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五百二十五章:豪族

  “實在欺人太甚!”劉瑜氣的胡子都要吹起來,下了一個總結。

  劉家家大業大,該糧為桑之后,一畝地的收益確實是增長了數倍,這兩年也確實為劉家增了許多進項,人便是如此,吃進去的東西就吐不出來,從前每年數萬紋銀的進項,現在讓他只賺一半,就比殺了都要難受。

  這就是人心,人心就是,但凡到了自己鍋里的東西,誰若是敢拿,就要拼命,縱然他們的財產已足夠保證他們鮮衣怒馬、錦衣玉食,也是如此。

  即便是劉瑜這樣在浙江被人稱為飽讀詩書的伯爺,也是一樣。

  那青田王家的王康道:“不錯,就是欺人太甚,可是這巡撫顯然是心意已決,已是布告了各府各縣,連明報都登了,顯然這是下定了決心要將此事辦到底,伯爺,說句不該說的話,這徐撫臺畢竟年輕,莫不是被人糊弄,才出此昏招?”

  王康還算是客氣的,只敢反太監不敢反皇帝,雖然言辭激烈,終究還是在清君側的范疇之內。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徐謙在浙江名聲太大,誰都不能保證,在座的人里頭,有沒有徐謙的‘粉絲’。

  劉瑜頜首點頭,捋須道:“老夫也是這樣想,其實大家都不容易,他想造福百姓,老夫無話可說,可是造福百姓不是拿咱們開刀來造福的,若是如此,直接讓各家開倉放糧就是,又何必如此麻煩?依我看,確實他可能被人蒙蔽了,他畢竟年輕嘛。”

  坐在一旁的一個老鄉紳眼珠子一轉,低聲道:“倒是本省巡按那邊,希望伯爺出面。鬧上一場……”

  “是那個周昌?”劉瑜想起這個人來。

  “對,就是他,他透出消息……”

  劉瑜眼眸瞇起來,恬然一笑:“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吾雖蒙受圣恩,可是一直躬耕青田,本想好好的在這里管教一些不成器的弟子讀書,了此殘年,誰曉得。連浙江也越來越不太平了。”

  他慢悠悠的用手敲了敲桌幾,隨即道:“徐撫臺終究是浙江的恩人,沒有他,浙江上下,還不知道多少人要受倭寇之苦呢。有他在,浙江才能安定,所以這個周昌,暫時不要理會,一旦和他攙和一起,就要被人當槍使了,到時候鬧將起來。咱們就是先鋒,到底為誰沖鋒陷陣還是未必的事呢,老夫倒也罷了,你們不過是一群尋常鄉紳。有幾條命跟人家斗法,要斗起來,就不是浙江這邊斗了,廟堂上才激烈。爾等真要做棋子,卻不要最后成了棄子。”

  聽了這句話。眾人暗暗乍舌,不由縮了縮脖子。

  劉瑜道:“不過嘛,這個稅是不能交的,起了這個頭,形成了定例,損失就不會是一點半點,長此以往,大家都要吃虧。”

  王康不由道:“可是不交,又該怎么辦?這是撫臺上任的第一把火,到時候可莫要將咱們的人頭祭旗。”

  劉瑜瞇著眼,也是覺得頭痛,一方面,他曉得在這浙江內部,有一股暗流,這股暗流,自然是針對新任巡撫的,可是他也絕不會以為徐謙是個軟柿子,因此,他絕不會去參與這個斗爭,因為一旦斗起來,就會有成敗,贏了,獲益最大的也是廟堂上的一些人,可是輸了,就有許多人要倒霉,他劉瑜未必能夠幸免。

  所以無論讓他站在徐謙一邊,又或者站在徐謙的對立面,都是劉家不愿看到的,劉家經營數世,能有今日規模,靠的就是悶聲發財,自從有了劉基的教訓之后,后人們都知道踏踏實實過日子,比什么都強。

  既然不斗,又怎么善了?這里頭的涉及的利益太大,何止是青田,半個浙江的大士紳們都在看著自己呢,若是今日吃了這個虧,不說將來大家都要剜上一刀心頭肉,這個先例一開,官府嘗到了甜頭,說不定將來又不知有多少攤派到自己頭上,這是決不允許的。

  “這件事嘛……”劉瑜沉吟片刻,正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有管事過來,道:“老爺,巡撫衙門那邊又貼了文告,說是過幾日,請老爺人等到衙門吃酒,撫臺大人親自設宴,許多事上,要和老爺與諸位老爺們講清楚,說明白。”

