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的郡主輕云,原是楚王府老王爺侍妾庶出之女,當年楚王太妃因為冒認皇子的親生小兒子死在廢后羅氏手上,怨恨太后等人保護不力,又因為太后在“喪子”后馬上又懷孕了,生下了當今皇上,不但地位未有半絲動搖,還穩穩地得到了皇儲之位,她覺得自己的兒子白白死了,為了報復,就將太后親女青云送走,同時將侍妾害死,抱過庶女命名為輕云冒充嫡出,讓這名庶女頂替太后親女的身份,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冰火#中文 輕云郡主從前極得太后寵愛,連寶云公主都要被她壓一頭,但她暗地里卻挑撥盧太嬪與太后對著干,還在中傷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名聲的陰謀中參了一腳,另有種種對太后皇帝不利之事,就不一一列舉了。太后得知親生女兒的下落后,對輕云由愛生怨,再也沒宣過她進宮來。但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太后同樣沒對她進行處罰,因此她在楚郡王府中,仍舊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楚王夫婦都在城外莊上“休養”,她除了年節時隨兄長楚郡王前去請安外,平時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楚郡王府中。雖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沒有從前受太后寵愛了,但身份爵位仍在,仍舊有許多人圍著她轉。只不過楚郡王行事低調,處處約束她罷了。
但輕云郡主早就對這種生活感到不滿了,從前楚王太妃得勢時,她不覺得太后的寵愛有多么重要,但現在卻希望重奪太后歡心,回復從前風光無比的生活。因此,今天元宵宮中開燈會,哪怕太后只宣召了楚郡王府女眷——也就是郡王妃喬氏進宮,她也厚著臉皮跟了過來。方才她與眾多宗室女眷圍著太后奉承。因太后心情好,也沒對她說什么,讓她心中對將來充滿了信心,只覺得自己馬上就有望重得太后寵愛了。
但這份信心在她看見青云后,卻打了個折扣。她雖三年沒進過皇宮了,卻也聽說過,太后如今寵愛的是溫郡王府的清河縣主,還好死不死叫“青云”,與她的名字是一樣的讀音。她心知這個“青云”是頂替了她這個“輕云”的位置了,有青云在。哪怕太后再度接納了她,也不會象從前那樣只寵她一個。
想到這里,她的臉色就有些不善。傲慢地抬起了下巴,只看著楚郡王妃問:“嫂子怎么跑出來了?太后方才還問起你呢,若是因一時莽撞,得罪了太后,回府后哥哥一定會惱了你的!”
楚郡王妃喬氏一陣氣悶。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不過是在屋里見清河妹妹走了出來,才跟著出來問她可是有所不適而已。太后一向寵愛清河妹妹,即便知道了,也只會稱許我友愛小姑子,怎會生氣呢?妹妹真是想得太多。”
楚郡王靖云對這個“嫡親”的妹妹很是冷淡,公公婆婆也很少理會后者。但她封爵在那里,喬氏娘家失勢,又感覺到丈夫的疏遠。只能處處捧著她,塑造賢妻良母的形象。可輕云性情一點兒都不溫和柔順,還常常在兄長面前挑剔嫂子,說嫂子的壞話,以換取兄長的一點關注和認同。如何讓喬氏這個嫂子不暗恨在心?
喬氏不客氣,輕云早有所覺。但她當著青云的面如此,輕云就覺得失了臉面,因此更生氣了:“我不過是為嫂子著想,嫂子要認清楚誰才是你的正經小姑,別看見別人會奉承討好貴人,就跑去巴結人家,沒得丟了哥哥的臉面!宗室里的姐妹多了去了,可哥哥的妹妹卻只有一人,你叫誰妹妹呢?!”
喬氏臉都青了,青云則挑挑眉,似笑非笑地對輕云道:“你說的別人是誰?是我嗎?我就聽不懂了,宗室里的女孩兒,但凡是一輩兒的,自然都是你哥哥的姐妹,嫂子怎么就不能當我是小姑子了?殿里坐的都是宗室中的長輩,不如咱們進去問問她們,輕云郡主不認宗室里的姐妹們,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輕云自然不敢讓她真的進殿去問這種話,卻也不肯就此低頭,冷哼道:“你別伶牙俐齒地狡辯了!我說的自然是我與哥哥是同胞親兄妹,哪里就不認宗室里的堂姐妹了?可堂姐妹與親姐妹自然是有親疏之別的,我叫我親嫂子認清楚誰才是她正經小姑子,這有什么不對?倒是你,仗著太后看得起你,倒氣焰囂張起來了,也不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在我面前張牙舞爪?!”說著又再次抬高了下巴,“你見了我,為何不大禮拜見?你難道不知道我是郡主,而你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主么?!”
