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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身世

  青云久久不能成言。

  姜青姐之父姜凌范的身世和經歷實在太驚人了,青云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身份!這簡直比他的身世還要狗血!

  皇后和王妃的娘家族弟,又前程似錦,無緣無故棄官出走,連族人都不知道原因,這完全沒有道理,除非……他惹了個大麻煩,而這個麻煩,是連皇后、王妃這樣地位尊貴的人都無法幫上忙的,甚至于,他得罪的人可能就是皇后、王妃!

  到底會是什么原因呢?

  曹玦明提及的發生在七年前京城中的變故,實在太復雜了,她不了解其中內情,但姜凌范出走的時間又太敏感了些,她不得不懷疑其中有什么關聯。

  于是她問:“我父親……棄官出走這件事,皇后娘娘怎么說?楚王妃又怎么說?父親原本是在楚王府做侍衛的,是不是?既然皇后和王妃都是他的堂姐妹,想必不會對他的失蹤置之不理吧?”

  曹玦明頓了一頓:“個中詳情,我也不清楚,但據我所知,河陽的姜氏族人曾經到楚王府問過,楚王妃對此也十分惱火,若是換了別人,早已下令緝拿,查清真相了,但楚王妃顧慮到姜家聲名,就把這件事壓了下去,只說姜凌范是得了急病,無法再任武職,才會請辭離京的。因是皇后的娘家人,又有楚王出面作保,吏部和兵部都沒有多加為難,只當姜凌范是告病還鄉。但是族人都知道事實并非如此,因此多年來一直在查找他的消息。”

  青云很想問問姜凌范是否被卷進宮廷大事里去了,但她不確定曹玦明是否完全可信,猶豫了一下,還是按捺住了,勉強笑了笑:“這么說,就算我父親重新出現在京城,官府也不會捉拿他了?也不會有人因此為難我了?”

  曹玦明不由失笑:“當然不會。姜家是何等人家?怎會容許自家子弟成為官府追緝之人?況且,若官府果真下令拿人,令尊早就被找到了,他在戶籍文書與路引上用的可都是真名呢。”

  這倒也是,姜凌范既然敢用真名,可見他有十足把握,就算官府的人知道他是誰,也不會為難他。

  可他到底為什么棄官出走呢?

  青云皺起眉頭冥思苦想,心情很是糾結。姜凌范如果真的惹了麻煩,自己的身體是他女兒的,難免要受些連累,可如今姜凌范夫妻都已身亡,自己又穿到了姜青姐身上,完全沒有原身的記憶,這個謎團豈不是永遠都不會有揭開的那日了?她其實不是好奇心太重的人,就是怕有朝一日自己倒了霉,都不知道是為什么。

  曹玦明看著她一臉的煩惱,反而微笑著安慰了:“姜家妹妹,你且不必著急,慢慢想就是了,總有一天你會想起來的。”

  會想起來才怪!青云沒好氣地說:“要是我想不起來呢?我可是發了好幾天的燒,大夫說我差一點就要燒成傻子了,只是失憶已經是天大的運氣!”

  “我倒不這么看。”曹玦明笑得很有信心,“我也是個大夫,自幼學醫,見過不少病人。據我所知,小孩子持續數日高燒不退,病愈后成了傻子,這種事確實常見,有的人若是幸運,可能會如常人般行走說話,但心智卻比常人要差一些,平日里看不出來,但只要細細觀察,就可以發覺。而你卻并非這種情形,方才我與你說話,發現你比大多數同齡的小女孩都要聰明,思維敏捷,說話也極有條理,可見,你的高熱未必給你帶來嚴重的后患,你會忘記前事,也許不是因為這個緣故。”

  青云微微張大了口:“那你覺得……我為什么會忘記以前的事呢?忘得一干二凈,連父母是誰都記不清也?”

  “我想……你生病正好是在父母不幸亡故之后,也許你是太過傷心了,一時受不了打擊,因此病倒。”曹玦明歪著頭想了想,“而你病愈之后,也許仍舊不愿意相信父母已經去世,所以將事實深埋心底,可能是埋得太深了,以至于前事盡忘?”

