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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暴雪(二)

  還不到十月,一場大雪突如其來,氣溫陡降。

  這場雪比往年來的早,而且更加猛烈……雪,很大!從午后開始,到天黑時非但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大,頗有將天地混為一色的架勢。到子夜時分,雪勢變得更加驚人。

  積雪淹沒到了膝蓋,在雪地上每行走一步,都要付出超乎尋常的氣力。

  遼東郡,襄平。

  也就是后世遼陽市所在位置。

  襄平是遼東郡治所在,在雪夜中,更透出一股雄渾之氣。

  城頭上,寂靜無聲。

  遼東軍卒紛紛躲在卷洞里,或者三五成群,湊在一處,點起篝火取暖。

  城中,寂靜無聲。

  這么大的雪,根本不可能有人在外面走動,一個個早早關門落閂,躲在被窩里取暖睡覺。

  “今年這雪,下的可真早。”

  “是啊,我記得去年好像是十月十八才來得第一場雪,怎地今年這還不到十月,就下起了大雪?我看著雪勢還挺大,弄不好要下一夜。聽說,新昌和安市那邊的莊稼都還沒有收割,這一場雪過去,恐怕也搶不回多少糧食。弄個不好,今年這冬天,怕要凍死餓死不少人吧。”

  “誰說不是……”

  “這天地反常,必有妖孽。

  你們說,會不會是要出什么事故?”

  “能出什么事?我說你這憨牛,休在這里胡說八道。

  萬一被上面知道,少不得治你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到那時候,恐怕沒人能保得住你,自己小心。”

  憨牛是個五大三粗的青年,長得也挺憨厚。

  他一縮脖子,嘀嘀咕咕道:“又不是我說的,前幾日城里不就有人傳:白王叔,飛熊現,踏雪定胡亂。我聽人說,遼西來了個劉皇叔,在那邊大開殺戒,殺得烏丸人狼狽不堪,而今正在談判。說不定這場大雪就是劉皇叔招來,是要警示咱們。弄個不好,劉皇叔很快會過來。”

  “憨牛,你瘋了,還不閉嘴?”

  那門伯模樣的軍官,一巴掌拍在憨牛的腦袋上。

  “這些話聽聽也就是了,可千萬別亂說,弄不好要掉腦袋。”

  “就是,聽聽也就是了,還能當真不成?

  對了,該誰去巡城了?說好了一伍一伍的巡城……對了,憨牛,好像是該你這一伍去巡城吧。”

  憨牛一臉的不高興,哼了一聲,把身上的號衣緊了緊,然后從一旁抄起一條獸皮披風披在身上。

  “都起來,起來了……”

  他高聲喊喝,把幾個縮在一旁取暖的軍卒喊上,而后走出卷洞。

  迎面,一股狂風襲來,讓這憨牛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下意識抓緊身上的披風,而后有用一塊獸皮包裹好手中的長刀,帶著五個軍卒沿馳道登場。

  城頭上,氣死風燈在風雪中搖曳。

  憨牛帶著人,走到女墻旁向外眺望了一下,又沿著城頭迅速走了一圈,便準備下去。

  這城頭上的風,實在是太大了!

  憨牛往手上哈著熱氣,便準備下城取暖。

  就在這時,忽聽身邊一個軍卒喊道:“伍長,外面好像有人。”

  “胡說什么,這時候哪里會有人過來?”

  憨牛說是這么說,還是本能的朝城外看了一眼。

  從城外曠野盡頭的漆黑中,行來一隊車隊,在雪地上艱難的行進。

  “軍侯,城外好像有人!”

  憨牛連忙跑到內墻,沖著城下卷洞高聲叫喊。而后,他又來到女墻后,探頭向城外張望。

  就見那車隊越來越近,大約有一部兵馬。

  不過,他們卻趕著幾十輛大車,看上去沉甸甸,車仗在雪地中行進,也是極為困難。

  “你們是什么人?”

