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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惡化

  青云被鐘勝姐哭得心都慌了,也擔憂鐘太太真有個好歹,便安撫了鐘勝姐幾句,拉著她去見她母親。

  鐘太太臥病在床,房間里燒著火盆,門窗都封得嚴實,不見一點兒寒風,只有離炕很遠的地方開了一扇小窗。青云一進屋門,就聞見屋中彌漫著濃重的藥味,不過似乎有點象是一種補藥的方子。當然,鐘太太身體虛弱,吃點補藥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經過大夫的許可?不然跟大夫開的藥沖突了可不好。

  鐘勝姐含淚對母親道:“娘,青姐兒來看您了。”鐘太太在炕上動了一動,轉過頭來,露出一張面白如紙的臉,虛弱地笑了笑:“青姐兒來了?難為你有心……”

  青云見她病容憔悴,心下不忍,忙行了一禮,便上前慰問:“才兩三日不見,您怎么就病成這樣了呢?前兒我還聽曹大哥說,您的病情已經有起色了。”

  鐘太太無奈地笑笑:“我這破身體,三天好,兩天壞的,便是醫術再好的大夫,也無可奈何。”

  鐘勝姐哽咽出聲:“娘,您別這么說,我們不如再把小曹大夫請過來,給您看病吧?以前他給您開的方子一向很管用的!”

  青云也跟著點頭,曹玦明就住在后街,過來診個脈,方便得很,況且鐘太太又是老病人了。

  鐘太太卻搖頭道:“如今給我看病的大夫,是淮城府里數得上號的名醫,你爹特地給我請過來的。我吃著他開的方子,覺得挺好,只可惜我這身子不爭氣……若現在換一位大夫,怕是要惹惱人家的,也太麻煩小曹大夫了。”

  病人都這么說了,請的大夫又是府里的名醫,青云只得閉了嘴。事實上,她還是更信任曹玦明些,名醫又如何?曹玦明的老爹可是太醫呢!

  鐘勝姐顯然不大樂意,淚眼汪汪地看著母親,想要勸她改了主意。但鐘太太的態度很堅定,還命她:“青姐兒來了,你怎的連杯茶都沒招待?實在失禮得很。趕緊去叫人煮茶,再把前兒人家送的幾樣糕點拿出來。”

  青云忙道:“不必麻煩了。鐘太太,我平日常來的,您真的不用客氣。”

  鐘勝姐也是這么想,但鐘太太卻道:“這是禮數,應該的。勝姐兒快去。”說罷又補充了一句:“順便去廚房問一問,早上的湯可還有?我覺得有些餓了,正想吃一點。”

  鐘勝姐大喜:“娘想吃東西了?我馬上叫人做去!”風一般急急走了,也沒顧得上跟青云打聲招呼。

  青云沒有在意,鐘太太卻替女兒賠不是,她只得說:“鐘太太,我跟勝姐是好朋友,您不必待我如此客氣的。”鐘太太低頭笑笑,咳了兩聲。青云忙倒了杯溫開水上前喂她,她只喝了一口,便微笑道:“青姐兒,你是個好孩子,平日里待我也恭敬。你知道,我只有勝姐一個女兒,素來愛若珍寶,有時候為了她,少不得要做些虧心事。”

  青云怔了怔,沒聽明白:“鐘太太?”

  鐘太太喘了喘氣,苦笑道:“方才我不肯答應勝姐,請小曹大夫來為我診治,并不是小曹大夫不好,原是我……我們夫妻倆為人父母的一點私心。”

  青云挺直了腰,忽然想起鐘勝姐曾經花癡過曹玦明的往事來,心想莫非是東窗事發了?可那完全是鐘勝姐自己的想法,曹玦明無辜躺槍了!

  接下來鐘太太的話證實了她這個猜測:“勝姐年紀小,不懂事,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見的外男極少,那回小曹大夫上門來給我治病,她一見小曹大夫的人品,就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其實,以小曹大夫的性情才華,若他真有聯姻之意,我們夫妻自然是歡喜的,可顯然他沒這個意思,不過將勝姐視作尋常病人的兒女罷了。若讓他們經常見面,最終傷心的只會是勝姐。倒不如換了別的大夫來,讓勝姐無法見到小曹大夫,時間一長,她也就斷了念頭了。”