楚郡王妃喬氏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宗室里同輩的女孩子,除非是公主的身份,否則無論爵位封號是什么,都是姐妹相稱的,很少有大禮參拜的時候,誰家堂姐妹之間會講究這些?輕云從前仗著楚王府的勢,又得太后溺愛,拿郡主的身份去壓其他宗室姐妹們,十分不受人待見,只不過別人見她靠山硬,都不與她計較罷了,私底下沒少跟長輩告她的狀,就連宗人府的宗令都教訓過她幾回了。如今楚郡王府圣眷不比往日,她居然還敢這么鬧,打的還是太后極寵愛的清河縣主的臉,若喬氏做嫂子的再不加阻止,楚郡王府日后還如何在宗室中立足?
喬氏立刻拉下臉來:“妹妹休要胡說!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
輕云郡主卻冷著臉道:“這里不就是皇宮么?我自小在這里住得多了,有什么稀奇的?嫂子為何要幫著外人指責我?她難道是什么金枝玉葉?不過與我一般是個宗室女罷了,父母出身還沒有我尊貴呢!我封號本比她高,為何不能讓她向我行禮?”
青云只覺得好笑,斜了輕云一眼:“輕云妹妹,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我都是宗室女,我的父母到死都還是郡王郡王妃,你的父母是誰?還有,你一個侍妾庶出的女兒。也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太后看在多年情份上,沒有揭穿你的身份,你才能繼續做郡主,實情是怎樣的,你自己心知肚明,怎么就有膽子在這里耀武揚威?”
輕云臉色頓時變了,喬氏也愣了一愣。她不知道這個小姑子是庶出的。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輕云聲音都變調了,又尖又細,“我怎會是侍妾所出?我是正妃嫡出之女。楚郡王是我同胞親哥哥!”
青云笑得風輕云淡:“真是笑話,這種事以前拿來騙騙太后就算了,現在太后與皇上都知道了真相。你還死鴨子嘴硬,有什么意義?你跟太后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還要騙她說你是她甥女,享用了十幾年,也夠本了。可別把太后僅剩的耐心都折騰沒了才好。”
喬氏瞪著輕云,怒問:“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早知道對方是庶女,這幾年她何必一再忍讓?丈夫對妹妹如此冷淡,可見是知道實情的,怎么也不告訴她?
輕云咬著牙,看看喬氏。再看看青云,忽然冷笑一聲:“你以為從太后那里聽來幾句閑話,就能把我壓倒了么?無論我是嫡出庶出。我還是堂堂郡主,你只是一個縣主,就該在我面前低下頭去!別以為太后如今疼你,你就能踩著我了,太后可是疼了我十四年!如今我占著理。鬧到太后跟前,她未必會站在你那邊。說不定還要怪你不懂事,不知禮呢!”說完了,她又抬高了下巴:“不過本郡主不是個小氣的人,只要你乖乖給我見個禮,我就當沒這回事,大度饒過你了!”
輕云用了“見禮”而不是“行禮”這個詞,已經有了退縮之意,不過是年輕氣盛,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罷了。但青云卻沒那么好心,對方都打上門來了,她要是輕易放過,豈不是顯得怕了這個冒牌貨?她笑吟吟地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別介啊,禮儀可是大事兒!若是太后知道我犯了這種錯,一定要怪我的。咱們還是到太后與諸位長輩面前說道說道的好,省得事后有流言傳出去,說我自高自大,待人無禮,豈不是冤枉?”說著不管輕云如何臉色大變地掙扎,只是拑緊了她的手腕往殿內走去。
楚郡王妃喬氏知道輕重,忙上前賠笑:“好妹妹,她年紀小不懂事,你就饒了她這一回吧。”青云瞥了她一眼:“方才她見寶云公主時,也是愛理不理的,難道她比寶云年紀還小?既然年紀小,不懂事,就該讓她知道什么是錯的,免得繼續錯下去。這是我身為姐姐的責任,嫂子不必感謝我。”說罷繼續進殿。
喬氏窒住了,似乎為青云的厚臉皮而震驚,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繼續追進殿中,發現青云已經拑住輕云在眾人面前站定,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太后只漫不經心地掃了輕云一眼,便笑吟吟地問青云:“我的兒,你這是在做什么呢?”
