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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鄭氏吃癟(一)

  崔幼伯不知道,盧太醫是太醫院的一朵大奇葩,當年老夫人生病的時候,盧太醫跟著圣人去了遼東,不在京里。所以,崔幼伯沒有親身體會到這位神奇太醫的毒舌功力。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

  蕭南與崔幼伯一起走出正堂,出門的時候,蕭南特意跟裘媽媽交代了幾句,無非是要仔細整理正堂,切莫損壞了老夫人的遺物。

  裘媽媽躬身答應了,見蕭南似是要出門,忙幫忙安排隨性的丫鬟和仆婦。

  不多會兒,蕭南夫婦領著一大群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往榮康堂的正堂趕來。

  正堂內,大夫人剛拿下額上的濕帕子,正要命人給她打熱水洗臉。

  沒辦法,她臉上涂了這么多脂粉,她又大哭了一會兒,臉上的脂粉和淚水混在了一起,弄得她很不舒服。

  趙媽媽立在一旁服侍,正接了溫熱的帕子準備給大夫人凈面,忽而聽到門外小丫鬟回稟,說是崔幼伯夫婦前來拜會。

  一聽兒子把兒媳婦‘揪’來了,而且極有可能是來給她賠罪的,大夫人揮手拍開濕帕子,重新躺會榻上。

  趙媽媽也機靈,連忙擺手示意小丫鬟把水盆等物什撤下去,自己則順勢將那濕帕子擰干,疊好,搭放在大夫人的額上。

  做完這一些,蕭南兩口子也走了進來。

  趙媽媽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抹著眼角,眼淚嘩嘩的往外流,她一邊哭,一邊低聲訴說:“嗚嗚,我可憐的夫人呀,為了兒孫操了半輩子的心,臨老臨老的,卻連個小小的心愿都達不成……”

  聲音極低。似是害怕吵到榻上休息的大夫人,卻偏偏能讓室內的人聽到。

  至少,一腳踏進屋門的蕭南和崔幼伯都聽到了。

  蕭南還好,崔幼伯一聽趙媽媽刻意壓抑的低聲哭泣,他的心里也滿是酸楚。是呀,阿娘都六十多歲的人了,為了他們兄弟幾個更是操碎了心,尤其是他。早些年不懂事,著實讓阿娘費了心神呢。

  心里想著,崔幼伯輕手輕腳的來到榻前,彎腰看了看大夫人不甚舒服的睡容。心疼的嘆了口氣,才退后兩步,壓低聲音對趙媽媽說:“阿娘睡了?”現在還不到正午,阿娘怎么就困倦了?!

  趙媽媽早在蕭南夫婦進來的時候,她就規矩的跪在地上行禮,這會兒聽了崔幼伯的話,忙回道:“夫人畢竟上了歲數,剛才又太過傷心,哭了一會兒。覺得困倦,所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

  說到這里,趙媽媽有意無意的把目光投向崔幼伯身邊的蕭南,似是在無聲的提醒崔幼伯,到底是誰惹得夫人‘傷心’。

  趙媽媽的動作太過明顯了,蕭南豈能看不到,她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卻不顯,輕輕扯了扯崔幼伯的衣袖,扭頭往外一點,示意他出來。

  崔幼伯會意,暫時將趙媽媽丟在一邊,跟著蕭南出了屋子。

  走出寢室,蕭南故意領著崔幼伯站在南窗下,低聲說道:“郎君。大伯母的情況確實不太好。當年阿婆去世前,也是這般容易困倦,有時說著說著話就能睡過去……”

  蕭南的語氣很沉重,她長長嘆了口氣,道:“看來,還是請太醫好好給大伯母診治一番。千萬別耽誤了病情呀。還有,大堂兄和大堂嫂是榮康堂的未來家主和主母,又是大伯母的長子長媳,如今大伯母的身子不適,咱們遇到了,也該知會他們一聲,免得讓他們誤會了咱們。”

  言下之意,還是在提醒崔幼伯,他現在跟大夫人只是隔房的堂親,并不是血親,人家大夫人還有正兒八經的嫡子嫡孫呢。

  他們即便是要幫忙,也要在崔彥伯夫婦知道的前提下進行,否則不但有越俎代庖之嫌,而且還有指責崔彥伯夫婦失職的嫌疑。

  崔幼伯并不傻,聽蕭南這么一說,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有所不妥,心里雖然別扭,但還是點頭:“嗯,娘子說的是,來人,快去迎暉院請大郎君和大娘子。”

  一群小丫鬟里,有個伶俐的,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便快步朝正堂一側的迎暉院跑去。

  寢室里躺著的鄭氏心里著急,她想出聲攔住崔幼伯,可又擔心被蕭南看出破綻,只急得她不停搖頭,將額上的帕子都抖掉了。

  鄭氏倒不是怕大兒子和大兒媳,她是擔心此事若是被長子夫婦知道了,自家郎君和避居榮康居的老相公會聽到風聲,屆時,老相公定會怪她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再罰她個‘靜養’,她估計近年內都出不了正堂了。

  趙媽媽見鄭氏的額頭上滿是汗珠子,還以為她又有什么不舒服了呢,為了加重渲染鄭氏的病情,趙媽媽一分真九分假的連聲詢問,“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哎呀,夫人,您怎么出了這么多汗?可是中暑了?”

