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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內訌

  兩名衣衫單薄的船工畏畏縮縮地扒在隱秘處,探頭張望遠處青云與石明朗說話的情形,再瞄了瞄周圍警戒的侍衛們,見他們轉頭看過來,便忙把頭又縮了回去。

  船工甲對船工乙說:“我覺得……那小姑娘不大象是被拐的,那些人對她挺客氣的么……而且那些人個個長得高大,穿的都是好料子衣裳,腰間還挎刀,說話走路那氣派,分明就是做官的!怎么可能會是拐子?”

  船工乙卻不大同意:“哪里客氣了?你瞧方才那個領頭的一臉兇相!他還威脅咱們不許告訴人呢!即便真是個官,也不是好官!我猜呀,這小姑娘也許不是被他們拐了,而是被他們搶了!他們在強搶良家女子!”

  船工甲倒吸一口冷氣,又去瞄了瞄青云,縮回來后煞有介事地點頭:“你這話有理,這小姑娘雖說不是絕色,但還算標致,就是長得黑了點,瘦了點,養幾個月就白胖了。那幾個做官的可能是看中她這點,所以搶回去做小妾來著。”他嘆了口氣:“如果是這樣,咱們也不好多事。人家可是官呢,給個官做妾,也算是那小姑娘的造化了。我聽說那些大官家里侍候人的丫環姐姐們,也都吃好穿好,比咱們這樣窮人家的女孩兒要有福氣多了。”

  船工乙卻敲了他腦門一記:“你糊涂了?這小姑娘瞧她穿戴打扮,就知道不是窮人家出來的。況且她方才不是說了么?她是跟一個姓喬的大官在一起的,那個大官還是什么國公的兒子。這幾個官不知好歹,搶了人家國公府的人,以后一定會倒大霉的。咱們若是能幫忙遞個信兒,讓那個姓喬的大官把這小姑娘救回去,說不定還能得一筆賞錢!”

  船工甲摸著被敲得生痛的腦門,也改了主意:“你說得對!那咱們一下船就去報官?還是先跟船老大說一聲?”

  “這個么……”船工乙想了想。“告訴船老大,這賞錢就要分他一份了,還不如咱們自己干!趁著還未靠岸。咱們先想法子打探一下他們下船后打算去哪兒,等見到那個姓喬的大官了,就能告訴他!”

  青云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搭過話的兩名船工在盤算著什么,她在馬車轅上呆坐了一會兒。已經冷靜下來了,開始為自己的未來處境著想。如果石明朗說的都是真話,那么她見到皇帝后。該用什么樣的態度來面對他?又該說些什么呢?最重要的是,她能從他那里為自己爭取到什么東西呢?

  公主身份尊貴,生活也是錦衣玉食,雖然將來不一定能嫁給喜歡的人,但只要自己別太軟弱,駙馬一般不敢虧待她。但青云的情形卻又有些不同,她頂著這樣不光彩的出身(如石明朗暗示的那樣。是皇帝勾搭楚王的小妾所生),又在外面長到這么大了,就算回到宮中,也不可能正兒八經地被確認為公主的,又或者是頂替別人的名頭給皇帝做義女。不然皇帝的名聲可不好聽。據說這個皇帝子嗣不豐,只有皇后生了一位皇子,就是目前被送出京城的那一位,而且看起來有很大的可能會繼承大寶。如果皇后不待見她的話,這位皇子也不會待見她,那將來皇帝一死,她的日子就難過了。一個公主算什么呀?宮里如今也有一位公主,卻還比不上楚王郡主過得自在,這可是周楠親口告訴她的!

  青云開始思考起將來抱皇后大腿的計劃了,據說她長得跟皇后有幾分象,還有姜鋒那邊的關系,不知能不能利用上……

  “貴人?您在想什么?”石明朗的問話再度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不耐煩地扭頭看他,只見他露出一臉討好龖的傻笑:“您還不肯信我說的話么?是真的!真的呀!我連我哥哥的身世都告訴您了,您想想,您即便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我哥哥么?”

  青云暗嘆一聲,正色對他道:“其實我跟你哥哥不熟,我之所以相信他,只是因為錦東知府龔大人相信他。在你告訴我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有多大年紀,更不知道他還是元后的外甥。不過,在我們原本的猜測里,你哥哥跟龔大人他們一樣,也有可能是要被滅口的對象,既然他信了你的說法,把我的下落告訴你,那也間接證明了你不是去滅口的人。”

  “滅口?”石明朗聽得有些糊涂。

  青云揮揮手,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總之,在性命攸關的事情上,我希望能慎重一點。楚王妃之前曾經派王府親衛來刺殺過我,這事兒你知道吧?”

