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他是個幸運的郎君。
世人傾羨世家,而他便是出自關隴世家李氏。
二十多年前,他們李家的一支還出了位皇帝,這位皇帝坐穩江山后重新編訂《氏族志》,將李氏排在了第一位,李家亦成為天下第一著姓名門。
出身這樣的家族,父親還上進,官至五品,這樣的品級在權貴遍地走的廄或許不值什么,但在他們隴西老家卻是個不小的官階,更重要的是,按照大唐選官制度,五品以上官員可門蔭一子。
也就是說,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單靠父蔭也能輕輕松松的入仕做官。
然而他偏又應了那句‘世事無常’,理應一帆風順的人生,卻因為母親的離世而變得坎坷起來。
生母病故,父親另娶新婦,他雖還是家中的嫡長子,卻不再是父親唯一的愛子。
坊間有句俚語,‘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話糙理不糙,且他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印證了這句話。
尤其是繼母生下兒子后,他在家中的處境愈發艱難。
幸好他還有阿翁阿婆,在兩位老人的庇護下,他好歹平安長大,且自幼跟著曾經上過戰場的祖父學了一身功夫,還讀書什么的也從未懈怠。
他可以很驕傲的說,自己很出色,文武雙全,甚至比那個廄有名的崔家玉郎還要更有真材實料。
只可惜他遠沒有那個‘玉郎’幸運,在他十四歲的時候,祖父過世了,父親的身體也漸漸出現了問題,更重要的是,他的異母弟弟長大了,到了可以通過銓選的年紀了。
于是……他很明智的將門蔭的資格讓給了弟弟。且帶著繼母、‘后爹’分給他的微薄家產,他離開了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園,自此后。游學、交友、入京、科舉,一路走來。有危險、有困難、有歡樂,亦有讓揚眉吐氣的光輝時刻。
那日是他人生中最驕傲的一天,他不但考中科舉、成為新郎君,還被選拔為杏園探花的探花使。
那時正是初春時分,杏花初開,廄的街道上行人如織,而他高坐在駿馬之上。在同窗們艷羨的目光中打馬離開杏園去‘探花’。
途中,亦是受到途經行人的目光膜拜,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兩側避讓的普通百姓,心中的得意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
更得意的事兒還在后頭。‘探花’途中,他為了尋找一支能壓倒所有新郎君的奇花,無意間竟誤入了一位貴女的田莊。
他記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似是剛生了一場大病。且精神很不好,就像一只受到驚嚇、沒有安全感的小白兔兒,那樣的孱弱、那樣的美麗、那樣的惶惑。
那一刻,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烈的跳動了一下。
多年被霸道、強勢的繼母壓制,他一直渴望那種溫婉嫻靜、通情達理、柔美似水的小娘子。而眼前這位貴女,出身尊貴,卻沒有時下女子的彪悍,讓他心動不已。
那日以后,他便立刻去打聽貴女的消息,原來這位貴女是剛剛和離的襄城縣主,而她的前任夫君便是那位名滿廄的崔家玉郎,當然因為這樁和離官司,崔玉郎‘寵妾滅妻’的名聲也傳遍了整個廄。
坊間更有小道消息,說崔玉郎為了個小妾,竟虐打原配發妻,打得原配生生流掉了腹中兩個月的胎兒。
襄城縣主正是受不了這種虐待,才憤然和離的。
他聽了后很是氣憤,更多的則是心疼——好個崔家八郎,看著長得玉面臨風的樣子,竟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真真可惜了縣主這樣美好的女子啊。
隨后,他尋找各種機會接近她,而后娶了這位曾經被人錯待的縣主。
縣主也確實如他所想的是個賢惠女子,幾乎是傾盡所有的幫他,而他也因為仕途不順,讓她受了許多委屈。
