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的人跪在地上,一臉恭敬的道:“回大人,小的明白!”他的臉色并不是很好看,跪在那里似乎不是很舒服,總是左右不停的晃動。
楊鶴皺著眉頭看著堂下之人,有看了看一邊的任長樂,這兩個人一對比,這個原告怎么看都是不是個好東西。心里雖然想法頗多,可是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流露,沉聲道:“你姓子名誰,家住何方,做何營生,如實回稟!”
“是,大人,小的趙遷,乃是土生土長的揚州人事。小人是做食鹽生意的,家里有一萬鹽引,乃是祖上傳下來的!”跪在地上的人不敢有絲毫的隱瞞,將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緩緩的點了點頭,楊鶴面無表情的說道:“本官且問你,你說任伯年的鹽是私鹽,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大人,官鹽和私鹽有很大的不同,官鹽鹽粒大,私鹽則是要細一些。另外官鹽顏色略帶些黃色,私鹽則是要更白一些。那一日我和任伯年拿著各自的鹽引去領鹽,領完鹽之后我們便準備回家了。可是小的看到任伯年的鹽不對勁,便告了官!”趙遷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說起這些話來沒有絲毫的停滯,一氣呵成。
微微皺了皺眉頭,楊鶴玩味的笑了笑,頗為詫異的道:“你倒是記得清楚,真是不容易!居然和這卷宗上的堂審記錄一樣。兩次說的都一樣,說起來也沒有絲毫的阻滯,看樣子你這段話倒是爛熟于胸啊!”
趙遷頓時一愣,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眼睛轉了幾轉,沉聲說道:“大人,小的沒讀過書,又有些愚笨,生怕說不明白耽誤了大人審案子。在知道大人要審案子之后,小的便把上次說的話全都記下來,每天都想著怎么說,這樣才說的都是一樣的話!”
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楊鶴也沒有說什么,翻了翻手里的卷宗,沉聲道:“你當時報官找的是知府衙門,這個對吧?”
“是的,大人!”趙遷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抬頭看了一眼楊鶴,連忙又把頭低下了。
“那天你報官找的是誰啊?”楊鶴沒抬頭,語氣淡然的問道。
趙遷微微一愣,不過還是老實的回答道:“那日小的來到知府衙門,便是找知府衙門的周捕頭告的官。周捕頭聽說有人賣私鹽的,便帶著捕快前去查抄。”
緩緩的點了點頭,楊鶴面無表情的道:“傳周捕頭上堂!”
下面頓時有人重復了一遍,站堂的錦衣衛則是喊到:“威武!”
時間不長,周捕頭便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連鬢絡腮的胡子,眼睛瞪得大大,滿臉都是橫肉。
撩起衣服跪倒在地,周捕頭也不敢有絲毫的托大,語氣異常恭敬的道:“卑職乃是府衙的捕頭,大人有什么話盡管問,卑職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了一眼周捕頭,楊鶴笑著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周捕頭乃是乃是公門眾人,那些說給別人的話本官也不說了,相信周捕頭能夠好好回答本官的問題。”
“這個自然,大人放心,卑職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周捕頭躬身施禮,沉聲說道。
“好,很好,既然這樣那周捕頭就把那天的事情說說吧!本官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瞄了一眼天啟皇帝,見他輕輕的晃動著手里的折扇,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楊鶴才松了一口氣,接著道。
對著楊鶴一抱拳,周捕頭大聲的說道:“大人,那一日卑職當值,當時趙遷跑到了卑職那里,說是有人在販私鹽。對于販私鹽這種事情,卑職自然不敢怠慢,當即便帶著人去看看!”
慢慢點了點頭,楊鶴笑呵呵的看著周捕頭,對他的表現還是很滿意。
“卑職帶著人到存放私鹽的地方去,經過查抄之后,卑職發現這批食鹽確實和以往的官鹽不同。不過那個時候證據不多,卑職便將任氏父子帶回了衙門。”說道這里,周捕頭便沒有在說什么,把頭低下了。
楊鶴也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周捕頭將人帶回來之后,便是由這位楊大人審理的。知府大人也沒有費什么手腳,很快便定了人家父子販私鹽,畫押之后便定下了案子。
看了一眼蘇州知府,楊鶴嘴角露出了一絲厭惡,當年在京城都是意氣風發的士子。怎么到了地方上就變成了這樣官吏?無能至極!
將目光轉向一邊的任長樂,楊鶴和顏悅色的道:“任家父子,你們有什么要說的?”
搖動著折扇走到大堂的中間,天啟皇帝笑呵呵的說道:“大人,人家父子已經把案子交給我了,所以下面有我來說!”
