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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宿怨

  上司的召喚要緊,劉謝沒有再繼續追問劉明,先去了衙門,只留下青云與劉明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過了好一會兒,劉明先冷笑道:“死丫頭,別以為有個什么表哥,就能踩在我頭上作威作福了!你如今認了我哥哥做干女兒,我就是你叔叔。若你是個丫頭,我要賣你還得問哥哥找身契,你既是我侄女兒,我賣了你,哥哥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青云也冷笑回去:“你哥哥不在這里,我說話也用不著客氣。他是我干爹,卻不是親爹,我好好龖的良民,他要賣我尚且要吃官司,更何況是你這個沒臉沒皮的二流子?!你再對我說不三不四的話,我也不用驚動干爹,直接出門叫人將你扭送見官,就說你意圖拐賣良家婦女,也送你到大獄里玩一圈,再請獄吏好好招呼招呼你,等干爹發現,黃花菜都涼了,看你還得意不得意!”

  “你敢?!”劉明狠瞪她一眼,“等我哥哥回來,定不會饒你!他可是個官,隨便動動嘴皮子,就能砍了你的頭!”

  青云嗤笑出聲:“我就知道你是個法盲,真是的,沒有知識好歹要有常識,沒有常識好歹要懂得掩飾。你以為縣衙里隨便一個官就能審案子判人死刑了嗎?更別說干爹不會做這種蠢事,你只管去找他,看他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劉明氣得直接往外走:“我這就去找他!我是他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親兄弟,我就不信他會偏著你!要真是那樣,我就不認他這個哥了!”

  青云涼涼地在后面揮手:“慢走不送了,這一出門,可就別回來了啊,都要跟我翻臉了,還住我家的房子干嘛?!”

  劉明一聽,頓時又停下了腳步,回頭瞪青云:“我等哥哥回來再說!”然后又回到屋里。四處轉了轉,找到劉謝的臥房,往床上一躺,開始呼呼大睡。

  青云啐了他一口:“看在干爹的面上,我就暫時收容你,你要是趕闖到別的院子去。我就連干爹也不告訴,直接拿掃把趕人!”扭頭就走。

  她說不理就不理,還為了預防萬一,拿大鎖頭將劉謝院子里的兩間廂房,以及書房、臥房里放了值錢物件的柜子、箱子全都鎖了。當著劉明的面把鑰匙放進自個兒的荷包里,出門就將院子也掛上了鎖。等到劉明察覺到她鎖上的是什么地方,追出來討鑰匙時。已經連院門都出不去了,急得猛敲門板大喊:“死丫頭!你鎖我在這里做什么?!”

  青云在門外道:“你不是個好人,我怕你趁干爹不在,胡亂動他的東西,等他回來我不好交待。反正你也累了,就好生歇著吧,干爹回來了,自會放你出來。”說罷就走了。

  曹玦明當初買下這個宅子時。因為早就說定了他住前院,劉謝住在第二進的院子,青云和高大娘住第三進的后院。為了隔絕男女,也為了劉謝出入方便,這第二進的院子與前后兩進院子的通道是封上的。只在東邊另開一個小門,連接東邊夾道,除去前院是每個人進來時必定經過會的以外,三個院子可以說是彼此相對獨立,又可由夾道相通。青云鎖的就是這個東小門,劉明現在除非翻墻,否則是插翅難飛。

  劉明不停地在院里大嚷大叫,誰也沒搭理他,連高大娘在夾道走過時,也只是沖著門撇了撇嘴。劉明喊了半日,又餓又冷又渴,忙在院子里四處搜尋,可惜這院里沒有獨立的廚房,只有正房桌面上還有一小盒劉謝吃剩的點心,以及青云不久前才送來的熱茶水。他就著茶水吃了點心,仍覺得不足,認為自己的哥哥做了官,自己就該享大福的,如今會受苦,完全是青云所害,心下便開始盤算,等哥哥回來后,要如何告狀,如何報復青云。

  他盤算了半日,已過了飯時,竟沒有人給他送飯來,只能隱隱約約聽見后院里青云在跟高大娘笑著說今日的燉鴨子做得好,饞得口水直流,肚子咕咕叫,實在忍不得了,便又到處去翻箱倒柜,想著哪怕找不到吃的,找些值錢東西,等哥哥一回來,放了自己出去,就拿著出去換了錢,到酒樓里大魚大肉也好。偏偏他能打開的箱柜,里頭都沒什么值錢東西,可能有值錢東西的地方,又被青云上了鎖。

