選軍中精銳,包括我的親兵在內,組成八千兵馬,帶上水袋,潛入雞冠山。”劉璋記得曹友聞當時說過,雞冠山一帶少水源,雖然都有熊貓生活,應該問題不大,但是要駐扎半月以上,不得不考慮。
“是。”魏延朗聲答應一聲。
“急著。”劉璋想了一下道:“務必隱秘,這幾日西涼軍疲憊,哨探不會布置太遠,你應該能潛入雞冠山,在雞冠山造飯生火務必注意少煙,待到半月之后,我與西涼軍再次決戰,你自己拿捏時機出兵偷襲西涼軍后方。”
“魏延絕不辱命。”
“對了,你們誰認識青衣羌的人?”劉璋問道。
眾將紛紛搖頭,劉璋看向一個羌人小將,這人是通過四科舉仕武試選上來的,對他道:“我記得你是青衣羌的,你也不認識青衣羌的頭領嗎?”
那小將聽到劉璋竟然認識他,心里激動莫名,可是旋即愣了愣,弱弱答道:“主公恕罪,我是南青衣羌的,與涼州北青衣一點關系沒有。”
劉璋搖了搖頭,眾人也嘆息,知道劉璋想與青衣羌接洽,可是蜀人保守,雖然與涼州比鄰,卻與涼州人基本沒什么瓜葛。
“算了,就這樣吧,大家先回去休息。”劉璋嘆息一聲,將那將領畫的雞冠山圖與地圖一起收起來。
“是。”
眾將告退,法正留了下來,劉璋看向法正,沉聲道:“孝直,剛才我見你一直沒說話,我知道你有話要說,說吧。”
“主公明見。”法正拜了一下,有些憂慮地道:“主公,我知道主公的意思,必須有一場勝利來鼓舞士氣,但是屬下覺得,與西涼軍交鋒的風險太大,哪怕有魏延前后夾擊,再訓練克制騎兵的戈兵和鉤鐮兵,勝算也不是太大。
就像今日,我們也已經讓西涼軍疲憊,原本是去引西涼軍來戰的,卻反而敗了,智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很難起到決定性作用。
我們現在兵馬已經不足五萬了,除去重傷的,恐怕就只有四萬人,西涼騎卻有高達八萬人,哪怕他們是聯軍,其心不齊,卻戰力強橫,數量眾多,我們實在該取守勢啊。”
劉璋一下子坐在椅子上,只覺得全身疲乏,長長地吐了口氣,緊閉了一下眼睛,恢復了一點精神,笑了一下,對法正道:“孝直,你又忘了我們來這里的目的了。”
法正一愣。
劉璋用手指掐了掐太陽穴,每天想這么多問題真的很累,而且要面面俱到與強兵對陣,一個細節想錯,就是萬劫不復。
“鼓舞士氣,只是一個方面,而且也必須鼓舞士氣,一場大敗一蹶不振,那是袁紹,沒有重新來過的意志,無論當初多強大,也會一敗而亡,所以我們不怕失敗,只是要尋求再來一次的機會,必須讓川軍士兵形成一種,失敗不可怕,必能卷土重來的信念。”
“必能卷土重來的信念?”法正默念一句。
劉璋笑了一下:“除了鼓舞士氣,還有兩個原因,第一,我們數萬人作戰,如果遷延日久,必然動搖休養生息的大局,我們需要決戰。
第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來這里的目的,我們是要絕北方四年之患,而不是來守陽平關,我們堅守避戰,或許更可能保住陽平關,但是西涼軍會怎么想?會覺得我們只會守,他們來攻城,沒有任何風險。
輸了,就輸一點糧食,兵力都不會損失,而贏了,就是贏的整個漢中,這樣的賭局誰不賭?西涼兵不賭?先零羌不賭?
游牧騎兵素來惹不得,一惹就是一群野狗,纏著你不放,只有把他們打怕了,他們才知道厲害。”
“那要是還是戰敗了呢?”法正問道。
法正知道這樣問有些氣餒,所以剛才軍議自己沒提出來,可是自己作為軍師,又不得不提,縱然,川軍有戈兵個鉤鐮兵,有魏延前后夾擊。
可是戈兵和鉤鐮兵數量并不多,魏延數千步兵夾擊騎兵的力量也有限,以西涼騎的戰力,數萬人,哪怕一對一消耗,也是川軍吃虧,西涼軍贏的機率至少在七成以上。
劉璋長出一口氣:“孝直,可能你覺得我太冒險,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害怕,也不敢讓自己害怕,就像一個人中了毒,沒有解藥,以毒攻毒可能死得很快,可是等著慢慢等著毒發是懦夫的行為,我通常都會選擇以毒攻毒。
西涼軍我們必須打,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是全軍大敗,大敗,我們全軍撤出陽平關,退守金牛道,我已經在金牛道布置了兩千人,一邊修筑第二道防御,一邊等著接應我們。
如果我們真的再次失敗,就發動整個益州的軍隊來抵抗西涼軍,如此一來,西涼軍補給太遠,內部矛盾重重必然撤退。”
“如此,就撼動我們休養生息的根基了。”
“呵呵呵。”劉璋看著法正輕聲而笑:“這不就對了嗎?我們如果死守陽平關,北方邊患不絕,我們會被撼動休養生息的根基,我們大敗一次,也是撼動休養生息的根基,一個狠一點,一個溫和一點,實際上又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