  青云的嘴張得更大了,但她很快又合上了。若不是親眼目睹,親耳聽聞,她可能都不會相信,眼前這個古人少年居然能得出這個結論!用現代的語言來說,就是心理創傷導致記憶喪失,這已經是西方心理學的范疇了吧?青云眨了好幾次眼,心中對曹玦明產生了一絲敬佩。

  “真是驚人的理論。”青云道,“不過很有道理。曹大哥,如果你繼續在這個課題上研究下去,也許會成為一代宗師的!”

  曹玦明的神情有些迷惑,他不確定自己聽明白了青云的話,不過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拉回到正題上來:“你可以慢慢回想,也許忽然有一天,就會完全記起從前的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若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盡管找我。”

  青云睜大了眼:“你要留下來?還是……”還是要送自己回姜家去?

  曹玦明微微一笑:“我陪你在清河逗留一段時間,先把你父母的消息送回河陽去,問問姜家族人,該如何是好,你的情形我也要跟他們說清楚。等他們做好決定,就會派人來接我們了。我原本想直接送你回去,只是想到清河一帶的流寇剛剛平定,不知路上是否太平,只我們兩三個人趕路實在不穩當,就覺得不如等姜家來人再說。”

  青云抿了抿嘴,小心地問:“一定要回去嗎?”

  曹玦明點頭:“你年紀還小,又沒了父母,怎能離開親人身邊?”

  青云深吸一口氣:“要我回去也行,但是……我可以不跟父親的繼母一起生活嗎?我是說……全族人都知道她不待見我爹。對了,我不是還有親祖母和親伯父嗎?要是你們覺得我親祖母那里不合適,那還有我親伯父呢?他應該不討厭我吧?”

  曹玦明有些不自在地換了個坐的姿勢,青云一見,心都涼了:“怎么?難道我爹跟他親哥哥還有仇怨?!”

  “不是的……”曹玦明有些艱難地道,“事實上……在五六年前,你伯父家中起火,他夫妻二人連帶兒女……全都……”

  青云簡直不敢相信:“全都死了?!”

  曹玦明苦笑著點了點頭:“還有,去年你祖父也因病去世了,因此家里就只剩下……你繼祖母和叔叔一家。”

  這么說來,姜青姐除了一個在姜家家廟修行的親祖母,已經沒有血親在世了嗎?

  青云頭痛地捂住臉,覺得這種身世簡直比姜凌范老爹還要狗血!

  曹玦明安慰她:“你不必擔心,想來姜家會有適當安排的。”

  這句話完全沒有安慰的效果,青云只是分開手指,從指縫里瞪了他一眼:“你說得容易!要過日子的人是我,如果真要我跟叔叔一家住在一起,我還不如留在這里算了!我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這里又有我熟悉的王掌柜、錢爺爺還有我干爹他們,我寧可跟干爹一起住!至少他對我很好。”

  曹玦明皺皺眉:“干爹?”

  “就是清河縣衙如今的代理主薄劉謝。”青云的神情緩和下來,“他是個出了名的好人,幫了流民們很多忙。他知道我父母雙亡,又正好跟他死去的女兒差不多年紀,就收了我做干女兒。”

  曹玦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雖然你說他是個好人,但你們畢竟非親非故,即使認了干親,你也不好與他同住的。”

  青云聳聳肩:“我們不住在一起。他住在縣衙的吏房,只有一間屋子,我去就擠不下了,所以他在縣衙后街一位高大娘那里租了間房給我,讓我跟高大娘作伴,學針線、做做飯什么的。他公事不忙的時候,就過來陪我們吃頓飯。”她沖曹玦明甜甜一笑:“曹大哥,你放心,干爹知道分寸的,他比某些不守規矩的人有見識。”

  曹玦明低下頭,頰邊微微發紅,輕咳了聲:“是我誤會了,我該問清楚再說的。”又問:“你說的這位高大娘,她家可還有空屋子要出租?”

  青云怔了怔,不由失笑:“曹大哥,難道你不是個男人?”