  他最龖后只能從哥哥衣柜里翻了幾件半舊的綢緞衣裳和兩件新做的棉襖,先挑好龖的一身給自己換上了,其他的就找了塊大包袱皮包起,又穿上了劉謝的官靴,戴上了劉謝的新皮帽,還找到劉謝夏天時用的一把折扇,見上頭的扇墜似乎是玉做的,值點兒錢,忙一把揪下了塞進袖子里,然后將折扇往腰間一插,對著銅鏡照上半日,覺得自己很有富貴風度,出去了定然能威風一把,便覺得腹中也不象先前那么饑餓了。

  卻說青云這邊,原是恨劉明說話不干不凈的,對自己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也會生出不良想法,決定要好好出口氣,也顧不上劉謝會怎么說,就依著自己的想法教訓了劉明一頓。她本來以為,劉謝總會回來吃晚飯的,劉明頂多餓一頓,只能算是小懲大戒,劉謝知道了也不會怪她。誰知道劉謝一去不回,直到天色擦黑,仍然不見蹤影,她向左鄰右舍打聽,才知道所有的衙役都不曾回家,顯然還在衙門里忙著什么。于是她就糾結了,劉明那邊,她到底要不要送飯去?

  大冷的天,院子里只有一個火盆,餓一頓就夠難受了,餓兩頓會不會出事?

  高大娘見她糾結,便對她說:“你要是擔心,我給那人送些吃食就是了。他雖可惡,好歹是劉大人的兄弟,總不能真餓著他。”

  青云扁扁嘴,猶豫了一下,幾乎就要點頭,這時前院傳來聲音,卻是曹玦明帶著半夏與麥冬兩個回來了。

  青云歡歡喜喜地和高大娘一起迎了出去,忙前忙后地給他們端熱茶、燒炭盆。青云還說:“餓了嗎?廚房已經做好飯了,我這就給你們拿過來!”曹玦明忙吩咐半夏隨她一起去。

  他們離開后。高大娘便小聲將今日發生的事告訴了曹玦明,末了道:“青姐兒是小孩子家脾氣,也不管那人是誰,心里惱了,便將人餓了半日,想來劉大人回來了。知道他兄弟都做了些什么,便是心里不高興,也不會太過責怪青姐兒。只是那人與他到底一母同胞,只怕青姐兒最終還是要忍下這口氣,與他在一個宅子里住著。日日相處。那人是個渾人,不懂規矩,又記恨青姐兒。小曹大夫不如想法子震懾他一下,總不能讓他覺得自己真能賣了青姐兒。”

  曹玦明的臉色早已是鐵青了,緩緩點了點頭:“大娘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

  青云帶著半夏拿飯菜過來了,眾人一起吃了飯,又喝了口熱茶。青云見劉謝還沒回來,便嘆了口氣:“算了,我給那個人送點吃的去。省得餓壞了他,干爹心里埋怨我。”

  曹玦明抬手攔著沒讓她起身,微微一笑:“讓我去吧。既是劉大人的兄弟,我身為主人家,怎能不去見一見?”便讓麥冬拿了食盒。裝了一砵飯、兩碗菜,另有一壺熱茶,隨他去了。

  青云看著他消失在夾道里,湊近了高大娘小小聲說:“我怎么覺得曹大哥好象是去尋仇的?”

  高大娘嗔她一眼:“你這哥哥疼你疼得緊,知道你受了別人的骯臟氣,怎會不為你出氣?你別管了,等劉大人回來了,你也只管讓小曹大夫出面說話!”

  青云眨眨眼,捂嘴笑了。曹玦明的護短行為還是讓她很窩心的,她心里是既溫暖,又快活。

  也不知曹玦明與劉明都說了些什么,沒多久,后者就灰溜溜地出來了。雖然看著青云的眼神仍舊說不上善意,卻敷衍地向她作了個揖:“今日我不懂事,唐突了小姐,還請小姐勿怪。”

  青云有些反應不過來:“啊?”

  曹玦明在旁淡淡地對劉明道:“你既然知道錯了,日后就別再犯,在劉主簿面前,也別胡亂說話才好。我們家雖顧念劉主簿對小妹的照應,幫他謀得升遷,但要是他被你這兄弟蒙蔽,不知好歹地胡鬧,我們既能叫他升上去,也照樣能把他拉下來。你可記清楚了?”

