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成的院子太大了,饒是坐著奚車,一天下來,一家人也只是逛了三組院落群而已傍晚,蕭南夫婦帶著兩個孩子回到葳蕤院,行至正房時,金枝玉葉各帶著自己的孩子已經侯在了廊廡下見到蕭南幾人過來,兩女趕忙走上前見禮蕭南已經疲累至極,也沒心情跟她們客氣,隨意揮了揮手,抬步便進了堂屋兩只小的倒是活力十足,跟著父母溜達了一天,竟也沒喊累,見到阿嫮后,靈犀還親昵的拉著妹妹的手,跟她描述新院子的諸多妙處阿嫮年紀雖鞋但在親娘的教導下,很是機靈,白皙粉嫩的小臉上滿是驚訝,時不時的發出‘呀’‘真的’之類的感嘆詞不得不說,阿嫮這樣捧場的表現,是對講演者(也就是靈犀小盆友啦)一種最大的鼓勵靈犀愈發起勁兒的跟庶妹講解著,寧靜的庭院里,清晰的回蕩著靈犀脆生生的聲音 蕭南見女兒這般,也忍不住笑著搖搖頭,幾步走向主位在她轉身入座的那一剎,還依稀聽到靈犀小小聲的跟阿嫮說,“水渠的水極清澈,里面還有各種好看的魚兒,若是在里面泅水,肯定很有趣,只可惜阿娘和阿耶都不許……”
阿嫮非充合的嘆了口氣,惋惜的說:“是呀,確實可惜聽了阿姊的話,我都想去試試呢”
靈犀的郁悶來得快去得也快,還不等走到自己的榻前,她又恢復了歡快的樣子,跟妹妹講起庭院中的假山大樹和秋千兩個小姑娘仿佛聒噪的小鳥,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直到奴婢們擺好食案,兩人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各自的座位前,標準的跪坐好,準備用暮食長順還鞋金枝抱著他給崔幼伯看過后便讓乳母將他抱了回去,她則與玉葉一起幫著奴婢們給主人端菜擺飯以及整理餐具原本,蕭南并不喜歡侍妾在身邊晃悠,所以才‘大度’的準許阿槿等人不必在正院伺候但金枝和玉葉不同,她們是蕭南的親信,雖生了孩子,但還是規矩守禮,伺候蕭南比伺候崔幼伯還要盡心恭敬單看在兩人如此知趣的份兒上蕭南也沒有把她們當普通侍妾看待另外,自崔幼伯從解縣回來后,他極少侍妾那里過夜,阿嫮長順養在生母跟前若他們想看看父親亦或是給父親‘請安’,都必須到正院來為此,蕭南這才允許兩女進堂屋服侍餐具剛剛擺放妥當,廚房的奴婢們魚貫而入,給主人們上菜 就在這時,門外廊廡下小丫鬟通稟:“郎君,娘子,阿槿碧絲求見,說是要伺候郎君娘子用飯”
蕭南挑了挑眉心下冷笑:阿槿倒還真有幾分聰明勁兒崔家上下的人都知道,金枝等四人是蕭南的心腹,蕭南出于種種原因許她們進堂屋,但也沒有特別點出來,只是說讓她們來服侍主人金枝玉葉是侍妾,阿槿等人也是侍妾,她們既然能借暮食的當兒見郎君超級符警那么其它的侍妾也應該有同樣的資格畢竟娘子沒有明確的說只讓金枝和玉葉進堂屋而阿槿便抓住了這個空子 阿槿不會安分,蕭南早就心知肚明,但讓她奇怪的是,碧絲怎么跟她一起來了?
“嗯,讓她們進來吧”
人家既然打出了這個旗號,蕭南也不好拒絕,畢竟治家講究一個公平,對待侍妾也要一碗水端平否則,自己這個主母可就要落人話柄了話音方落,穿著一身簇新衣裙的阿槿走了進來,她身后半步跟著不情不愿的碧絲兩人齊齊向男女主人行了禮 蕭南正欲開口,身旁的崔幼伯卻搶先說道:“你們來做什么?娘子不是吩咐過,除非有主人命令你們不必來正房嗎?”
語氣很平淡,臉上也沒有絲毫不悅,但蕭南還是感覺到了他的不爽 阿槿慌忙跪了下來,誠惶誠恐的說:“娘子恕罪,婢子決無不敬之意”
蕭南無語,靠,干老娘毛線事呀,問責你的又不是我?老娘什么都沒說呢,你想演戲,換個對手行不行?!
阿槿微微抬起頭,雙眼委屈又驚恐的看著主位上女主人,隨后又把目光轉到男主人身上,繼續解釋道:“婢子只是想著,娘子寬仁大度,不讓婢子來伺候,可規矩不能破呀,婢子們決不能因為娘子寬厚,就行那失禮之事所以——”
還不等她說完,崔幼伯淡淡的打斷道:“你想?你既口口聲聲說規矩,為何還要明知故犯?崔家對奴婢部曲制定的守則中,第一條便是‘服從’”
崔幼伯語音一頓,扭頭看了看蕭南,見她正捧著個茶盞喝茶,心里輕輕一嘆,繼續道:“娘子既然有令,不管你們怎么想,都要無條件的執行哼,你想?榮壽堂登記在冊的奴婢兩三百人,如果個個都張口閉口的‘我想’‘我以為’,那還要主人做什么?!”