  曹玦明的臉漲紅了:“我當然是了,該守的規矩我自會守,但你是我妹妹,日后的事,我無法做主,但眼下你親人都不在身邊,我既然找到了你,就有責任照應你,自然該住得近些。”

  “這樣呀……”青云想了想,“高大娘家確實還有一間空屋子,但我不確定她愿不愿意租給你,她以前說過只租給女客的。不過在縣衙后街,愿意出租房子不只有她一家,你若想找地方住,可以過去問問。”

  曹玦明笑著點頭:“好,一會兒我就讓人去問。想來,那里有空房的人家是不會拒絕把房子租給我幾個月的,我是個正經人,從不拖欠租金。”

  “幾個月嗎?”青云暗暗翹起嘴角,“曹大哥,你說你自幼學醫,醫術想必不錯吧?”

  曹玦明眨眨眼:“呃……還過得去吧,當然,我尚有許多不足,需要再刻苦學習……”

  “那就行了!”青云打斷了他的話,笑得眉眼彎彎,“反正你要在清河待上幾個月,每天游手好閑,也太浪費光陰了,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吧?”

  半個時辰后,他們站在錢老大夫的小醫館門口,青云臉上掛著親切的微笑,熱情地請曹玦明入內參觀。

  曹玦明有些遲疑:“這里……就是你說的錢老大夫的醫館?”真的好小,甚至還沒有同福客棧的客房大!

  青云努力說服他:“只是幾個月而已,如果不想浪費光陰,最好的辦法就是做你最擅長的事——給人治病!但如果只開幾個月的醫館,那不是太麻煩了嗎?如果你愿意在這里坐診,既不用操心店面,也不必操心藥材進貨,還有現成的小僮服侍你,你只需要坐在那里等病人上門就行了!是不是很方便?”她露出了甜甜的微笑,以往她這么做時,再難纏的家伙也不忍心拒絕了。

  曹玦明卻只是看著她不說話,她見笑容不湊效,只得收了,暗暗在大腿上擰了一把,然后眼淚汪汪地看著他:“錢老大夫救了我的性命,當初如果不是他老人家,我也許早就死了,就算活了下來,也可能變成了乞丐,或是被人販子賣掉了!醫館里只有他一個大夫坐診,偶爾還要出城去給人看病,他這么大的年紀了,每天都忙得累死,我真怕他會出事……好哥哥!”她握住了他的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也是個大夫,不是嗎?求你幫幫他吧!”

  曹玦明的臉一下紅了,慌忙掙開她的手:“我知道了,你快把眼淚擦擦。”

  青云沒有擦眼淚,反而淚汪汪地盯著他看:“那……你是答應了?你真愿意在這里坐診?”

  曹玦明嘆了口氣:“罷了,其實我原本就想過,若是要在清河住些日子,就開一所醫館。如今既有現成的地方,我豈有拒絕之理?”

  青云高興地握住他的手:“謝謝你,曹大哥,你真是個好人!”她爽快地給他發了卡,心里想的卻是錢老大夫這回總算能松口氣了。雖然不知道曹玦明醫術如何,但他既然自幼學醫,就算給錢老大夫打下手,也比兩個僮兒強呀!

  曹玦明可不知道她如此看扁他,只是紅著臉將手抽回來,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們進去吧。”

  醫館外面是一片安寧,但他們一踏入醫館內,卻立刻感受到了氣氛的異樣。

  店里躺了一地的大漢,個個衣衫不整,鼻青臉腫,全都掛了彩,有幾個看起來鮮血淋漓,頗為嚴重,七八個高大的壯年男子分成兩隊,各站一邊,正在彼此對峙,而錢老大夫正蹲下身為一名滿臉是血的大漢包扎,兩個僮兒躲在柜臺里,只敢冒出一點兒頭來偷看,眼睛里滿是害怕。

  見有人進來,兩隊人馬齊齊轉頭來看,嚇了青云一跳:“錢爺爺,這是……這是怎么了?”

  錢老大夫頭也不抬:“青姐兒過來搭把手,那邊兩人都在流血呢,趕緊給他們包扎一下,我忙不過來。”

  青云慌忙上前,卻被曹玦明拉住了,她回頭看他,只見他微微一笑:“女孩子怎么好做這些事?交給我吧。”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藍綢包,打開后,抽出一只閃亮的銀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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