  青云嘆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鐘太太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雖然她心里有些不爽,覺得鐘縣丞和鐘太太小看了曹玦明,但也沒興趣阻止。鐘勝姐是個好姑娘,可還配不上她家曹大哥,她也就不多事了。

  鐘太太低聲懇求:“青姐兒,你回去后,別跟小曹大夫說我生病的事,也別讓他來給我診脈,行么?我們真不是嫌棄小曹大夫,只是覺得勝姐兒配不上人家。”

  青云笑笑:“鐘太太您放心,我不是隨便亂說話的人。曹大哥也不會因為您沒請他來看病,就主動找上門來的。這件事我會當不知道,您別擔心勝姐的名聲會受影響。”

  鐘太太仿佛松了一大口氣似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青云見狀便又勸她:“我聽說您總是不知為什么事而操心,以至于憂思過度,損及身體。您還是想開些吧,有什么坎是過不去的呢?若真有煩心事,不妨跟家里人好好商量,別總是一個人悶在心里。”

  鐘太太的臉色僵了一僵,勉強露出一個笑。

  青云心中正疑惑,鐘勝姐回來了,還親手捧來一碗熱騰騰的湯,滿面是笑:“娘,早上的湯還有呢,我親自燒熱了給您送來,您嘗嘗?”鐘太太露出慈愛的笑容:“快放下吧,仔細燙著手。”

  鐘勝姐應了,將湯擺到炕尾的矮幾上,便回來坐在母親身邊,好奇地看著她和青云:“娘,你跟青姐兒在聊什么呢?”

  “不過是幾句家常閑話。”不等青云回答,鐘太太就先開了口,她嗔了女兒一眼,“瞧你袖子上蹭的是什么灰?這么大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

  鐘勝姐低頭一看,袖角上果然黑了一塊,大概是在灶臺上弄到的,也不以為意:“一會兒我去換了干凈衣裳就是。”又笑著說:“青姐兒真該常來才是,瞧,娘只跟你說了一會兒話,精神就好多了!”

  鐘太太臉上又僵了一僵,低頭咳了幾聲。青云看了看,笑說:“方才我跟鐘太太說起一件她很感興趣的事,大概是心情好了,所以精神就好了。”

  “是啊……”鐘太太干笑著附和,神色很是不自在。青云只當她是因方才跟自己提到女兒的相思病,才會這樣,也不忍心看她為難,就起身道:“我該走了,鐘太太好生保重身體,過兩日我再來看您。勝姐不必送我,侍候你娘喝湯吧。”鐘勝姐笑咪咪應了,便去端湯碗。青云向鐘太太行了一禮,便在丫頭的陪伴下走出門來。

  她到了縣丞宅的前院,正好遇上鐘縣丞回來,大冷的天,居然出了一額頭的汗,行色匆匆地,見了她,只隨意點了點頭:“來探病么?你這孩子有心了。”

  青云猶豫了一下:“鐘大人,您工作很忙嗎?還要照顧家里,實在是太辛苦了,可得好好保重身體。”

  鐘縣丞嘆了口氣,苦笑說:“我會的,多謝你想著,有空了常過來坐坐吧。我還有事要忙,這是好不容易抽了空回來看看,馬上就要走了。”說罷又要往里走。

  青云忙叫住他:“鐘大人,我干爹去了幾日,什么時候能回來?他要是在縣衙,也許還能幫上你們的忙。”

  鐘縣丞頓了一頓,便道:“他也該回來了,原本就沒必要出這趟外差,眼下縣衙正缺人手,正該叫他回來。我回頭就跟周大人說去。”

  青云大喜。

  劉謝果然第二天下午就回來了,他先回了家梳洗換衣裳,又向青云訴苦:“十八里鄉的里長急病死了,家里四個兒子都想爭著做這個里長,一個是庶長子,說自己是長子,理當繼承亡父職責;一個是前頭被休了的妻子所出,說自己才是嫡長子,要繼承也是由他繼承,其他兄弟都說他娘被休了,算不得嫡長;還有一個兒子常年跟在老子身邊幫忙處理鄉務,覺得自己才是最應該替代亡父職責的那個;還有一個最小的,是后娶的正室所出,覺得自己才是唯一的嫡子,繼承亡父的職位是名正言順的……這兄弟四個都是隔母的,彼此爭吵不休,又各自拉了一幫鄉老士紳撐腰。本來,這種事只要縣衙出個文書,里長之職該讓誰做就讓誰做好了,也不知是誰跟周大人說了什么,大人覺得此事需得慎重處置,知道我在縣衙做了多年小吏,六房都混過,對各鄉人頭事務也熟,便將我派了去。人都說是好差事,其實就是專門聽人訴苦去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沒兩日,又冒出幾個人來說,里長無須世襲,既然前任死了,另選新人就是……總之,亂得不象話了,至今還未有個定論!”