  隔著南窗,蕭南聽得非常清楚,心里忍不住吐槽:中暑?拜托,房間里放著兩大盆冰,溫度絕對不超過二十度,居然還敢說中暑?我看是傷風還差不多。

  不過,表面上,蕭南異常擔心的說道:“郎君,您聽到了嗎?大伯母似又有什么不妥呢,咱們趕緊進去看看。對了,海桐,你去外頭催催,看看盧太醫到底來了沒有。若是到了,趕緊把他迎到這里。”

  據蕭南所知,這位盧太醫的諸多壞脾氣里還有一項,那就是最討厭病人家屬死催活催,仿佛遲了一刻,天就會塌下來一般。

  每每遇到這樣的病人家屬,盧太醫倒不會當場發作,而是看病人病情的輕重,分別處理――若是病人真的病重,盧太醫頂多事后多要些診金;若是病人只是裝病,那盧太醫的毒舌將重現江湖,不把病人及家屬擠兌的想自盡,他就不姓盧。

  海桐跟著蕭南幾年,又有幾個玉字輩的大丫鬟調教,遠比當初要懂事能干的多,聽了蕭南的話,又悄悄掃了眼蕭南的表情,見她雖是一臉焦急,但眼中卻無絲毫擔心,便知道這件差事該怎么辦了。

  海桐躬身行禮應了差事,腳步匆匆的往外院趕去。

  屋子里的鄭氏一聽蕭南還請了太醫,心里更急,她、她這是裝病呀,萬一蕭南串通了那太醫,故意診她一個‘重病’,家里人再順勢繼續讓她‘靜養’,她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趙媽媽正哀聲叫著,聽到‘太醫’兩字,也愣了愣,別人不知道今天這事兒的真相,她可是知道呀。

  而且裝病這一招,還是趙媽媽提醒鄭氏的呢。

  倘或因此惹出了事端,事后大夫人還不定怎么找算趙媽媽呢。

  一想到這里,趙媽媽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她真是老糊涂了呀,竟攛掇著大夫人裝病陷害蕭南。如今,人家蕭南沒被郎君記恨,大夫人卻面臨穿幫的危險,而她趙媽媽,也極有可能被大夫人事后清算。

  不過,事情已經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后悔也晚了,趙媽媽咬咬牙,左右看了看,見四下沒有外人,忙爬到大夫人耳邊嘀咕了一句。

  話音方落,崔幼伯和蕭南又趕了進來,崔幼伯坐在榻邊,拉起大夫人的手,心疼的看著親娘虛弱的樣子。

  蕭南看到大夫人滿頭的汗珠,以及微微顫抖的睫毛,她就知道,大夫人是在裝睡。

  而且走得近了,蕭南還隱隱聞到了一股奇特的脂粉香味兒。

  輕輕抽動了下鼻子,蕭南覺得這香味很熟悉,再仔細一想,終于記起這是東市一家脂粉店的招牌香粉之一。這種香粉,不似傳統的香粉那般雪白,反而帶著一種小麥色的微黃,是為了化妝時平衡膚色用的,但也有人用這種香粉裝病。

  微黃的香粉涂多了,就會營造出一種蠟黃的感覺,看著像是身染重疴的病人。

  發現了這一點,蕭南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抽出自己的帕子遞給崔幼伯,輕聲道:“郎君,你看大伯母滿頭的大汗,快幫她擦擦吧。”

  崔幼伯也看到了母親額上的汗珠,聽了蕭南的話,他也沒有多想,直接接過帕子,仔細的幫大夫人擦拭著層層汗珠。

  “郎君,別”

  趙媽媽驚呼一聲,見崔幼伯扭頭看她,才怏怏的說:“額,老奴是怕郎君吵醒了夫人。”

  蕭南故意冷笑道:“哼,好個刁鉆的老奴,方才你在大伯母榻前又是哭又是絮叨的,怎么不怕吵醒了大伯母?郎君是大伯母的摯親,伺候大伯母也是應當的,你竟敢攔著郎君盡孝不成?!”

  拿崔幼伯與大夫人的親生母子關系說事兒,這不是你們主仆常用的招數嗎,現在本郡主就都還給你!

  趙媽媽不敢跟蕭南對視,低著頭,小聲的嘀咕:“奴、奴只是想著郎君是貴人,不擅長服侍人,這才擔心……再說了,夫人身體不適,也是有原因的,郎君真若是孝順,就該順著夫人的心意,把小二娘抱來給夫人養。有了可愛的孫女,夫人的精神也會好起來,身體自然也就好了。”

  蕭南冷哼兩句,“順?好個順字?你個刁奴,你知不知道,你這個順字害了大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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