如果是普通的訟師,楊鶴未見得會讓他站出來,不過天啟皇帝自然是例外。不但不能說什么,還要積極的配合,楊鶴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那公子就說說吧!”
“首先,我要說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任家父子原本是不想去領鹽的。他們每年都要在晚兩個月去,這個和他們熟悉的人都能作證。那為什么今年早了兩個月去呢?那是因為趙遷和任伯年乃是好朋友,他到任伯年的府上,求著任伯年和他一起去的。”天啟皇帝笑呵呵的看著趙遷,一臉無害的樣子,手中的折扇搖啊搖的!
外面頓時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楊鶴也將目光看向了一邊的趙遷,沉聲問道:“趙遷,這位白公子說的可是事實?”
“回大人,是的!”這個事情趙遷不能說謊,畢竟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將目光轉向天啟皇帝,楊鶴面無表情的說道:“公本接著說!”
天啟皇帝微微一拱手,笑著說道:“其次,任家父子共有鹽引五萬引,乃是祖上傳下來的。任氏父子不賭也不嫖,這日子過的還算富裕。趙遷卻不一樣,他只有一萬引鹽,而且那已經不是他的了。在一個月前,你在賭場把這兩萬鹽引輸掉了,可是他們并沒有拿走你的鹽引,反而給了你二百兩白銀。”
這下可是炸鍋了,如果按照天啟皇帝的說法,任家父子生活富足,干嘛冒著沒命的危險去販私鹽。反倒是一邊的趙遷,怎么看這私鹽都像是他做的。
“這個證明不了什么!”楊鶴雖然知道自己要幫住天啟皇帝這一邊,可是自己也不能做的太明顯。
“大人,我不是想證明什么,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一個大家都認同的事實!”天啟皇帝笑呵呵的隨著楊鶴一拱手,嬉皮笑臉的說道。
慢慢的點了點頭,天啟皇帝接著說道:“最后一件,也是最關鍵的一件事情,那個販賣私鹽的人在哪里?另外就是鹽的數量,既然是販賣私鹽,那為什么只有兩萬引的數量?”
“那是因為這次他只販賣了兩萬引!”誰都沒有說話,一邊的趙遷先忍不住了,他自然聽的出來,天啟皇帝處處針對他,如果在不說點什么,恐怕自己就麻煩了!
“你說的對,這次他只販賣了兩萬引,這是為什么呢?因為他的手里只有兩萬的鹽引。任伯年有五萬鹽引,這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揚州城里只要一打聽,肯定能打聽的出來。年初的時候兌換的是三萬鹽引,剩下的兩萬鹽引是晚兩個月兌換的。如果說官府抄沒的兩萬引鹽是私鹽,那任伯年兌換來的兩萬引官鹽到哪里去了?”天啟皇帝笑呵呵的趙遷,眼中滿是諧謔!
趙遷臉色漲得通紅,張了幾次嘴唇也沒說出什么來,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一邊的揚州知府低著頭,誰也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不過肯定不好看。
“那誰知道?沒準任伯年原本就是想運私鹽,那兩萬引官鹽已經被他藏起來了!”趙遷忽然開口道,抬起頭對著天啟皇帝等人說道。
再一次笑呵呵的看著趙遷,天啟皇帝明明寫著,就怕你不說話!搖晃著手中的紙扇,天啟皇帝笑著說道:“先不說怎么把這兩萬引官鹽在你的眼皮底下換成私鹽,天下會有人拿官鹽換私鹽的嗎?”
聽了天啟皇帝的話,外面頓時笑了起來,誰都知道私鹽干凈,好吃,優點多多。肯定不會有人傻到拿私鹽去官鹽,傻子都不會這么做!
見趙遷癡愣著,天啟皇帝又接著道:“再有你說藏秘兩萬引官鹽,是被任伯年藏起來的,然后去販運私鹽。既然自己手里面有官鹽,為什么還要去販私鹽?眾所周知,販私鹽是掉腦袋的買賣,誰會這么輕易的去做。”
“最后一點,兩萬引食鹽藏起來,虧你想的出來!”天啟皇帝最后一句話已經戴上了濃濃的嘲諷了,不過現場的人卻全都在叫好,未見得都能聽明白,可是也覺得天啟皇帝的賣相比趙遷強多了。
“本官一定要查清這兩萬引鹽的來源,只要知道它是怎么來的,那就知道它究竟是官鹽,還是真的就是私鹽!等到本官把事情查明了,在審理,退堂!”楊鶴實在是審不下去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天啟皇帝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