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與之前心里所想反差太大的原因,或者又想起自己拍著胸脯要“包養”力應物的承諾,項成賢已經激動的幾乎語無倫次近乎胡言亂語了。
洪松見項成賢這樣,只能苦笑幾聲,上前把他拉開了,免得妨礙到方應物見客。
方應物環顧四周,向王魁問道:“你怎的會在這里?這些又是怎么回事?”
王魁答道:“王英告知了方相公你要上省城的事情后,我就遣人提前幾站打探消息,預先得知你們今日要到,便在此等候。”
隨后王魁又邀請道:“王家宅院那邊客房都已經灑掃完畢,方相公可以直接入住。”
方應物看得出來,王魁確實很有誠意,但仍不假思索的拒絕道:“我是讀書人,這次又是來參加秋闈,一年前已經在青云街定過屋舍,這次便不叨擾你們了。”
王魁立刻就聽懂方應物的話外之意了。卻說這充當考場的貢院地理位置在杭州城東北部,此處又不是交通要道,又不是風景名勝區,在平常時候是杭州城里最“荒涼”的地方。
但是每到鄉試之年,全省上萬士子及家人云集于此,此處立刻就變成了非常熱鬧的地方。而且還有大量商販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里,形成所謂的考市。為了討口彩,貢院附近這條街道便命名為青云街,取青云直上的美意。
方應物先說自己讀書人,又要住青云街,這就是對王魁表明自己要混士子圈子,刷士林名聲。而王家宅院位于武林門外商業區,與圍繞科舉形成的核心地帶有點遠,不利于日常活動。
王魁知道方應物是很有主見的人,他沒法說什么只能唯唯諾諾。這一年時間雖然沒見到過方應物,但大生意做下來,反而對方應物更加敬畏了。
方應物也不會完全不領情,沒必要太冷落人堊心。又指著轎夫、挑夫說:“不過還是要多謝王朝奉了這些人力正好用得上,將我們送到青云街就是。”
隨后,方應物便與洪松、項成賢二人從鳳山門進了城,又沿街向北,來到青云街這里。
方應物是一年多前在杭州時租下的寓所洪、項兩人則是年初時打發家人來租的。
兩處寓所并不在一處,所幸都在青云街一帶相去不算太遠。三人互相交換了地址后,便暫時告別。
方應物所租的地方是一大戶人家的側院三間房屋獨門獨院不必與別人擠在一處,顯得十分清靜。這在寸土寸金的青云街是十分難得的,所幸方應物下手早,當然租金也是不菲。
方大秀才攜蘭姐兒來到所租的住處,便見里外干干凈凈十分滿意。打前站的王英早巳等候多時,上前稟報道:“各間房屋都巳打掃過,秋哥兒直接住進就是,若需添置什么,我再去買。
方應物點點頭道:“甚好,得了空時,你去街上考市轉轉瞧瞧有什么需要準備的。”又打發王英向主人家打過招呼后,當夜便正式住下了。
說起這三年一度的鄉試不僅僅是科舉盛事,更是人文盛會。數千士子匯聚一地,在交通不便利的當代,殊為難得。
而且以當今的條件,一般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夜之間名聞全國,甚至全省也不可能。但也有特殊時候,比如在眼下這杭州城,只要成名基本上也就可以視為全省皆知了,因為這里聚集了從全省各府州縣來的精英讀書人。
天下熙具,皆為利來。對讀書人而言,即便不能在鄉試中僥幸成為那三十分之一,但多闖出點名氣,多結交些人脈,也能為將來的前途和謀生增添幾分助力。
比如尋一份優厚的坐館,又比如尋一份幕僚職事,最起碼名氣大了潤筆費也會增加。畢竟生員不是舉人,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在讀書之外還是需要重重考慮謀生問題的。
至于方應物方秀才,目前當然不必為謀生發愁,他的秉性也不奢侈,正是精神追求優先于物質追求的高尚人。
他首先欠缺的是士林名聲,說來也奇葩,方應物混到如今,事業嚴重偏于上層路線,根基卻是不穩。有點名顯于廟堂而默默于野的意思,士林名聲方面還僅限于縣內,然后就是蘇州城內,除此之外幾乎就沒什么名望了。
其次欠缺的是人脈布局,光有爹有師傅是不夠的,他還沒有同鄉,沒有同年……若將來大旗一揮,他的浙黨又在哪里?
而鄉試對方應物而言不僅僅是科舉,也是一個舞臺。所以他拒絕了更舒適安排,所以他執意要擠在青云街居住。
第二日,安頓下來的方應物出了門,按著地址去尋兩位好友,如果兩位好友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他作為“土豪”自然要伸出援手。
可是拜訪落了空,項成賢和洪松也都出了門,各自去拜訪親朋故舊了。作為大家堊族出來的人,他們與方應物這種逍遙客不同。
方應物只得出門上街閑逛,到了傍晚時分,又去找兩位好友。這時候洪松仍然不在,但項成賢已經回來了。
見到方應物,項成賢有些興奮,“今晚有場集會,在本街上的春風樓,是鼎鼎有名的西湖詩社舉辦的,我正要遣人去喊方賢弟一起去!”不怕有名,就怕無名,方應物笑道:“西湖詩社很有名氣?”
項成賢介紹道:“在杭州協里,他們敢以西湖冠名,當然名氣大了,算是省城數一數二的文社。他們這次是要擺出地主之誼的排場,邀請省內其他地方士子做一場雅集,也是共襄盛舉的意思。”
方應物又疑惑的問道:“這樣的雅集,誰不想參加?那豈不要擠破門檻么?”
項成賢得意道:“當然不是誰想去便去的,這次雅集有五個發起人,都是西湖詩社的成員,然后他們每個人自行邀請外地好友兩三人。
而其中有個發起人與我家有世交,今日去拜訪他時,他順便就邀請了我。而我想起你和洪兄,便又索要了多余名額,可惜洪兄今夜做不開,那只有你與我一起去了。”
“善!”方應物拍了拍扇子,感到真是想什么來什么,牛氣沖天的說笑道:“那豈不是你我兄弟大顯身手的時刻!”項成賢聞言大笑,“這次雅集重點是后日坐畫舫游西湖,今晚只不過是彼此見見面,暖暖場。
方賢弟你在淳安藏拙多時,但到了省城,寶劍總該出匣了罷!”
方應物難得訕訕一次,自己這心思連項成賢都看出來了。
在淳安縣,他也就剛穿越急需出人頭地的時候,抄襲了不少詩詞發表,在縣里打出了些名氣。但自從中了秀才,父親又飛黃騰達后,他便消停了,很少再有詩詞問世。
因為他內心覺得不值得了,沒有必要繼續在淳安縣揮霍存貨,還是留待以后比較好。沒想到看在別人眼里,這是故意藏拙。((,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請到m.qidan閱讀。)本文字由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