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官道上,揚起了漫天的塵土,遠遠開起來就像是一大團煙塵在前進。走在路上的百姓看到這一幕,全都乖乖的走到官道的下面躲得遠遠的。
對于普通的百姓來說,能夠掀起這樣煙塵一定是很大的隊伍,無論是什么人他們都惹不起。只有年老的百姓一臉的擔憂,見多識廣的人老人都知道,這是朝廷的官軍來了。而且這肯定是官軍中地位比較高的,如此大搖大擺不是一般的軍隊能有的威勢。
等到煙塵走到進前,百姓們才看清,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大隊騎兵。每個人都騎著一匹健碩的馬匹,看的出來這些都是上等的戰馬。平常的人不要說騎了,恐怕見都沒見過,村里王財主的馬和這個一比,那就像田間地頭你的驢子一樣。
每一個騎在馬背上的士卒都是一臉的嚴肅,雄赳赳氣昂昂。身上的鴛鴦鎧甲在太陽下面閃著刺眼的光芒,頭上的盔纓隨風飄動,身后大紅色的披風更顯的英姿勃發。看到這一幕的人,心里全都明白,光是這身裝備就不是普通的士卒。
士卒的背上都背著火槍,在陽光下散發著幽冷的光芒,腰間挎著細長的馬刀。在馬隊的身后,是一對對步兵,長槍大戟,英姿勃發。在隊伍的中央是成隊的馬車,上面都蒙著厚厚的粘布,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東西。整只隊伍走了大半個時辰才通過這里,可見人數眾多。
在隊伍之中,無數的旗幟隨風飄動,正中央的大旗上寫著:欽差督師孫。此時孫傳庭端坐在馬上,年輕的臉上寫著成熟,讓人一看就不敢小瞧。
看了一眼身邊的老者,孫傳庭輕輕的笑了笑,這位就是天啟皇帝派到自己身邊的助手。剛開始的時候孫傳庭頗為不以為然,從來沒有聽過袁可立號人物。后來一打聽才知道,這位二十六年前就是兵部的郎中,對于行軍打仗非常的有一套。如果不是因為尚書觸怒的萬歷皇帝,這個時候不一定做到什么位置了。
最重要的是這位袁大人的門生故舊遍布朝堂,在被貶二十六年之后依然有人舉薦。這二十六年之間也一直有人保舉,這樣的能力不可謂不駭人。因為當年犯顏直諫,這位袁大人清流中也是頗為有地位。在得到了這些消息之后,孫傳庭頓時收起了輕視之心。
不過在孫傳庭看來袁可立的年紀確實有些大了,五十多歲的人了。不過很快孫傳庭便大跌眼鏡,這位袁大人的伸手可是利索的很,馬騎得比自己可是好了很多。孫傳庭便將后勤的事情全部交給袁可立,袁大人也沒說什么,不過糧草補給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大軍所過之處,就算不是袁大人的熟人,也聽說過,很給面子。
“袁大人,按照這樣的速度走下去,大軍還要多久才能趕到四川?”看了一眼袁可立,孫傳庭笑著問道。此時他已經明白天啟皇帝為什么把袁可立安排在自己身邊了,有了這樣一個人真的省去了很多麻煩。
袁可立則是淡然的笑了笑,對于這個年輕的孫傳庭,他開始也頗有些不以為然。以為這又是天啟皇帝寵信的大臣,這能耐未必有,甚至想上書天啟皇帝了。不過當他看到京營的人馬之后,輕視之心頓時當然無存,心里全都是敬佩。
雖然二十多年不在朝堂,可是對于朝堂上的事情袁可立可是非常的了解的。對于三大營的人馬是什么樣子,袁可立心里可是有數。可是再一次看到三大營,袁可立知道這已經成為了一支能戰之兵。雖然距離北疆邊軍還有差距,可是真的打幾次之后,未見得不能成為百戰精銳。
“按照這樣的速度,至少還要半個月,希望四川的局勢不要發展的不可收拾!”袁可立看了一眼身邊的軍士,臉上的神色頗為陰沉。
孫傳庭則是笑著搖了搖頭,頗為有信心的說道:“不會的,我大明朝在四川也不是沒軍隊,就算是土司造反,短時間也成不了氣候。”
見孫傳庭這樣說,袁可立不置可否,沒有說話。他的心里非常的清楚,大明朝的軍隊雖然數量不少,可是能戰的真的不多。除了北疆的邊軍,南京大營的軍馬或者可堪一戰,其余的已經爛到骨子了。孫傳庭有這樣的認識,也在袁可立的預料之中,畢竟孫傳庭這么年輕。
淡然的笑了笑,孫傳庭見袁可立的表情就知道,這位袁大人恐怕相差了。略微沉吟了一下,孫傳庭沉聲說道:“袁大人是不是以為我對四川的軍卒很看好?”