  “我等是遼隊守軍,奉我家將軍之名,運送糧草前來。

  路上遇到大雪,耽擱了行程,請快些開城門,放我等進去……該死的這么大的雪,可凍死人了。”

  城下軍卒,說著一口流利的遼東話。

  遼隊,位于襄平西面,因靠近大遼水,也是遼東一處產糧重地。

  憨牛正要開口再問,哪知軍侯卻已經登上城樓,站在女墻后向外面看了一眼,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道:“開城吧,都不容易。這幫子夯貨估計是來得遲了,若不然也不會連夜趕路……嘿嘿,弄不好,還是要被問罪。憨牛,下去開城,休要多問,早點放他們進來,早點休息。”

  “軍侯,是不是通稟王校尉?”

  那軍侯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破口罵道:“通稟個球……那家伙午后就不見了蹤影,卻要我們在這里值守。這時候,估計人家已經在被窩里睡那些小娘子,你他娘的稟報,豈不是找死?”

  聽得出來,軍侯對這王校尉,有諸多不滿。

  憨牛聽了后,便點頭答應。

  他帶著人下了城樓,命人把城門打開。

  就見那車隊緩緩駛入城中,然后順著長街,直奔城中校場。

  看著那些押送車隊的軍卒,憨牛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可是,他又說不出來,究竟何處不對勁。

  “憨牛,待會兒先回家吧。”

  “啊?”

  “你婆娘不是生了病嗎?看這天氣,估計也不會再有什么人過來,你就早點回去,也好照顧你那婆娘。”

  軍侯說完,便轉身走了。留下憨牛一個人站在雪地里,感到有些奇怪。

  怎地軍侯今日這么好說話?

  他想了想,搔搔頭,便裹著披風,頂著風雪離開城門,往家中走去。

  憨牛離開之后,不久城門便恢復了平靜。

  軍侯在城頭上巡視一番之后,匆匆沿著馳道走下城頭,步履匆匆來到城門里的一座木制窩棚里面。

  窩棚里點著篝火,一個中年男子,正一邊烤火,一邊吃酒。

  “田老爺,依著你的吩咐,都做成了。”

  那軍侯臉上,露出緊張之色,輕聲道:“這樣子,真的可以嗎?”

  “老馬,事到如今,你難道還有回頭路嗎?

  放心吧,我田韶什么時候坑過自家兄弟?待會兒若城里有動靜,你千萬別傻兮兮跑出來……我跟你直說吧,過了今夜,遼東就要更換主人。公孫度老兒,休想活到明日天亮!這件事成功了,你便是首功一件。到時候我會在皇叔面前為你請功,少不得一個校尉的職務。”

  馬軍侯聞聽,頓時咧開嘴笑了。

  “田老爺是敞亮人,能為田老爺效力,說什么封賞?”

  “好了,保護好自己,過了今夜,便大功告成。”

  田韶說完,站起身往屋外走。

  馬軍侯把田韶送出窩棚,見他登上馬車,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這田韶,原本是襄平豪商。

  去年,因為得罪了公孫度,險些送了性命。

  后來幸虧得一干朋友的求情,最后雖然保住了命,卻用了一半的家產來交換。不僅如此,他更被公孫度次子公孫恭打斷了一條腿,以至于到現在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頗不靈活。

  馬軍侯早年間,曾被田韶救過一條命。

  這次田韶找上他,他也沒有拒絕……可這心里面,終究是有些惶恐不安,總覺得事情有點危險。但既然已經上了田韶的船,就沒有后路。公孫度是什么人?那家伙殘暴至極,而且極為多疑。就算馬軍侯這時候高密,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弄不好,他還要被那公孫度抄家滅門。

  不管了,且聽天由命吧!

  馬軍侯沒有留在窩棚里取暖,而是找了個由頭,溜回家中。

  與此同時,田韶也回到家,一進門,他就變了臉色,直奔中堂而去。

  “魏將軍,人到了!”

  在中堂里面,端坐一個青年,赫然正是魏延。

  田韶進來,魏延也站起身,朝他點點頭,而后一擺手道:“楊霖,放火箭,準備行動!”

  “喏!”