看著縣主偷偷拿出嫁妝貼補家用、費盡心思的為他交際……縣主為他做得一切,他統統看在眼里,也都記在心上,他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喬木這般對我,他日我定不會負她。
但,不知為何,當他的官越做越大,他們夫妻的關系卻愈走愈遠。
而她也不復當年那個溫婉的女子,卻越來越像他那個強橫的繼母——家里家外什么都要控制在自己手上,他身邊的幾個嬌俏美婢也經常被她非打即罵,而她更是時不時的流露出‘當年若不是我,你能有今日’的神情。
……這種感覺非常不爽。
漸漸的,他不愿意再在家里呆著,與她相處時,也是公事般的應付,全然沒了當年的心意相通。
沒過多久,他遇到了一個真正嫻靜、溫柔又才貌俱佳的女子。
白雪,人如其名,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憐憫。
他將她從教坊贖出來,給她安排住處,派遣服侍的仆從。
原本,他只是想救一個不幸碾落塵埃的可憐人兒,并沒有什么其它的心思。
結果,縣主卻不知從哪里聽說了,帶著護衛打上門來,若不是他得到消息及時趕到,白雪這個柔弱的女子早就沒了性命。
那一日,他與縣主大吵一架,頭一次以強勢的姿態面對她,堅定的表示,他要納白氏為妾。
他憤怒的樣子嚇到了縣主,面對他赤紅的雙目,她竟退讓了。
白氏過門,內宅自此紛爭不斷:妻妾輪番流產、相互指責、彼此爭斗……
唯一慶幸的是,他的仕途卻極為順暢,在妻子的暗示下,提前投靠了處境不甚美妙的太子,并在太子與魏王相爭的關鍵一戰中,拼死護主,最后終等到太子榮登大寶。
他的生活似乎在經歷了些許挫折后步入了正軌。
事實并非如此,無意間他竟發現了縣主的秘密,當時他還以為是仙人饋贈,滿心敬畏與感激的接受了。
隨后那位天竺來的奇人說。那根本不是什么仙物,而是妖物,會禍亂家門、危害百姓。他雖相信娘子,卻不相信將此物贈與娘子的‘妖人’。所以他便按照奇人的吩咐,將那害人的玉鐲弄碎了。
那之后,家中果然沒有再出現妻妾爭斗的情況,只是娘子在一次意外流產后,再也不能生育。
望著縣主悲痛欲絕的樣子,他也心痛不已,不管他們夫妻之間有怎樣的矛盾。但他們是夫妻呀,彼此雖沒有血緣卻是最親近的家人呀,為了安慰妻子,他說:“喬木。家中姬妾所出的兒女皆是你我的孩子,你若看中了哪個,我便把他抱來與你撫養。可好”
他明明是好意,不想娘子卻似瘋了一樣的咒罵:“李敬,你個沒良心的鼠狗輩。你忘了當年……你想讓白氏所出的賤種記在我的名下好提高身份,我告訴你,你做夢!我就是一輩子生不出孩子,我也絕不會給白氏那個賤人養孩子……”
白氏聽說了此事,并不生氣。反而通情達理的勸解與他,“娘子是傷心過度才會口不擇言,郎君切莫放在心上……妾身怎么會計較妾身卑賤,娘子能許妾身入門已是天大的恩典,這些年妾身都牢記于心……”
柔聲細語的說了好多寬慰的話,最后白氏關心的說道:“郎君,娘子這是心病,妾身擔心普通藥石很難見效,不如再請那位奇人幫忙看看,或是我們哪里做得不對,沖撞了神靈,神靈降罪,這才牽連了娘子!”
李敬想了想,覺得有理,點點頭去尋奇人來幫忙,他轉身后,并沒有看到白氏眼中閃爍的算計與得意。
那位叫邏邇婆娑寐的奇人整日忙著修煉,但還是答應了李敬的請求,用他的話來說,“郎君與貧道有緣!”
在奇人的指點下,李敬在大慈恩寺尋了個位置極好的小院,然后將娘子接來靜養。他的本義自是為了讓娘子早日恢復健康,不想卻又招來娘子的一通惡言咒罵。
“……”李敬深深吸了口氣,好吧,他顧念夫妻的情分,這才處處為娘子著想,可娘子也不能這般不講理呀。
氣急之下,李敬拂袖而去,臨行前,冷冷的丟下一句:“家里的事都由白氏打理,娘子無需掛懷,你且只管在寺里安心靜養便是!”
嘴里雖說著無情的話,但李敬還是關心妻子,硬是留下了幾個護衛暗中保護。
送走了娘子,家里果然再也沒有了爭吵聲,幾個兒子乖巧懂事,白氏主持中饋樣樣周全,李敬終于能集中精力去做正經事兒。
恰這時朝中出了件大事,西突厥叛亂,據可靠消息,賀魯派遣了數十個奸細混入廄,伺機作亂。
圣人是新君,帝位不穩,正欲立威的時候,當下便決定派兵征討西突厥。
至于如何抓捕混入廄的奸細,圣人將任務交給了李敬。
而白氏得知后,給李敬出了個引蛇出洞的主意:“那些奸細既然要作亂,定是要對京中權貴下手……亦有可能會喪心病狂的刺殺圣人……與其被動得等他們尋上門來,不如咱們設一個圈套,把他們都吸引來,然后一網打盡!”