聽了孫傳庭的話,袁可立頓時就是一愣,顯然孫傳庭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樣子。對著孫傳庭一抱拳,袁可立沉聲說道:“請孫大人賜教!”袁可立為人正直,孫傳庭名義上自己的上司,而且又是真有能力,袁可立是不會倚老賣老的。
微微一愣之后,見袁可立一臉的真誠,孫傳庭連忙回禮道:“大人切莫如此,折煞孫某了。大人乃是國之柱石,為國操勞,雖然偶然蹉跎,現在明君在位,不日便可扶搖直上。傳庭還很年輕,很多事情還要大人提點!”
兩個人對視一眼,全都笑了起來,一老一少兩個人心里頓時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笑過之后,孫傳庭沉聲說道:“袁大人不知道,早在半個月之前,皇上在皇宮里召見了石砫宣撫使秦良玉。那一次傳庭有幸見到了這位秦良玉帶領的白桿兵,雖然只有兩萬人,可是能看的出來全都是百戰精銳。相信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回到了四川了,就算有什么意動,有他們在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本以為說完這些之后,袁可立會高興一些,不過孫傳庭顯然想錯了。袁可立的神情雖然沒有擔心,可是卻是十分的沒落,顯得非常的頹然。孫承宗頓時有些不明所以,沉聲問道:“袁大人,怎么了?”
“孫大人,我大明立國兩百多年,太祖成祖兩位皇上北逐北元,兵威何等強盛。現在北疆有建奴,四川這邊有土司要造反,朝廷居然要靠宣撫使來固守疆土。老夫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大明朝這是怎么了?”苦笑著搖了搖頭,袁可立的神色頗為的寂寥,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聽完袁可立的話,孫傳庭頓時激動了起來,隱隱覺得袁可立就是自己的知己。對著袁可立一抱拳,大聲的說道:“袁大人心懷天下,傳庭佩服!”
袁可立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還是有著幾分寂寥,顯然這個疙瘩一時半會是解不開了。
“袁大人,圣明天子在位,今年沈陽已經取得了大捷,內閣首輔孫大人坐鎮北疆,想來很快就能犁庭掃穴。至于四川這里,秦良玉可不是異族土司,大人不要想錯了。”
孫傳庭的話讓袁可立一愣,對于遼東大捷和孫承宗,袁可立自然是知道。詳細了解過沈陽戰事的袁可立,對于孫承宗可是佩服不已,這位絕對是難得一見的人物。至于說道秦良玉,他就不知道,便詢問的看向孫傳庭。
大聲的笑了笑,孫傳庭沉聲說道:“因為對白桿兵的好奇,我特意找打打聽了一下,路上無事就說給袁大人聽聽。秦良玉的娘家是忠州秦氏,肇遷祖秦安司為了躲避蒙元苛政,從湖北麻城縣遷入四川境內,其后裔居住于忠縣等地。秦良玉是秦安司的第九世孫女。后來嫁石柱宣撫使馬千乘為妻,她激勵其夫并幫助其在石柱建立了一支‘戎伍肅然’為遠近所憚的白桿兵。至于馬千乘雖然是石柱宣撫使,祖籍是陜西扶風,系漢伏波將軍馬援第三十九代孫馬定虎的后裔。所有石柱宣撫使全都是漢人,大人不必糾結于此!”
本以為聽完自己的話,袁可立的心情會好點,孫傳庭沒想到袁可立的臉上依舊是落寞的表情。良久,袁可立沉聲說道:“雖然石柱土司是漢族人,可是他們統領的可是漢族兵?”
這個問題讓孫傳庭愣住了,馬家祖上是漢人,到現在也是以看人自居。可是他們很多當地方已經不同了,現在的馬家那那是當地土家族最有影響里的家族,可謂樹大根深。他們統領的自然也不是漢人的兵馬,而是土家族的兵馬。
見孫傳庭沒有說話,袁可立輕輕的嘆了口氣,沉聲說道:“四川乃是邊疆之地,各族雜居,情勢復雜。無論是你說的石柱宣撫使,還是其他的宣撫使,過于強大都不是好事情。或許他們現在是忠于朝廷的,可是以后誰說的準?只有朝廷的軍隊在那里無可匹敵,才能保證長治久安!”
孫傳庭愣住了,低著頭想著袁可立的話,他似乎想明白了,又似乎沒有想明白。
輕輕的嘆了口氣,袁可立沉聲說道:“實力會催生野心,任何人的實力凌駕于朝廷之上都是不可以的,那樣就是不安穩的因素。無論是外夷還是漢人,古往今來都是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