青云笑著向她和在座的幾位長輩嬸娘行了禮,笑道:“方才我在殿外與靖云嫂子說話,輕云郡主氣沖沖地跑了過來,沖嫂子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叫嫂子不許理我,又叫我向她大禮拜見,說她封號地位比我高,原該見了她就禮敬三分才是。我想輕云郡主對靖云嫂子如此無禮,方才見了寶云公主,也不曾行禮,如今倒跟我講起禮儀規矩來,心里不服氣得很,只好來求太后做主了。”說完了,又補充一句,“太后,輕云郡主說,她是親王府的嫡長女,是楚郡王的嫡親妹子,身份十分尊貴,遠在我之上呢!”
輕云氣得一邊掙扎一邊罵道:“本就是如此!你這臭丫頭,還不趕緊放了我?!什么溫郡王府的遺腹女?以前從未聽人說過,也不知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野種,倒有臉沖我耍威風了?還不快放手?!”
“你給我住口!”太后怎會坐視她辱罵親女?當場勃然大怒,“你才是不知哪里來的野種,冒認是楚王嫡女,還敢在此大放厥詞,哀家不跟你小孩子家計較,你倒登鼻子上臉了?!”
輕云郡主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太后,滿臉的不敢置信。
太后將僅剩的幾分對輕云的憐意全數拋開,十分干脆利落地下了旨意:“楚郡王之妹輕云,本系侍妾通房所出,楚王太妃故意欺君,以庶女冒稱嫡出,獲朝廷冊封為郡主,名不正而言不順,今將其正名,重修玉牒。輕云明知自身身世,卻執意欺君,罪無可恕……”
話未說完,青云便湊近她耳邊低語,打斷了她的話:“母后,別把她一棒子打死了,那太干凈利落。她不是瞧不起別人封號比她低嗎?就讓所有人都壓在她頭上好了,叫她也嘗嘗被人輕視的滋味。”
太后對這個女兒一向是極為縱容的,見女兒仁厚,也笑瞇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改口道:“輕云罪無可恕,本該從嚴發落,既然清河縣主為她求情,就從輕處置吧,著降為宗女,交由其長嫂楚郡王妃管教!”
謝姑姑迅速叫了女官來擬旨,輕云焦急地撲到太后跟前哭喊道:“太后恕罪!輕云知道錯了!以后再不敢對清河妹妹無禮,求太后饒了我吧!輕云雖不是太后真正的甥女,好歹也在太后跟前孝順了十幾年,求太后看在往日情份上,不要惱了輕云!”
太后皺皺眉頭,只覺得她叫“輕云”這樣的名字,實在是唐突了自己的女兒青云,聽著也叫人心里不舒服,便冷冷地道:“休要再提那十幾年的情份,你自己做過什么,心里清楚。哀家疼了你十幾年,還不如養一條狗呢!最起碼養一條狗十幾年,它只會忠心耿耿,不會忽然間咬主人一口!”輕云頓時呆愣當場。
太后還親自對在場的一位擔任宗令的郡王的正妃解釋了緣由:“楚王嫡女三歲上就死了,那時哀家還打算宣這個侄女兼甥女入宮晉見的,楚王太妃雖是哀家親姐,卻是個居心叵測之人,竟然將嫡女庶女調換,拿庶女來應付哀家,等孩子長大了,就指使她來中傷皇帝,挑撥哀家與后宮妃嬪的關系。哀家知道實情后,著實心寒,疼了她十幾年,她竟然一絲情份也不講,只聽楚王太妃的號令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哪怕是圣人言,說的也是天地君親師,她把君放在什么地方了?即便是拿孝道作理由,也太過了些。還有楚王太妃,哀家真不知她是什么心肝,竟然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忍心將親生的女兒以庶女之名下葬,這么多年了也沒給孩子辦過超度的法事,真真不配為母!”
那位郡王妃對楚王太妃也沒什么好印象,自然樂得附和:“可不是么?”接著還夸獎了青云:“好孩子,你真是個明理又心善的,輕云待你如此刻薄,你還不與她計較,甚至在太后面前為她求情,難怪太后疼你,你真真是個可人疼的好孩子!”
青云站在太后身后,露出一個羞澀的笑,便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這份夸獎。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