語氣漸漸加重,在場的眾人都看出崔幼伯是真的發火了,雖心中各有算計,但大家還是乖乖的站在一邊,不敢觸主人的霉頭而阿槿呢,先是一陣錯愕,不再刻意擺出一副柔弱可憐的小白花涅,而是瞪著眼睛,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眼神看著崔幼伯 郎君這是怎么了?蕭氏還沒發火呢,他先怒了?
而且,這般明顯的護著蕭氏為蕭氏說話,簡直像變了個人一樣阿槿知道郎君已不是過去的玉郎了,可可這變化未免也太大了吧另外,阿槿很清楚,崔幼伯雖越來越重視蕭氏,但他并不愛蕭氏呀方才,阿槿故意將矛頭引向蕭氏,為得就是激怒蕭氏在她想來,若是蕭氏真如她愿的生氣了,郎君可能會幫蕭氏責罵自己可現在的情況是該發火的沒動靜,最不該生氣的那位卻一副怒極的樣子 難道是她打開的方式不對?
不過,阿槿畢竟是阿槿,只怔愣了片刻,很快就回過神兒來,她伏地叩頭:“郎君說的是,都是婢子的錯,還請郎君恕罪”
兒女們都在場崔幼伯也不好當著小輩的面兒訓斥自己的侍妾,沒好氣的擺擺手,“既然知道錯了,還不趕緊退下去下堂妃難再娶 “是婢子這就退下!”
阿槿畢恭畢敬的應聲,在起身的前一刻,滿是眷戀的看了崔幼伯一眼只這一眼,她的眼圈就紅了,哽咽道:“郎君,幾日不見,您竟這般憔悴了?”語氣里滿是心疼關切,仿佛一個心憂丈夫的賢妻蕭南一口茶噴了出來,她撫著胸死命的咳了起來 崔幼伯見她都咳出眼淚來了,無奈的搖搖頭,略帶寵溺的嘆道:“娘子,飲茶的時候不要想其它的,走神很容易嗆到”
蕭南為何噴茶為何咳嗽,崔幼伯一清二楚他越是明白,越是難堪外加懊惱:自己過去的眼光究竟有多差呀竟被如此拙劣的演技蒙蔽,一直把阿槿當好人當知己?!
阿槿這邊演得正起勁兒,主位上的兩個主人卻忙著各自的心事,至于兩側跪坐的幾只小家伙,則歪著小腦袋與鄰座的兄妹聊天 崔幼伯親手幫蕭南輕巧背脊,見她咳得不是很厲害了,又騰出一只手,端起自己的茶盞喂到蕭南嘴邊“喝兩口茶湯,壓一壓就好了”
蕭南咳得嗓子發干,也沒有推辭,就著崔幼伯的茶盞,接連喝了好幾口終于,總算把卡在嗓子眼兒的那股咳意壓了下去 對面的阿槿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個靛青色的小包袱輕聲說:“郎君,這是婢子給您做的夏衣,是您最喜歡的細麻廣袖長袍,您試試?”
“咳咳”
聽到這話,蕭南又忍不住了心說話,阿槿女士哎,您今天到底是唱的哪出?這都七八年了,您用來用去怎么就這么幾招?!
這次,崔幼伯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別過臉,直直的看著阿槿 好一會兒,只把阿槿看得有些發虛眼神亂飛,崔幼伯才沉聲道:“哦?這是你親手給我做的夏衣?”
阿槿連連點頭 崔幼伯卻話頭一轉,問道:“那娘子的呢?娘子仁厚,未曾苛待于你但爾等也切莫失了規矩我問你,你服侍我與娘子數年,可曾為娘子做過一針一線?衣衫什么的不提,荷包襪子亦或是帕子,你可曾為娘子做過一件?”
阿槿呆住了,直愣愣的看著崔幼伯,正巧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心里一凜,忙又低下頭,訥訥的說:“沒沒有婢子想著,娘子只穿玉蓮做的衣衫,婢子手藝差,做了也是徒惹娘子不喜——”
崔幼伯更不客氣了,直接打斷她的話,冷聲道:“又是你想?哼,阿槿,你還真有主見”
阿槿嚇了一跳,額頭死死的抵在地板上,不敢抬頭,更不敢亂動 崔幼伯又道:“還有,你做了是你盡了本分,娘子穿與不穿,都無甚關系手藝差不是借口,關鍵是你有沒有尊敬娘子的心意”
接著,崔幼伯伸手指了指其它幾個侍妾,冷冰冰的命令著:“你們幾個也一樣……以后誰再敢忤逆娘子不聽娘子號令,不管是誰,娘子饒了,我也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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