李敬覺得有理,畢竟廄這么大,且胡人眾多,想要從偌大一個廄找出幾十個不知相貌的突厥奸細,無異于大海撈針呀。
他問道:“圈套什么樣的圈套”
白氏似是有什么忌憚,最后還是囁嚅著說:“郎君貴為國公,亦是圣人看重的能臣,若是郎君家中辦了什么喜事,廄的權貴將會齊聚李府,沒準兒圣人還會親至……那些奸細若是得到消息,定會悄悄潛入——”
李敬并不笨,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白氏的‘計劃’,他眉頭緊皺,“不妥,此事不妥,娘子若是知道了,定會誤會,我不能讓她傷心。”
白氏沒有多言,而是用一種‘你若是不同意,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您看著辦吧’的眼神默默的看著李敬。
最后,李敬終于點頭了,因為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
于是乎,李國公要納貴妾。還要在皇家園林芙蓉園舉辦昏禮的消息頓時傳開。
知道李家舊事的人聞訊后紛紛瞠目,暗忖,這下子蕭家的臉面可要被丟到地上任人踐踏咯。
偏蕭家的老國公和老夫人先后離世。蕭家上下都關緊門戶守孝,對外頭的事似是毫無所查。更沒人跑到李家來為蕭南出頭。
蕭家都不做聲了,其它人就更沒有話說了,加上李敬是圣人倚重之人,大家礙于國公府的權勢,也都表示到了吉日定會前往。
吉日那一天,芙蓉園里各色步障飄揚,鼓樂齊響。很是熱鬧,納妾儀式也順利進行,皇帝和大皇子也以游園為名前來湊熱鬧。
只是,就在新人行禮的時候。人群中忽然躍出幾十個深目直鼻的男子,他們手中揮舞著鋒利的儀刀,刀鋒直至高臺上的皇帝父子。
李敬見狀,絲毫不慌張,振臂高呼。欲喚出潛伏的護衛前來護駕。
但,任憑他喊破了嗓子也無人應答,幾十個刺客如入無人之境的在賓客中任意砍殺,很快就逼近皇帝近側。
就在刺客的儀刀砍向皇帝的時候,大皇子沖了上來擋在皇帝身前。竟是要替父親擋刀。
可讓他這么一擋,前頭的刺客沒能砍中皇帝,卻把皇帝撞向了后面殺上來的敵人。
“啊!”大皇子胳膊被砍傷了,他下意識的慘呼一聲,但他的眼中卻閃著興奮的異彩。
他在等身后父親的慘叫聲。
“啊”慘叫聲果然響起,大皇子心中暗喜,但還不等他的笑容爬上眼底,卻發現了不對勁——這聲音貌似不是阿耶的呀。
他慌忙扭過頭,正好看到一群身著甲胄的護衛正揮刀砍殺那些刺客,“這、這是——”他傻眼了,埋伏在芙蓉園的人不是都被悄悄干掉了嗎,這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救兵 大皇子沒有疑惑太久,很快就有人給了答案,只見一個婦人身著戎裝的大步走了過來。
大皇子顫抖的喊道:“大、大姑母!”
沒錯,來人正是長樂長公主,原本該在家守孝的蕭家長媳。
“大郎,你沒事兒吧”
長公主看都不看大皇子一眼,而是關切的問著臉色慘白的皇帝。
“無、無事,阿姊,你怎么來了”皇帝還算淡定的站著,只是聲音略微有孝抖。
不等長公主回話,李敬撩著衣擺跑了過來,行至近前,跪下請罪:“陛下受驚了,臣辦事不利,罪該萬死!”
“你確實該死!”長公主冷冷的看著李敬,旋即轉頭看向皇帝:“大郎,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何會來還不是這個奸賊,他先是害死了我的喬木,如今又勾結賀魯意圖弒君,真真亂臣賊子——”
“什么我害了娘子還勾結逆賊弒君”
李敬的心突突直跳,他知道,若是這個罪名成立了,不止他會死,就是他的兒女、家人也將受到株連。
還有,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為何事前安排的護衛會消失為何長公主會帶兵出現還口口聲聲說他殺了娘子,還誣他謀逆弒君 長公主恨聲道:“事到臨頭你還不說實話就在半個時辰前,喬木被人刺殺與大慈恩寺,刺殺她的人本宮也抓到了,正是你手下的護衛畢力術。”
說著,長公主對皇帝說:“大郎,那畢力術已經招認了,他是賀魯的親兵,一年前奉命潛入廄,為得就是伺機刺殺圣人。可圣人您是何等人物,豈是他這等小嘍啰能接觸的”
長公主故意頓了頓,如愿的看到皇帝一臉恍然、李敬一臉灰敗的樣子,她繼續道:“若不是你李國公罔顧禮法的納什么貴妾,還邀請滿城的權貴來觀禮,圣人又怎會一時覺得熱鬧前來游玩李敬,賀魯到底給了你什么好處,竟讓你這般——”
“喬木被畢力術刺殺”
李敬徹底傻了,腦中只重復著這一句話,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長公主,嘶啞著嗓子喊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長公主眼神很是復雜,看了看李敬。慢慢的說道:“自從你把喬木趕出國公府、送到慈恩寺‘靜養’后,我與駙馬便一直命人暗中保護她,只可惜遲了一步。竟讓喬木慘死……”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接到了蕭南的一封求救信。勾起了心中僅存的一絲母女情。
她雖放棄了‘蕭南’這個被野鬼占了身子的孩子,但卻容不得有人慢待她長公主的女兒,李敬這小子既然有膽子做,那就要有膽量承擔蕭家和公主府的雙重報復。
至于這場刺殺背后的真正主使是誰,長公主心知肚明,可她還是決定把李敬拉下水——你丫當初不是說要與喬木同生共死嘛,如今喬木死了。那你就去吧!
