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被打懵了,顯然作為嘉靖朝最大的一個官二代,他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禮遇”只有他毆打別人的份,自是無人敢動他一根毫毛。
他接受不了,無論是自尊還是情感上。
楊慎憤怒了,他咆哮道:“狗賊,我和你不共戴天!”
啪啪……
徐謙更不客氣,人家都已經和自己不共戴天了,徐謙不介意多賞他幾個巴掌。
幾個校尉將他死死的扯住,楊慎打的眼冒金星,腦子嗡嗡作響,死命想要掙扎,可是哪里掙脫的開,幾番努力,都是動彈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痛倒也罷了,這每一巴掌,都結結實實的打在他的自尊心上,讓他羞憤難當。
徐謙收了手掌,淡淡道:“你再說一遍。”
“狗賊,豎子!”
“啪啪……”
徐謙今曰,似乎已經不再注意自己所為的官儀,何止是楊慎眼睛紅了,便是他,也已經眼中露出殺機。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徐謙已經有些瘋狂。
只是在旁的文武百官們,此時卻是大氣不敢出,他們驚愕的看著這個場景,許多人再看身邊全副武裝的校尉,他們意識到,徐部堂今曰……似乎是要瘋了。
人家既然對楊慎動了手,那么就壓根沒有想到過后果,或者后果早就已經想好了,那就是送楊家父子上西天,否則斷不可能,如此的撕破臉。
許多人憤怒起來,可是憤怒是一回事,多數人還是敢怒不敢言,人家既然動了手,肯定是有依仗,沒有三兩三,又怎么敢如此肆無忌憚,再看這些殺氣騰騰的皇家校尉,這時候和徐謙打擂臺,后果可想而知。
而此時臉色最是慘然的,就莫過于朱佑檳。
朱佑檳呆了,他是個斯文人,想來也不曾想到,這一番到紫禁城到此一游,會遇到這么個猛人,會遇到這么一個事。
朱佑檳和其他的宗室不一樣,他是個有頭腦的人,一個有頭腦的人,無論遇到天大的事,都會思考。
而他思考一番之后,陡然發現,徐謙打的是楊慎,可是真正的目的,卻是自己。
或者說,楊慎從一開始,其實就是個小丑,一個小丑,可有可無,人家當著大家的面如此羞辱他,以徐謙的身份,不過是兒戲而已,打的就是你,又如何?有本事喊你爹來。
當然,徐謙的目的不是要引楊慎他爹出現,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真正的目的,是朱佑檳。
表面上,好像徐謙是在行兇,可是這種行兇,只能算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楊慎很囂張,聲稱不行大禮,這確實有點大逆不道,而徐謙借著人家一句牢搔話,直接甩了膀子就動手,這更加不對,況且翰林學士,哪里是說打就打,說拿就拿。
而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其實根本不值一提,無非是說,徐謙已經和楊廷和翻臉,要收拾他兒子。
可是更深的原因卻是朱佑冇檳,朱佑檳是不是親王?朱佑檳是不是要代政,朱佑檳是不是素來賢明,朱佑檳需要不需要內閣的支持。
好嘛,現在倒是好了,徐謙在這里,來回給楊慎耳光,你這賢王,難道不發一語,別人可以做縮頭烏龜,你這堂堂宗室親王,難道能無動于衷?徐謙這樣羞辱楊慎,你既是要代政,難道連站出來制止的膽量都沒有,一個如此沒有擔當的人,也配號令天下。
最重要的是,朱佑檳和楊廷和可謂神交已久,大家一拍即合,雖然沒有什么太深的聯絡,可是為了彼此的利益,勾搭在了一起,楊廷和擁護朱佑檳入京,而將來朱佑檳代政之后,自然也急需拉攏楊廷和來對付新黨,甚至于對付徐謙。對付徐謙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鏟除朱載基的黨羽,只有這樣,朱佑檳這代政才能代的安穩,若是一不小心,代著代著做了天子,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好嘛,大家守望相助,說難聽點是狼狽為殲,大家廝混一起,雖然還沒有建立起兄弟般的感情,可是眼下,人家的兒子在這里如此受辱,每一巴掌,打的既是楊慎,同時也是楊廷和,你堂堂一個天下人眼里的賢王,一個將來還要和楊廷和勾搭一起的代政王,此時卻是無動于衷,隔岸觀火,這像話嗎?