  青云也聽得頭暈腦漲:“那現在怎么辦?事情還未有定論,您就回來了……”

  劉謝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依我說,那里長的四個兒子都不怎么樣,倒是十八里鄉有個后生,雖然才二十出頭,但為人做事很是老成,又是當地大族之子,深受鄉民信服。他做這個新里長,倒是很合適。一會兒我去跟周大人說,周大人下了文書,那些人也沒什么好吵的了。”

  青云給他捧來一碗粥:“您吃點熱東西吧,身上也暖和些。”

  劉謝笑著接過碗,匆匆吃了,又喝了熱茶嗽口,便將要帶去縣衙的文書都整理了一遍,嘴里囑咐干女兒:“這幾日城里發生的事,我也聽說了,雖不知詳情如何,但總歸跟周大人有些關系就是。晚上我回來,你再詳細與我說說。周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若有我們能幫上忙的地方,自然要出一把力的。”

  青云張嘴正要說話,只是劉謝走得太快,沒來得及。她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皺了皺眉頭,心下也猶豫不決。

  周康對他們確實不錯,那件事他很顯然也是不知情的,但他的老婆孩子就難說了。她和劉謝真的要卷進這件事里頭去嗎?淮王造反……可不是小事呀!尤其是這兩日外頭的風向不對,周康很可能要倒大霉了!

  劉謝不知道自家干女兒在糾結什么,他匆匆趕到縣衙,見眾人三三兩兩,各自聚集,都在私下議論周康的幕僚涉嫌盜走淮王藏寶之事,說得十分興起。有說那些藏寶價值高達千萬兩銀子;也有說別院暗室中藏了許多武器盔甲,都是淮王要造反的證據;也有說縣太爺的公子病得太巧,會不會有貓膩……云云。

  饒是劉謝相信周康清白無辜,也聽得心驚膽戰,想起涉案的盧孟義,他又忍不住感嘆:為何出事的不是蔣友先呢?偏偏是一向和氣的盧孟義。如今縣衙里只剩下脾氣不好又心胸狹窄的蔣友先,真不知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就在劉謝邁入周康辦公的院子時,正房里傳來蔣友先憤怒的聲音:“大人為何不肯信我?!當初大人偏信盧孟義,他卻惹下了彌天大禍,我只當大人已經知道過去做錯了,不想今日我好意來獻計,大人卻還要如此無禮對我!你可知道,你若不聽我所言,抄家滅族的大禍就在眼前了!”

  劉謝心下一驚,只聽得周康憤怒斥道:“一派胡言!給我滾出去!以后都不必再來了!我這里用不著你這樣無恥的小人!”

  門啪的一聲打開了,蔣友先氣憤地沖了出來,還回頭喊道:“周建明,你以為自己是誰?!居然敢對我如此無禮!你兒子如今惹了大禍,正該出頭認罪,才能保住其他人平安,你執意阻攔,還辱罵于我,是絕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就等著那一天了!”

  回答他的是屋里丟下來的一塊硯臺,上頭的墨汁四濺,污了蔣友先衣裳下擺,他氣得渾身發抖:“好……好!”扭頭就走,遇上劉謝,眼角都沒掃一下,只當沒看見。

  劉謝小心地挪進房門,探頭看了一看,只見周康氣得滿面通紅,正坐在書案后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卑職回來了……”劉謝小聲叫道。

  周康抬頭看來,臉色略緩和了些:“回來了?正好,老鐘妻子病重,他兩頭著忙,實在辛苦,我放了他幾日假,衙門里的事正需要人幫忙呢,你回來就好了。”

  劉謝討好地笑著應了:“大人只管吩咐,卑職會辦好的。”

  “那就好。”周康苦笑了下,“有你在,我也就安心了。你也聽說了吧?府里已經上報朝廷,過些日子就會派人來查淮王別院藏寶的案子。我少不得要避嫌,在家休養些時日。老鐘家里又有病人,走不開。到時候,這縣衙可就得靠你了。”

  劉謝聽得一驚:“事情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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