“不、不,不是我,我沒有派人殺她,我也沒有勾結突厥人……”
半舊不新的壺門大炕上。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的掙扎著,忽然,他猛地坐起了身子,雙眼無神的看著前方。
足足呆愣了一盞茶的功夫,他才緩過神兒來。喃喃道:“怎么又做這個夢了。”
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重復的做著這個詭異的夢。
同樣的夢境,夢醒后他清晰的記著夢里的一切,連每個人的對話他都記得分毫不差。
太詭異了,那簡直就不是夢。而仿佛是他曾經親身經歷過一般。
可要是說那不是夢,更不可能了,他怎么會與齊國夫人是夫妻還、還那樣傻缺的被個妾侍玩弄于在股掌之間侍妾白氏 李敬伸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只覺得嗓子干澀得厲害,他揚聲喊道:“來人!”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頭發花白、面容凄苦的婦人推門進來,“郎君,有什么吩咐”
果然看到了蒼老得不成樣子的白氏,李敬在心中默默的將面前這個半老婦人與夢中那個清艷女子對比了下,發現兩者之間毫無相似之處。
或許過去了太久,李敬已經忘了白氏年輕時的模樣,他微微嘆口氣,心道:果然是個夢呀,白氏,何曾有過那樣風姿秀美、儀態萬千的模樣。
從夢境中重回現實,他扭頭看了看空落落的床畔,問道:“郡主呢”
白氏聽到‘郡主’兩字,下意識的瑟縮了下,顫著聲音道:“郡、郡主去、去曲江了,說、說是今日有進士科新郎君在那里賽詩,她、她去——”
“行了,我知道了,”李敬沒好氣的打斷她的話,自己的妻子是個什么德行,他明白得很,什么圍觀賽詩會呀,分明就是去找小白臉了。
夫妻二十幾年,起初幾年他還會為了這些事與她爭論,但隨著他仕途不順,連帶著他在家中的地位直線下降,就是他發怒,南平也不理會。
雖然南平因為受韋家牽連無法在貴婦圈立足,但在武貴妃的照拂下,郡主封號沒丟,南平就靠著這個空頭銜和湯沐邑,整日與一干年青小郎鬼混,絲毫不把他這個郎君放在眼里。
若是被逼問急了,南平便會鄙夷的丟給李敬一句話:“郎君我陪,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有什么資格管我若不是我心軟,把你這個廢物留在府里,就憑你,還不定淪落成什么樣子呢。”
“姓李的,我告訴你,你若懂得守‘本分’,便還是我南平郡主的郡馬,便還能在府里過富貴的日子,可你若是不知進退,那就別怪我不講夫妻情分了!”
換做二十年前,李敬定會一巴掌拍過去,而后驕傲的離開。
可現在……李敬閉了閉眼睛,低聲道:“沒事了,你下去吧。”
打發走了白氏,李敬抬眼看了看角落里的滴漏,時間還早,或許今夜還能繼續做那個夢吧。
那個夢的結局雖然不甚好,但過程卻很爽,讓人不忍清醒呀。
“娘子,你是誰那一年,我雖少不更事,卻也感覺到,你自懷了靈犀后就變了性子。相貌沒變,人也沒變,對我的態度卻變了,變得根本不像你。”
“娘子,雖然那時你處處敬重我,但我看得分明,你其實心中并沒有我。”
“娘子,我不管你是誰……我知道你是我相伴一生的娘子,只是我就要死了,你能跟我說句實話嗎”
蕭南從未想過,有一天,白發蒼蒼的崔幼伯臨終的前一刻,單獨與她話別的時候,竟問出了這樣一番話。
沉默良久,她伏在崔幼伯的耳邊低聲道:“我,確實不是蕭南,我是一抹來自千年后的游魂,我叫林喬,雙木林,喬木喬。”
已經八十余歲的崔幼伯艱難的扯動嘴角,露出一抹淺笑,喃呢道:“林喬,吾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