  “是,哥哥也跟我說起過。”

  “所以……”青云盯住他的雙眼,“就算你說的話很可信,我心里還是會有疑慮,因為楚王世子是楚王妃的親生兒子。原本我以為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結果現在只能算是堂哥,你讓我怎么能相信他,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中呢?如果你們只是為了把我送到皇上面前的話,為什么要從喬大人那里把我綁走?他跟你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把我送到皇上面前。”她嘴角翹了翹,露出一個頗具親和力的微笑,“要不咱們打個商量吧?你們和我一起,跟喬大人會合,咱們一起上京見皇上去?反正目的地都是一樣的。”

  “這……”石明朗遲疑了,這種事他可從來沒想過!皇帝下旨時就曾有明言,盡可能不要驚動地方上的人,自然也就包括了錦東、錦城兩地的官員。石明朗心中也明白,青云的身世說出來不大光彩,讓臣子知道了,皇帝臉上未免無光。所以,他是不可能答應青云的請求的。

  可若直接拒絕,青云大概又要懷疑他的用心了吧?

  石明朗猶豫了一會兒,嘗試提出另一種做法:“若貴人對楚王世子確有疑慮……那不如與他分開走,如何?等船靠了岸,我們一干御前侍衛就護送貴人上京,楚王世子自有人護著到附近尋個安靜地方休養。”

  青云眼中一亮:“這是什么意思?”

  “楚王世子他……”石明朗頓了頓,“他在錦東被人暗算了。貴人可認得一個名叫姜融君的女子?”

  “融君嗎?”青云明白了。“她跟楚王妃可是有血海深仇呢,仇人的兒子就在眼前,她趁機出口氣也是正常的。她干了些什么?朝楚王世子動了刀子?”

  “呃……動是動過。只是沒傷著哪里……”石明朗含糊帶過,“楚王世子吃了點虧,如今行動不太方便,若我們送貴人進京。他想必也能安下心去休養了。”

  青云想了想,便盯著他的眼睛道:“如果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又真的能跟楚王世子分開走,我就隨你們上京。而且不再跟你們鬧了。”

  石明朗大喜:“我馬上去請示!”歡歡喜喜地蹦著走了。

  青云看得有些好笑,忽然瞥見方才那兩個船工在附近隱秘之處鬼鬼祟祟的,心下一轉念,便悄悄跑了過去。

  船工甲與船工乙見她過來,都嚇了一跳:“小姑娘……”

  青云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暗示他們別出聲,然后從耳朵上飛快地抹下一個小小的銀丁香耳墜子。用手帕包好,遞給其中一人,又從另一邊袖子里掏出四個銀餅子:“煩請兩位大哥,替我捎個信給我方才提到的那位喬大人,就說我跟石家的護衛大哥去京城了。咱們在京城里再龖見。喬大人在這兩天內一定會過江的,與他同行的還有一位姓曹的年青大夫,醫術極好,長得一表人材,待人極和氣的,把這話告訴他也是一樣的。這二兩銀子就算是給兩位大哥的謝禮。”

  “這……”船工甲接過她的手帕包與銀餅子,船工乙奪過銀餅子咬了一口,眼中露出喜色:“是真的!”他忙又問青云:“小姑娘,他們不是拐子么?你不怕他們了?”

  青云笑道:“我把其中一個人說服了,他答應送我去見我家里人,我暫且信他,但總要讓長輩知道這件事,才能有個提防。”

  兩人小心地遠遠望了侍衛們一眼:“真的假的?他們真愿意送你回家?”

  “他們也不是傻子,知道我家是什么來歷,還敢亂來,難道真的嫌命長嗎?”青云沖他們行了一禮,“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請兩位大哥一定要幫我把話捎到,記住,我是跟石家的護衛大哥上京去了。”

  兩名船工連連點頭應下,青云眼角瞥見石明朗帶著那位老資歷的侍衛回來了,忙離了他們跑回馬車邊上去。

  老侍衛顯然青云的行動心懷疑慮:“貴人又跟那兩名船工說了些什么?”