  狠狠的搶了一把,又來一場宴會,壞說要講清楚、說明白。

  劉瑜一頭霧水。

  不過……

  對這個毀譽參半的人物,相信大多數人還是想見上一面的,劉瑜倒是來了興致,道:“既然如此,眼下大家什么話都不要說,該怎樣就怎樣,一切,都等那時候便可揭曉。都說這徐撫臺乃是文曲星轉世,想來也不會如此愚蠢,聽其言,且觀其行吧。”

  眾人紛紛點頭,其實也有人想拉著那什么巡按一道鬧一鬧的,可是現在劉瑜發了話,倒也不好有什么動作了。

  稅制改變的事,在浙江內部鬧得轟轟烈烈,各地知府、知縣衙門,已經開始派出差役排查桑田和糧田的情況了,差役們四處,清丈土地的同時,不少生員也都有了舉動,據說省城的許多王學學堂都放了假,讓生員們各自回鄉,為的就是督促清丈田畝的效果,若是各地衙門清丈的土地和大家所見所聞不一樣,但凡有生員檢舉,都會給予獎勵。

  生員們本來就閑的發慌,平日每日在書院里讀書也是煩悶,王學天天在喊知行合一,可是每日都是知,唯獨沒有行,現在給了大家行的機會,將這些人將魚餌一樣撒出去,大家也覺得有意思,回去敦促不提。

  不只是如此,明報這邊已向各府派了編輯,隨時采納新聞,桑田和糧田的區別太大,若是官府故意將尋常百姓的糧田納為桑田,肯定有人要鬧事。而假若有大戶人家的桑田直接劃為糧田,自然也有人舉報,寧波那邊倒是出了幾個差役和大戶人家聯合瞞報的事,遭人舉報之后,巡撫衙門直接免去了負責此事的主簿,派人將幾個差役捉到省城,游街示眾,犯事的大戶亦是捉了幾個,這事兒可是明白無誤的刊登在明報上廣而告之,自此之后,倒是許多人都老實了,不敢在這清丈土地上頭做手腳。

  只是如此大的動作,不免有人人心惶惶,尋常百姓固然是拍手稱快,從此幾乎不用負擔糧稅,可是對那些種桑的大戶來說,卻都一個個如喪考妣,而此時,徐謙則穩坐巡撫衙門,對外界的事,都漠不關心,一連幾日下來,倒是有不少地方豪族的人紛紛已到了省城,打算和撫臺大人好好交涉。

  這一日夜里,巡撫衙門燈火通明,一場宴會悄然開幕。

  來的士紳可是不少,都是各府各縣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大的地主,猶如青田劉家,象山陸家、慈溪楊家、淳安曾家等等,都已盡皆到了。

  而且來的人,都不是子弟,大多都是家主,一方面是表現對撫臺大人的尊重,另一方面這件事關系到了族中的切身利益,必須親自動身。

  浙江的土地,至少有三成左右都在這些人的手里,他們有的不只是偌大的家業,不只是數以千萬頃的土地,更有顯赫的家世,只要拿出族譜,三代之內必有顯赫的人物位列其中。

  當然,浙江豪族,都以劉家為尊,一方面劉家的祖上是乃是開國功臣,位列一品,另一方面,劉家還有爵位在身,而劉家現任家主劉瑜更是個浙江省內罕有的大儒,雖然沒有做官,可是文章卻是不少,既是士林領袖,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的都落在了他身上,都巴望著,劉家能出這個頭。

  好在巡撫衙門占地不小,否則也容不下這么多人,一些豪族已經請進了正堂,其余人呢,只能在外頭就坐,不過顯然徐謙并沒有冷落他們,已命許多官員前來作陪,氣氛倒也融洽,天色還早,所以先是上了茶來,徐謙親自攙著劉瑜進去,一面道:“早聞誠意伯大名,令祖亦是受本官推崇已久,今日設宴,誠意伯肯親來,實在讓本官臉上有光,來,請里頭說話。”

  劉瑜倒也滿面紅光,這家伙很給自己面子,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確實讓他心花怒放。若是別人說這句話也就算了,這徐謙可是六首狀元出身,如今又是浙江父母官,拜得恩師又是謝遷,無論是家世、出身和眼下的身份以及名望如今都是頂尖,現在如此客氣,那就大大不同了。

  這代表的是,一個態度,有這個態度就夠了。

  若是尋常的巡撫,說出這句話劉瑜還未必覺得如何,畢竟劉家可不是尋常家族,可見這說話的好壞,得看人的身份,不一樣說出來的話,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同。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