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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忠烈不好當

  不過汪太監的這種安心,只是為自己有了后路的安心,是為方應物胸有成竹的安心,但她面臨的一項實際難處依舊存在。

  等方應物得意神態下去后,汪芷又開口道:“就算你說的都是天意,就算你說的天意都會成真,但天理之下還有人情。如果誰都能按著順天者昌去做,那也就不會出現如此多的忠臣烈士了。”

  方應物感到又稀奇又好笑,“你還想說什么?你一個太監身份,還想著當忠誠烈士?就算要當忠烈,那也該是遵循正統保住東宮,也就是說,當今太堊子這邊才配有忠烈。”

  汪芷神色忽的黯然,“我本是不知來歷、不知父母、不知能活幾天的小奴婢,宮中如同我這樣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而能有今日,萬娘娘于我有撫育之恩,情義無異于再造,你說我能背棄萬娘娘么?

  萬娘娘與太堊子幾乎勢同水火不共戴天,萬娘娘即便不為自己想,也要為皇爺千秋萬歲之后的萬家著想。因而無論如何,誰也不可能勸阻萬娘娘廢掉太堊子的決心。

  我奉命提督東廠,坐在這種要害位置上,萬娘娘當然會對我寄予厚望,我又能如何拒絕萬娘娘?”

  方應物不由得頻頻點頭,關于汪芷這個問題,他心里早就明了,只是給不出答堊案。況且事態一直不那么緊急,所以他和汪芷也都不著急,得過且過的糊弄應付就是。

  但現在東宮之爭真正進入了肉搏階段,汪芷還怎么可能置自己于之事外?或者說,汪芷還怎么可能繼續和萬貴妃裝糊涂?

  東廠提督這個職務在太監職務里是數一數二的要害,正常情況下都是由司禮監第二把交椅秉筆太監兼任的,汪芷只是個特例。所以其敏感性不用多言,想置身事外的低調都不可得,各方都會逼迫汪芷擺明立場和站隊的,不然誰也不會放心。

  如果汪芷還繼續裝糊涂,那只怕兩邊在肉搏之前,反而會齊齊想把東廠提督這個重大不確定因素消滅掉,然后在東廠提督位置上先斗一次法。

  如此說來,汪芷躲避出京,還真不見得是對自己心虛而躲啊,更像是躲避形勢,忠烈不好當啊,方應物想道。

  見方應物低頭沉思沒個動靜,汪芷忍不住上前伸手推了推方應物,“你倒是說句話啊!方才你高屋建瓴滔滔不絕,怎的到了實際處事時候,就沒話了?”

  方應物抬起頭來,對汪芷笑道:“你不給別人希望,別人自然也就對你絕望,誰知道你究竟是哪邊的?解決之道也不是沒有,既然你擔心兩面受壓,那就不妨主動左右逢源,兩邊討好著。

  在貴妃面前,你要堅決果斷的表忠心,要口口聲聲不忘撫養之恩,要做出為了貴妃赴湯蹈火的態度來。

  在周太后及懷恩面前,你說你也讀過幾本書了,心中曉得忠義道理,知道貴妃妄圖變換東宮乃是取禍之道。但你心里也有苦衷,迫于出身不能背棄萬貴妃,只能虛以為蛇,可是不會妨礙他們保護東宮的行動。

  如此一來,你在兩頭都有了合適說辭,兩邊皆對你抱有了希望,便也不會過分的逼迫你了,免得你想不開了后跳到對方那邊去。”

  汪太監聞言很氣憤的說:“這是什么糟爛主意?不成,不成!”

  方應物很無語,這個主意很糟爛?明明是深得明哲保身四個字精髓的主意,做得好了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足以穩穩當當度過當前混亂時期。

  但汪芷為什么會生氣?方應物一時間不明白,也愣住了。他這個主意她若能用上就可以用,不用也沒什么損失,汪太監突如其來的火氣是為哪般?

  不過看著汪芷白皙秀美的臉龐,方應物略加思索后便恍然大悟,汪芷生氣并不是因為自己的主意太差,而是她根本沒有這個能力來執行自己的想法。

  汪芷從七年前出道時開始,行事風格就是四個字“簡單粗暴”,再加四個字就是直來直去。而玩弄兩面三刀、左右逢源這種彎彎繞繞的把戲,汪芷沒那個本事。

  歸根結底的說,正因為汪芷明白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能力,所以才會莫名其妙的發怒生氣,只差說一句“臣妾做不到啊”!當然以汪芷的性子肯定不會輕易自承不足,只能通過發火來表現不滿了。

  方應物剛想勸一句,以進入司禮監為目標的你汪太監就不能學著做?彎曲心腸還不都是在事情中磨練出來的。

  不過此時何娘子在外面叩了門進來,稟報道:“汪公子,有兩樁事情來回話。一件是廠子那邊傳來的消息,由遼東雜鋪扭來的兩名嫌犯,經過驗明正身確定都是宮里的太監。

  而且也確實奉了差事,并非是招搖撞騙。不過這兩名太監挨了幾下刑后,卻搬出了梁芳的名頭,據說是奉的梁芳之命。如此廠子那里不敢擅專,要請汪公子處堊分。

  汪芷剛剛秘密回京,又才與方應物見面,對此事不大明白。方應物便重新對汪芷講了一遍兩個太監三番兩次登遼東雜鋪大門的事情。

  “我想那宮中采買大都有梁芳包庇,這二人說不定與梁芳不干不凈的關系。便指使姚員外假作認定他們是騙子,并扭到東廠審訊,果堊然如此!”

  汪芷若有所思,難道說梁芳為了一二萬兩銀子來故意找她汪芷的麻煩?這怎么看怎么缺乏邏輯,簡直就是吃飽了撐著,梁芳這種人怎會干沒好處的事情?

  但在沒有明確想法之前,汪芷先閉口不語,何娘子便繼續稟報:“另一件事,就是綁了方老爺的賊子不是還剩一個活口么?方才粗粗審問了一下,此人與另外兩個已死的人都是以拐子為生,今日西山煤窯勞力吃緊,他們便專在僻靜無人地方綁架,然后賣與煤窯那邊。

  至于他們今天誤捉了方老爺,實在是偶然為之,并沒有受誰指使,也認不得方老爺是什么人。”

  方應物無奈道:“此事還真是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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