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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這不是威脅

  方應物在吏部大鬧了一場之后,起碼有一個目的已經達到了,方清之的貶謫問題得到了輿情的空前關注。

  會哭的娃兒有奶吃,方應物不鬧,或許覺得將方清之發配到云南沒什么。但方應物鬧過后,很多人便覺得將方清之貶到云南太欺負忠良了,真當朝中正義無人么?

  在這種情況下,吏部文選司和穆文才壓力很大,還像先前那樣辦理,只怕要被口水噴死,沒有大人物出面扛著不行。

  但吏部尚書尹旻卻沒有任何表態,導致文選司只能暫時凍結關于方清之的任職問題,計劃等待都察院處分過方應物后再作計較,反正天子圣旨是十日時間,不差這兩三天。

  方清之面對莫測前程,在家里長吁短嘆,心中略為苦悶,滿懷憂憤不知與誰說,這種敏感時候也不適合找友人談心消遣。他看來看去,也只有找自家兒子了,雖然動輒被氣得半死。

  可是方清之傳了話去西院,卻愕然的發現方應物這兩天都是早出晚歸,整日整日的不在家,也不知道作甚去。問遍了人,誰也不知方應物到底去哪里,仿佛每到清晨便憑空消失了一般。

  方清之當然不知道,方應物一連兩日都是秘密來到何娘子酒家,源源不斷的接收廠衛密探消息。

  先前方應物雖然常常戲言抱汪芷大腿,很大程度上只是將廠衛當成嚇唬人的工具,一直覺得文官內部的事情用不到廠衛,但時至今日才真正知道廠衛的好處。

  這日汪芷又進宮,把萬娘娘哄得高興后。這才急匆匆出紫禁城,微服潛行進了何娘子酒家幽會情郎。

  春和日暖,萬物復蘇,又到了適合季節。花樣百出沒羞沒臊的狂風暴雨后,汪芷懶洋洋的趴在床頭。在方應物胸口畫圈圈。

  “從消息來看,劉府那邊動靜很不對頭了,與尹府互動頻繁,估計是正在討價還價。這絕非吉兆,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

  方應物回道:“這可說不準,只要沒有明確結果。一切都是未知。”

  “嗬嗬!嗬嗬!”汪芷很詭異的笑道:“方大公子別嘴硬了,如果劉次輔有心,肯定主動與你說明情況,免得消息傳開后生出誤會。但他就是隱瞞著你,這還能說明什么?”

  此后汪芷又興致勃勃的說:“你到底想不想知道結果?很簡單。試探一下就行了。”

  方應物問道:“怎么試探?叫我上門去看臉色么?”

  汪芷立即出了個主意:“你可以主動給劉次輔寫封書信,口氣謙卑一下,就說家門劇變,自慚形穢,知不能匹配良緣,請老大人另擇良婿。

  若劉次輔真有意悔婚,面對你這送上門的借口,肯定就坡下驢的便同意了;若劉次輔無意悔婚。那肯定會勸告安撫你。這樣不就明確了?”

  方應物狠狠拍了一下汪芷,“你是故意的罷?這主意不知有多餿,唯恐不能速速攪黃我的婚事么?在這件事里。你只管送消息就行了,你太居心不良,主意真不能聽!”

  此后方應物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前自己所架構的模式,一直是劉棉花、父親、自己三位一體:劉棉花頂在前面沖鋒陷陣,父親是跟著撿便宜的候補。自己是吹號手兼預備役。

  難道從今開始,要考慮沒了劉棉花之后的模式?沒了這樣一顆大樹。有些時候就放不開手腳,明里暗里各種敵人也就少了一大半顧忌。

  汪芷見方應物情緒不太對。便聰明的停住了火上澆油,如果繼續幸災樂禍下去,只怕要惹得方應物對自己發火了。

  無論是哪個男人,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會很難堪,劉棉花固然不地道,但方應物又何嘗不是恥辱?

  而且汪芷看得出來,方應物只是為了面子,刻意裝作冷靜不在乎而已。一個心態正常的方應物,會天天跑到酒家后院,與自己花天酒地胡天胡地么?

  想至此處,汪芷便說起別的事情:“明天你又該去都察院接受訊問了罷?這次總不能再逃了,不然就是滿城非議,需不需要我幫你?”

  “我們朝臣之間的事情,你能幫什么?”方應物漫不經心的回應道。

  汪芷很有把握的說:“三法司審案,東廠皆可派人坐堂監視,到時候搗一搗亂還是可以的。”

  方應物拒絕說:“免了,用不著,我自有主意脫身。”

  汪芷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外面天空:“又靠天變?明天是地震還是墜星?亦或白虹貫日、陽春飄雪?”

  方應物惱火道:“說過我不是神棍!明天大可堂堂正正破敵!”

  天色黃昏時,方應物回到家中,卻見有客人等待多時了,但是方應物卻不認得此人。

  不過此人四十歲年紀,白面少須,倒讓方應物想起了密探消息里的“白面中年文士”這個角色,應該是尹家的人罷。

  果然這中年文士自稱姓顏,受尹府所托而來。“這件事不知怎的,傳到圣上耳朵里了,圣上便下詔,要都察院嚴加審察此事。如此一來,都察院必須給宮中復奏此事,想含糊過去也難了。”

  靠!竟然鬧到天子那里了?方應物心里吃驚,但臉面不動聲色的叱道:“這樣小事,怎會驚動陛下?朝中有小人作祟!”

  顏先生又道:“令尊貶謫出外已成定局,問題只是去哪里而已;可是你若再被嚴懲,下場也只能是貶黜出京。

  那么你們方家失去了京城根基,以后再想復起就千難萬難。更何況你父子若天各一方,各有任職,今后只怕連見面都是問題了......”

  方應物打斷了顏先生的分析,問道:“閣下不要危言聳聽了,還有什么要說的?”

  同時又想道,莫非劉棉花也是擔心這一點,才動搖了?若連自己都貶往邊遠州縣,嫁女兒給自己不是吃苦頭么,甚至距離數千里難以相見。有點父母心的,只怕也不肯讓女兒受這個罪。

  顏先生微笑著說:“若吏部穆郎中撤回檢舉,事情或可挽回一二,尹尚書愛惜人才,可以......”

  方應物面無表情的說:“我明白閣下的來意了,原來是為了威脅在下。”

  “這不是威脅,是交換。”顏先生很平和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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