  一員武將,快步走出庭院。

  魏延則朝田韶點頭,“田先生,這次多虧了你幫助,才可以順利進行。

  請在家中安心歇息,待天亮時,二公子將抵達襄平,到時候我定然向二公子引介先生。”

  “魏將軍。”

  “嗯?”

  “請為我留下公孫恭的性命,我要親手取他人頭。”

  魏延點頭笑道:“放心,只要我遇到那公孫恭,自會為田先生留下他性命。”

  “那,拜托了!”

  田韶拱手,一揖到地。

  魏延則拱手還禮,大步流星走出中堂。

  伴隨著田韶一聲令下,田府六進十二角門打開,早就隨魏延混入城中的軍卒,魚貫而出。

  他們清一色身著白色衣袍,卻披了一條紅色披肩。

  魏延手持一口大刀,從正門大步行出。

  就在這時,遠處校場突然火光沖天……

  喊殺聲突然響起,打破了雪夜的寧靜。

  從田府行出的軍卒迅速在長街上列隊集結起來,跟隨魏延直奔太守府行去。

͠հ耀ͺհ耀  襄平校場中,烈焰滾滾。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漫天的大雪,非但無法熄滅大火,反而在風雪的推動下,迅速蔓延。

  龐德手捧一口金背砍山刀,領著一部軍士從校場中殺出。

  迎面沖過來一群遼東軍卒,為首一個校尉大聲喝問:“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不去救火?”

  那校尉一邊跑,一邊高聲喊喝。

  龐德嘴角一撇,厲聲喝道:“漢陽龐令明在此,借你人頭一用。”

  話音未落,他墊步擰身上前,一刀將那校尉劈翻在地。與此同時,在他身后的一部漢軍軍卒,則結陣而行,見人就殺。這一部兵馬,是諸葛亮從呂藍手中借來的陷陣營老卒。這些陷陣營老卒,在歸附劉闖之后,呂布便送給呂藍。

  諸葛亮這次偷襲襄平,用了整整三個月時間準備……

  他先收買了田韶,并通過田韶之手,安排了八百銳士混入襄平。而后又通過田韶買通了那位馬軍侯,使得龐德可以順利將引火之物,送入城中。為大將者,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諸葛亮跟隨劉闖也有些年頭,雖無法做到像《三國演義》當中,建七星臺借東風那種事情,卻通過和當地人的交流,推測出今年的天氣反常,初雪將會提前到來,故而從八月就著手準備。

  樓子山之戰結束,會商開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陽樂,卻沒有人料想到,諸葛亮竟然趁著這么一場大雪,攻入遼東。

  龐德的突然出手,也使得校場內大亂。

  “敵襲,有敵襲……”

  遼東兵卒,大聲叫喊。

  可是面對著訓練有素,早有準備的陷陣虎賁,卻迅速潰敗……

  大火熊熊,校場已亂成一片。

  龐德將校場的軍馬拖住之后也給了魏延充足的時間。

  他早就弄清楚了襄平城里的道路,輕車熟路的直奔太守府而去。沿途,隨遇到幾支想要救援校場的巡兵,卻被魏延以摧枯拉朽之勢將之一舉擊潰。哭喊聲,叫罵聲在襄平上空回蕩。

  遠處校場的上空,被烈焰照映的通紅。

  魏延心知,龐德必然已經動手,接下來就要看他的手段!

  說實話,在雪地里行進,是一樁非常吃力的事情。好在魏延等人也有所準備,故而道路雖然難行,卻并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影響。遠遠的,就看見太守府門前,燈火通明,人喊馬嘶。

  校場大火,驚動了公孫度。

  公孫度的年紀,已經不小……

  在天黑以后,便早早上床休息。哪知道,當他睡得迷迷糊糊時,卻被人吵醒。得知城中起火,公孫度也大吃一驚。

  他馬上就猜到攻擊襄平的人是何方神圣。

  想當初,劉闖初至遼西,被袁紹拜遼東太守之后,公孫度就對劉闖懷有極為強烈的敵意。

  公孫氏本就是遼東豪強,最初憑海賊起家,后來在遼東扎根。

  黃巾之亂,幽州也被卷入其中……公孫度的父親公孫延趁機而起,糾集麾下兵馬,迅速搶占遼東,并將當時的遼東太守斬殺。后來,朝廷大亂,先有十常侍與何進相爭,后有董卓進京。

