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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人才難得(中)

  方應物并不著急趕路,不緊不慢的走著,總要給劉棉花一個消化緩沖時間,讓劉棉花想清楚利害關系。萬一等他到了劉府,劉棉花還沒收到消息,那還怎么裝腔作勢?

  行至劉府外胡同口,遠遠的便瞅見劉府大門旁的角門正好打開,然后從里面閃出幾個人來,其中一個就是他所認識的顏先生。

  對于顏先生出現在劉府,方應物并不感到奇怪。所以視線并沒有在顏先生身上停留,直接去看是誰送顏先生出來,這才是關鍵信息。

  可是在顏先生身旁談笑晏晏的人,不是劉棉花又是誰?這很是叫方應物吃了一驚!劉棉花是什么身份,乃是堂堂的內閣大學士,天下有幾個人能讓他親自送出大門?更別說顏先生本人只是個清客之流,又非名士,何德何能當得起大學士親送?

  別說方應物,在劉府門房有幾位等待入府的客人,見到這個光景也都紛紛驚異非常!劉閣老這等老于世故的人,不會犯這種糊涂,所以其中必有緣故!

  方應物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加快了腳步,昂首闊步的走上前去。勝利者就是這么自信,敢于直面任何魑魅魍魎,不須刻意回避什么。

  走得近些時,方應物卻聽到劉棉花高聲與顏先生的作別道:“有勞先生再回告冢宰,就說老夫同意兩家之事。”

  顏先生作揖道:“閣老請留步,一切包在在下身上!”

  這話無異于晴天霹靂響在方應物耳朵中,他猛然停住。心中無比震驚,又像是遭到了當頭一棒。劉棉花怎么能公然同意?在他的設想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方應物相信劉棉花一定會派人在都察院現場觀看,此時應當已經收到最新消息。知道都察院這場審訊的結果!

  既然劉棉花明知道他方應物已經金蟬脫殼,并反手一擊將尹旻扯進了巨大的漩渦中,那還為什么點頭同意與即將面臨麻煩的尹家結親?

  這簡直腦子燒壞了的行為,令人無法理解,但劉棉花看起來正常得很,不像是瘋了傻了。

  方應物忍不住嘀咕道,莫非劉棉花現在尚未收到最新消息,因而武斷的做出決定?可是再細想也不太可能!

  以劉棉花的性格,既然已經拖到了今天。那無論如何也會在等到消息之后才做出最終決定!又怎么會在尚未知道消息時,就匆匆做出賭博式的結親決定?

  想至此方應物略感迷茫,短時間內也猜不透。如果劉棉花真的是在收到了消息后,還做出這樣的決定,而且腦子沒有燒壞,那么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劉棉花與顏先生轉過身來,這才看見方應物。兩人齊齊愣了愣,沒料到方應物突然出現,方應物本人也在無語。于是便出現了詭異的沉默。

  方應物看了看劉棉花,又看了看顏先生,無論劉棉花到底耍弄什么把戲,無非可以歸納為兩大類——對自己有利和對自己不利。最后的結果肯定是這兩類里一個。

  對自己有利且不去想他,對自己不利的,自然就是劉棉花舍棄了自己。去與尹旻結親。那么方家便徹底失去了這顆遮陰大樹,而且平白增添了巨大阻力。

  自己當務之急。就是阻止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出現!為此不惜代價,沒有時間再仔細想了!

  方應物大步上前。走到劉棉花身前,神情漸漸變得十分激動。而后他恭恭敬敬的對劉棉花躬身揖拜道:

  “閣老何苦如此委屈!下官尚有自保之力,不必閣老憂心!即便不能保全自身,也甘愿貶斥邊荒,無怨無悔!豈可以貴府千金為犧牲,換取下官之茍全!”

  劉棉花臉皮顫動了幾下,沒有說話,若有所思。

  但顏先生并不知道結果,只當方應物在都察院慘敗了,同時還擔心方應物“垂死掙扎”壞了自家的事情。便搶在前面喝道:“方大人在這里胡言亂語什么?此事已然與你無關!”

  方應物順勢指著顏先生罵道:“小人賊子,有其奴必有其主!尹某人一面指使穆文才迫害我方家,意圖讓我父子永不能翻身,還逼迫我方家解除婚約;

  一面又指使你來借機三番兩次赴劉府逼婚,強娶閣老千金。我看尹某人枉為吏部尚書,所作所為與惡棍無異,深令天下人不齒也!”

  顏先生聞言氣也打不出一處來,他作為能替尹天官奔走的心腹清客,自然知道一些相關狀況。尹天官絕對沒有刻意去打壓方家,方家父子的遭遇真與尹天官關系不大。

  逼婚更是扯淡,哪有尚書逼婚大學士的道理?自己一直在細致耐心的與劉棉花談,哪里有過逼迫?尹天官的態度也只是提出條件與劉次輔談,能談成最好,當然與方應物那邊倒是有點小小的逼迫。

  所以方應物根本就是在血口噴人胡說八道,顏先生覺得自己沒必要與瘋狗計較,便轉向劉閣老道:“在下告辭,還請閣老聽在下的好消息!些許旁人囈語,勸閣老不聽也罷!”

  劉棉花閉上雙目,片刻后重新睜開,不過眼中毫無神采,只是空洞的望著前方,狀若心如死灰。“老夫雖然失勢,但也還是明白情形之人。請顏先生轉告尹冢宰,老夫可以答應求親,可以辭官致仕并舉薦尹冢宰接替,但請冢宰務必寬待方家,保住朝中一股忠義之氣!這是老夫唯一所求。”

  我靠!這是什么臺詞?顏先生腦子完全不夠用了,這與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尹老爺什么時候拿方家安危威脅劉閣老了?什么時候公然逼劉閣老讓位了?而且先前劉閣老一直高高在上,怎的忽然顯得如此委屈卑微?

  方應物忽的熱淚盈眶,顫聲道:“閣老何苦!下官何德何能!雖肝腦涂地,也不能承受其重,請閣老收回成命!”

  不遠處門房中其他客人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三人這些話里值得玩味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顏先生也終于回過味來,意識到他遇到了什么樣的強人!超乎自己想象的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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