  青云笑道:“方才我認定你們是壞人,所以跟他們說你們是拐子。現在既然你們已經證實自己是好人,我當然要為你們解釋清楚啦。”她迅速將這件事扯過不提,直接問石明朗:“事情怎么樣了?”

  石明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老侍衛替他回答道:“我們雖然是奉了皇命,隨楚王世子出京辦事的,但眼下楚王世子身體不適,貿然挪動,只怕會傷及玉體,可皇命又不可耽擱,只能分道而行了。貴人既然保證不再鬧事,還請遵守諾言,我等自然也不會再怠慢您。”

  青云翹起了嘴角:“既然是這樣,咱們就成交啦?”

  老侍衛對這個明顯帶有商人色彩的詞匯不予理會,只吩咐石明朗:“還有一會兒才能靠岸,江上風大,請貴人到船艙里歇息用茶。”石明朗應了,恭敬地請青云移步。青云笑笑,轉身回馬車里檢查了一把,把不知幾時掉落的荷包給揀了回來,又把那綢帶塞進袖子里,然后隨石明朗下了船艙。

  御前侍衛們見她老實下來了,都紛紛松了口氣,只是分道而行的計劃,還得跟楚王世子主仆三人取得一致,不過以老侍衛為首的一干御衛們都認為這件事應該沒有難度。楚王世子現在的狀況,再坐著馬車趕路,只會讓病情惡化,倒不如上岸后尋個僻靜少人之處休養,再從京城請幾位太醫過來坐鎮,趕緊用藥才是上策。要知道,楚王世子自從病發以來,只吃過隨身帶的藥,壓根兒就沒有正經看過大夫,病情早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然而,楚王世子的狀況比他們想象的還有糟糕些。就在船航行在江面上這一小會兒的時間里,他已經陷入了高熱,不知是不是因為成功抓到了青云的關系,他似乎松了口氣,整個人都松懈下來了,也讓病魔鉆了空子。他正處于神智不清的狀況中,根本就沒法做什么決定。

  而隨楚王世子出京的兩名繡帶親衛則極力反對御衛們的做法:“這怎么能行?!你們把人帶走,回京復命,還有人顧得上我們世子爺的性命么?!這件差事是我們世子爺辦成的,要走就一起走,分什么道?!”

  老侍衛臉一板:“你們糊涂了?世子爺如今是什么情形?你們不知道么?怎能讓天花疫情進入京城?萬一疫癥傳開來,會釀成多大的禍事?!到時候上頭追究下來,你們有幾個腦袋可砍?!”

  “我不管!”其中一名繡帶親衛一仰脖子,“我知道你們打的是什么主意,一個個都認定我們世子爺要死了,干脆把他撂在這里自生自滅,功勞你們自領去。這么便宜的事,我告訴你,沒門兒!”

  另一名御衛見勢不妙,忙上前勸解:“都少說兩句吧,我們也是擔心世子爺的身子。他這病真的不能再耽擱了!上了岸,離京城還有兩百多里路呢!如今世子爺已然病發,總不能讓他在馬車上再扛兩百多里路,才看大夫吧?”

  那繡帶親衛便道:“既如此,就讓所有人都留下來,等世子爺病情好轉了再上京!”

  老侍衛忍不住要罵人了:“你難道不知道這事兒有多著急么?若世子爺這會子是清醒的,也會讓我們盡快把人送進京去。多耽擱一天的功夫,楚王爺那邊就有一天的危險。萬一誤了世子的大事,你擔待得起么?!”

  繡帶親衛們不吭聲了,老侍衛只當他們是退讓了,便做了決定:“上岸后,先給世子爺尋個僻靜之處休養,然后請當地最好龖的大夫先過來診脈。等我等送貴人進京,再向皇上請旨,派太醫來效力。”

  宣布完決定后,御衛一方就退場了。艙內只剩下高燒不退的楚王世子與兩名繡帶親衛。其中一名親衛問另一人:“怎么辦?他們這是擺明了要丟下世子不管了!他們人多勢眾,若是來硬的,我們只怕不是他對手!”

  另一人沉默不語,走到楚王世子所坐的馬車前,聽著他在車廂內囈語:“不能……讓妹妹跑了……要看好……”

  他咬了咬牙,做了個艱難的決定:“世子爺是我們的主人,無論他是做了皇帝,還是淪為階下囚,他都是我們的主人!若他有個好歹,再多的功名前程又有什么用?我們決不能讓人把世子爺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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