  劉明縮了縮脖子,不甘不愿地說:“知道了。”

  他問了劉謝的去處,得知后者還在衙門里辦公,很快就回了二進院子,不一會兒,便背著個大包袱出門去了。

  青云看著他離開,忙回頭問高大娘:“他背的那個包袱好象是干爹的吧?這么一大包,都是些什么東西?我記得他來時只帶了個小包裹而已。”

  高大娘則啐了劉明的背影一口:“還能是什么?肯定是從劉大人屋里搜刮出的。”

  青云吃了一驚:“他能拿什么東西?我明明把放了貴重東西的箱柜都鎖了,連干爹放好一點兒的筆墨紙硯和書本的柜子也不例外。”

  “劉大人的衣裳都是好龖的,或是茶壺茶杯燭臺之類的物件,也值不少銀子呢。”高大娘嘆息著搖頭,“劉大人這么老實的好人,怎么會有個這般上不了臺面的兄弟?!”

  青云忙去了劉謝的屋里一瞧,果然看見今日上茶時用的茶具都不見了,柜子里也少了幾件衣裳,劉謝平日常用的一個杯子也不見了蹤影,便忍不住跺腳:“真該死!他拿別的就算了,怎么還拿走了我給干爹新做的棉襖?眼看著天氣一天天冷了,只有一件舊棉襖,不是存心叫干爹冷死嗎?!”

  劉謝對自家兄弟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他此刻正坐在周康辦公的屋子里,與對方對坐著發愁。

  欽差已經到了淮城,下令傳周康前去問話,而且還指定了淮城府治下另一個縣的縣丞過來暫代縣令之職,同時,他還命鐘縣丞與主簿劉謝陪同縣令周康一同過去。

  這種事是不常有的,周康并非在公務上犯了什么錯,只是個人被疑與淮王藏寶失蹤一事有關聯,可是所謂的財寶失蹤,也不過是推測而已,要提審也是提審周康一人,為何連縣丞與主簿也叫了去?更別說主簿劉謝在事發時根本就不在縣城里!

  很顯然,欽差還未開審案子,就對案情有了自己的看法,對于周康的下屬,也都持不信任的態度。

  屋里沉默了許久,終于,周康嘆了口氣:“是我連累了你和老鐘,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這位欽差喬大人,應該是我的熟人,一向與我有些宿怨的。”

  是什么樣的宿怨?說來也是一盆狗血。周康的妻子周王氏,是虞山侯府的庶女,自幼養在嫡母跟前,由于沒有嫡姐,因此在外人面前也是名正言順的侯府千金。那位欽差喬大人也不是別人,卻是定國公府的一個庶子,生母很是得寵,前程似乎很是看好。周王氏當時還未定親,看中了定國公府富貴,哪怕是個庶子,也樂意嫁,便與這喬家的庶子眉來眼去的,生了情意。那庶子的生母年紀已大,開始有失寵的跡象了,他便想著與虞山侯府聯姻,給自己找個好岳家,也能給自己添點底氣。這門婚事,可說是兩廂情愿。

  可偏偏在這時,周康中了進士,又在殿試時投了皇帝的緣法,一時很是風光。虞山侯想起他父祖皆是個人物,雖然一度家道中落,但也是正經世家出身,興許他能給自家添個助力,便在不知道庶女心思的前提下,手快腳快地將她許給了周康。

  周王氏嫁給周康后,生活一下從富貴落入小康,怎么想怎么委屈,跟周康的感情始終說不上好。而周康聽說過些風言風語,也對妻子的態度有些硌應,但隨著兒女先后出生,周王氏也沒有紅杏出墻的跡象,他便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他夫妻倆可說是拋開了往事平靜度日,但喬家那個庶子的處境卻不大妙,由于丟了虞山侯這門可能的姻親,他被嫡母很快地結了一門不大如意的親事,沒多久,生母也被氣死了。因此他如今作為欽差奉皇命前來審理周康的案子,便有些不一樣的意味了。

  劉謝聽完了這番內幕,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且不說那喬欽差眼下對周太太抱什么態度,只說他與周康之間這點宿怨,是否能公平公正地審案呢?如果周康因此而倒了大霉,是不是太冤枉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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