  不管是何進還是張讓亦或者董卓,都沒有精力來對付公孫氏。

  這也就使得公孫氏迅速在遼東站穩腳跟,后來又交好劉虞……劉虞,字伯安,是徐州東海郡人,早年間舉為孝廉,后累遷幽州牧,也是漢室宗親。他本就不是一個極為強硬的人,而就任之后,恰逢幽州張純張舉作亂。為鎮堊壓張純張舉之亂,劉虞也不想過分去招惹公孫氏。

  于是,便任公孫度為遼東太守。

  之后公孫氏便有了借口,在遼東大張旗鼓。

  對于遼東,劉虞并不是非常在意……畢竟是偏荒之所,他實在沒有必要為了這一偏荒之地,再起刀兵。

  所以,公孫度視遼東,如自家領地。

  劉闖的到來,分明是要搶奪他的地盤,公孫度怎可能與劉闖好臉色?

  哪知道,劉闖抵達遼西之后,根本就不打算來遼東就職,反而在遼西拉開陣仗,與烏丸人交鋒。這大出公孫度的意料之外。而后劉闖又派出陳群出使遼東,告訴公孫度:我無意和你爭奪那勞什子遼東。我只想在遼西站住腳以后,將來有機會可以重回中原,你不必擔心。

  若只是口頭說說,公孫度自然不會相信。

  可問題是,劉闖是真的在遼西和蹋頓火拼起來,一副要滯留在遼西的架勢。

  這也讓公孫度漸漸打消了對劉闖的猜忌……

  可現在!

  公孫度一下子醒悟過來。

  什么要立足遼西,什么要重回中原,都是謊言!劉闖真正的目的,就是遼東……只不過劉闖也知道,公孫度對他懷有敵意,若這么直接進入遼東,公孫度肯定會給他設置各種難題。

  能不能鏟除公孫度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劉闖不愿意耽擱那么多的時間。

  和公孫度相爭,必然是一件曠日持久的事情。

  官渡之戰馬上就要拉開序幕,劉闖深知,若不能在官渡之戰拉開序幕之前穩定住遼東局勢,接下來再想要返回遼西,勢必會變得格外困難。所以,他采納了諸葛亮的計劃,決意偷襲遼東。

  公孫度想明白這其中的奧妙,不禁勃然大怒。

  合算著,你劉闖從頭到尾,就是把我當成一個傻子在戲弄。

  虧我還準備借你糧食,你卻這般算計我……公孫度匆忙披衣而起,立刻調集府中兵馬,準備前去退敵。哪知道,兵馬尚未集結,魏延便已經殺到了太守府門前。公孫度也嚇了一跳,連忙高聲叫喊:“與我攔住他們。”

  話音未落,就見一員小將挺槍而出,縱馬撲向魏延。

  這小將,名叫公孫晃,是公孫度長子次孫。公孫度膝下兩個兒子,長子公孫康,次子公孫恭。

  而公孫康膝下也有兩個兒子,長子公孫淵,次子公孫晃。

  公孫度尤為喜歡公孫晃,蓋因這公孫晃頗有他當年的風范……雖然年少,卻天生神力,勇武過人。所以,公孫度一直把公孫晃留在自己身邊,甚至手把手交手公孫晃武藝,寵愛至極。

  公孫晃縱馬向魏延撲來,火光中,面色猙獰。

  “狗賊焉敢犯我城池,你家二爺在此,還不拿命來。”

  說話間,公孫晃便到了魏延面前。

  魏延沒有坐騎,眼見公孫晃沖過來,剛要舉刀相迎,卻不想地面溜滑,公孫晃的那匹坐騎突然馬失前蹄,噗通便跪在地上,公孫晃一頭從馬上栽下來,摔得頭昏腦脹,半晌緩不過來。

  見此情況,魏延又怎會放過?

  他哈哈一聲大笑,墊步上前,便手起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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