所以某種意義來說,徐謙來回打的,就是他朱佑檳的臉。
更可怕的事,百官們受了驚嚇,這些人都不是重臣,重臣早就先人一步隨楊廷和和徐謙入京了,所以并沒有什么德高望重的角色,唯一一個領頭的,還是楊慎這樣的愣頭青,人家倒是做了先鋒了,只可惜是領頭挨揍。
再看身邊這些殺氣騰騰的武夫,所有人大氣不敢出,敢怒不敢言,不敢造次。
可是他們心底還存著希望,許多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看向朱佑檳,朱佑檳畢竟是親王,畢竟是宗室,畢竟在大家心目中,是德高望重之人,益王殿下,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楊公平時可沒少說你的好話,讓你入宮,據說也是楊公極力在太后面前勸說,可謂艸心勞力,你不出來,怎么對得住人家?
看到這一雙雙充滿渴望的目光,朱佑檳想死的心都有,他只是個親王,不是流氓,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他雖然是個講道理的人,可是看到徐謙這可怕的模樣,說是不害怕,那是假的,人家顯然是要魚死網破,就等自己跳出來,自己一為楊慎開脫,這廝肯定說自己身為宗親,也不行大禮,和楊慎狼狽為殲,到時候會不會把巴掌打到自己臉上,那也只有天知道。
這個世上,官大一級不可怕,因為官大一級固然壓死人,可是人家終究還是講道理的,可是遇到這種不顧一切,壓根就是要跟你玩命的家伙,你怕不怕?
只是現在這時候,朱佑檳便是想裝糊涂也不成了,他只好在眾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排眾而出,大喝道:“天子靈前,誰敢造次?”
這一句話,勉強算是中氣十足,不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未免心里有點發虛。
結果這個時候,徐謙又是來回兩個耳光,狠狠打在楊慎臉上。
朱佑檳呆住了。
其實在出面之前,他想過種種可能,比如說徐謙肯定會反駁自己的話,而自己又當如何反駁他,只要大家講了道理,一切就都好說了,講道理嘛,朱佑檳不怕,他讀了這么多書,道理還是有的。
結果人家壓根就當他是空氣,你的聲音這么大,人家沒聽見,反而火上澆油,楊慎還沒再說一遍呢,就兩個耳光上去,打的楊慎腦袋發昏,滿臉的血印子。
這一下子,皮球又踢到了朱佑檳的腳下。他悲哀的發現,自己挺傻的,擺在自己的問題,似乎也很棘手。
如果這個時候,你縮了,別人會怎樣看,你好歹是親王啊,是宗室啊,是賢王啊,姓徐的可以破罐子破摔,可以不顧一切,可是你不能啊,你能忍氣吞聲嗎?你一聲大喝,人家理都不理,將你當成了空氣,你還能做縮頭烏龜嗎?一個縮頭烏龜,顯然是得不到別人尊敬的,畢竟平時你說了這么多的大道理,總不能事到臨頭,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吧。
況且你還是要入宮代政的人,說話直如放屁一般,還代什么政,老老實實在建昌冇府玩泥巴豈不是更好?
人家請你來,是讓你來解決問題的,不是讓你來當空氣,若是要做空氣,中山王殿下就做的很好嘛,不過人家至少滔滔大哭一聲,至少還能讓奶娘哄幾句。
可要是你惱羞成怒,似乎也欠妥當,姓徐的太兇,看這架勢,是要殺人,你要是再說幾句重話,說不準人家就真的要一巴掌打在你身上了。
朱佑檳欲哭無淚,他悲劇的發現,京師這趟渾水,實在不是人趟的,早知如此,自己興沖沖的送臉進宮做什么,還不如在建昌府呢,至少小曰子過得舒服自在。
朱佑檳固然是宗室的佼佼者,可是再如何佼佼者,終究還是逃不開宗室的一些規律,他害怕了。
他羞憤的看著一雙雙憤怒又帶著幾分希望的眼眸,然后灰溜溜的縮了回去,眼睛一轉,瞥到了其他地方,來個眼不見為凈。
其實他不是沒有野心,不是不曉得這樣做很沒前途,也不是不知道,這么做只會助長人家的氣焰,可是他更明白,前途這東西,似乎是要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朱佑檳倒是付得起,可問題在于,不但需要代價,居然還需要風險,風險這個東西,就不是他能負擔的了,他畢竟是有后路的人,他好歹是個親王,有一條很寬敞的后路,實在沒有必要,冒這么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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