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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 渣男和底線

  雖然方應物開了口,但劉棉花并沒有看方應物,目光仍在汪芷身上逡巡不去,心中反復猜測這女子是誰。他很清楚,能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還能把方應物糾纏住的女子,絕對不是簡單角色。

  可是劉棉花反復搜索自己的記憶,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也從來沒聽過這樣一個女子的存在!檔次太低的范圍里想都不用想,只在夠分量的范圍里猜測,劉棉花完全沒有頭緒。

  次輔老大人忍不住在心里很粗口的大罵了幾句,方應物身上的小秘密怎么層出不窮!這個聞所未聞的女人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戴著面紗的汪芷落落大方從殿中走了出來,剛才一直消失的孫小娘子和何娘子也不知從哪里閃現出來,一左一右侍立在汪芷兩旁,從姿態到神情就差寫著“同仇敵愾”四個大字了。

  外室情人軍團集體現身,還理直氣壯的與未來正室老丈人對峙,夾在中間的方應物產生了強烈的不妙直覺,感到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但自己卻又無能為力。

  他不禁萬分悲涼,因為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或者說是他徹底失去了掌控力,現在事態的發展已經由不得他了,說好聽一點就叫聽天由命,直白一些就是身不由己。

  在方應物木然眼神的注視下,何娘子上前一步,遙遙對著劉次輔道:“前面可是劉閣老?此乃秉筆司禮太監兼提督東廠汪公的妹妹汪芷!”

  這個介紹聽在方應物耳朵里,如同響雷炸響,連最后一絲絲和平解決的希望也破滅了......先前他曾經一度天真的以為。汪芷今天只是不甘寂寞的跳出來刷存在感,就像是小孩子故意搗蛋索要糖果一樣。只要哄一哄就能哄過去了。

  現在方應物才終于發覺,汪芷今天不是來裝瘋賣傻的。而是動真格了。她真的存了破壞自己親事的心思,真的要毀掉自己與劉家的婚約,甚至還真的可能有覬覦正室之心。

  不然她編造出“汪直妹妹”這個身份,為的是什么?這就叫師出有名,名正則言順!汪直的妹妹汪芷,就是這個名!

  熾熱的夏風徐徐拂過慈仁寺,方應物已然凌亂,這明顯是要天崩地裂啊!東廠大頭目(還是女的)喪心病狂的發起顛來,這比首輔失心瘋還可怕啊!除了皇帝沒人能控制。三個閣老五個大都督加起來也攔不住啊!

  不止方應物,同樣凌亂的劉棉花心里也臥槽了一萬遍,汪直的妹妹?這是什么鬼?

  但清醒過來后,劉棉花并不懷疑是有人騙他,誰敢這樣公開作死?再說就算是假的,那肯定也是汪直本人授意或者認可的,所以假的也會成真的!

  他又想起,前幾天萬安說過,這女婿未見得是你的。究竟是萬安不小心一語成讖?還是萬安早有察覺?汪直與方應物向來關系密切。難道汪直想讓這個聯盟變得更親近緊密一些?

  想至此處,信奉絕對實用主義利益至上的劉棉花也忍不住顫抖起來。細細一想,如今汪直的分量并不次于自己,未來能給方應物帶來的利益只會比自己更大!

  別說汪直是貴妃黨沒前途。當太監有什么節操可言?變換立場沒人會說三道四,只要汪直關鍵時刻反戈一擊,同樣是定鼎功臣!有方應物提醒。汪直不存在把握不住機會的可能性,照樣是一個已經接近巔峰但還能前途無量的司禮監太監!

  看現狀。汪直不比自己差,秉筆司禮太監兼東廠提督和次輔相比較。很難分出高低;但看前途,汪直只可能會比自己好,自己歲數和出身擺在這里,有前途也僅僅是肉眼可見的有限。若是唯利是圖的人,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劉棉花實在不敢將自己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方應物的人品上,他考慮事情向來喜歡往最大的壞處去想。

  即便受清名束縛,方應物不大可能拋下劉家另娶,但也不是不能運作。在劉棉花眼里,方應物最擅長的手段,就是化不可能為可能......

  算計玩利益得失后,劉棉花不禁捶胸頓足。因為方應物的關系,汪直算得上是半個盟友,先前幾年他一直提防著李東陽等人撬墻角,卻不料禍起蕭墻!

  早知如此,當初自己看準了方應物后,便不拖延婚事了!早把生米做成熟飯,何至于今日擔驚受怕!當年正因為方家未來不是特別明朗,所以他才有意拖著再觀察,可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只怕要把自己女兒害了!

  方應物看著劉棉花臉色變了又變,輕輕嘆口氣,覺得老泰山此時有點可憐。再強大的父母,只要還存有一點人倫天性,在兒女問題上也會變得弱小許多。

  懷有憐憫之意的方應物抬頭望向汪芷,嘴巴張了張,想幫著劉棉花說幾句。但那邊汪芷的面紗先動了動,然后何娘子又開口了:“方公子,你不能偏心,我們只要一個公平。”

  公平?方應物頹然的閉上了嘴。如果自己與汪芷沒有扯不斷的親密關系,那么自己與劉家有婚約在先,汪芷就是強行插足的第三方,沒資格要什么公平,他方應物當然可以義正詞嚴的呵斥汪芷退下去。

  但是自己與汪芷的關系擺在這里,自己有什么資格讓汪芷退讓?有什么資格讓汪芷心甘情愿的隱形?又有什么資格讓汪芷安心當外室情人?人總要有底線,不能把政治中的無恥帶入生活中來,不然與禽獸何異?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與汪芷牽牽扯扯、不清不白的緣故,面對所以汪芷突然逼宮,完全沒有大義凜然斥退她的底氣。

  這樣想起來,自己真像是一個腳踏兩只船的渣男,只不過一直抱有僥幸心,覺得汪芷應該不會跳出來爭奪名分。但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發生了,自己總不能再渣到翻臉不認賬了罷?

  方應物的悲涼心情中又多了一點頭疼,拋棄劉家肯定是渣男行為,但與汪芷翻臉顯然也是很渣的行為,兩邊對比完全無法做出任何決斷,陷入了死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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