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融君隨青云坐著馬車出京,不過一個多時辰,就到達了后者的莊園。
青云見不得她臉上郁郁的模樣,自打出了龔家門,就一直無精打采的,便笑著推了她一把:“發什么呆?快瞧瞧我的莊園,我這三年可花了不少功夫去整治呢。眼下正是夏天,雖然比不得春日盛景,卻也是花木繁茂的好時節,你就不欣賞幾眼嗎?進了莊,可就看不到外頭的景致了,還是你打算改日騎馬出來再瞧?”
姜融君勉強笑了笑,湊過車窗望出去,果然見到前方一條平整的灰白石板路,彎彎曲曲延伸至遠處的房屋叢中,道路兩旁楊柳依依,青翠可人,楊柳之后,卻是一大片青綠田地,阡陌交通,隨風輕輕起伏,如同綠色的海洋般,頓時覺得耳目一清。
青云的莊園曾經過整修,重新修了道路,又在路旁植樹種花,今日天氣正好,在陽光下美景更為動人。青云對此有十分的自信,見到姜融君的神色變化,臉上也露出志得意滿的笑來。
姜融君看了一會兒景,忽然問道:“我瞧你這里的農家房屋,似乎有新有舊,舊的大都座落在道路兩旁,零零散散的,大門也都朝不同的方向開,但新的卻是整整齊齊,連房屋式樣也相差不離,莫非這舊屋是原有的農舍,新屋則是這幾年你接手莊園后才建的么?我瞧著竟覺得有幾分象錦東那邊給老兵修的屋子呢。”
青云聞言十分佩服:“你看出來了?新屋確實是這幾年里新建的,本來都在后山一帶。但也有不少農家,因為家中房屋老舊,家里人口又日益增多,老屋都住不下了,但家中有老人,搬去后山又不方便照顧,就來求我,問能不能在老屋旁邊建屋。我答應了,還替他們規劃地方格局,雖然有人嫌我多管閑事。但莊子是我的莊子。我自己出面規劃,看起來就整齊漂亮多了,省得他們亂建亂造,把我好好龖的莊子弄得亂七八糟的。不過我也就是劃出地盤來。限定他們的選址而已。屋子的式樣卻不是我強行要求的。卻是他們見我命人在后山建的屋子式樣不錯,跟著有樣學樣罷了。”
姜融君微微一笑:“你倒是個機靈的,錦東那邊為老兵修建的房屋。雖是照著北邊的習慣建的,畫式樣的卻恰好是南邊人,屋子格局大體上還是跟著南邊的習慣來的,你直接拿來用,倒不至于不合適。”
青云一昂下巴:“那當然,我還不至于沒弄清楚就下命令。當初這房屋圖紙下來的時候,我可是跟在干爹身邊研究了好些日子的,這里動工前,也問過積年的老人和專業工匠呢!”
馬車行駛入莊,又遇上了新景象。兩三個中年莊漢趕著一大群牛,從后山坡上下來,正與馬車擦身而過。莊漢們興許都認得馬車,紛紛停下腳步,向馬車行禮。
姜融君一見他們就馬上將頭縮了回來,直到馬車駛過他們,方才有些好奇地問青云:“你該不會告訴我,連莊子里的牛羊牲畜,你也是照著錦東的做法,統一放在一處飼養照料的吧?”
青云挑挑眉:“那有什么不行?我莊上的佃戶,各家貧富不均,有人有牲畜,有人沒有,有人的牲畜是老牛老馬,做不了什么活了,有人的牲蓄卻正年青力壯。要是由得他們各自為政,種出來的糧食是多是少,不都是我的嗎?我反正不缺這點兒錢,為什么不蓋個大牛棚、大馬棚,再找些擅長侍弄牲畜的人手來養這些牛馬呢?這樣佃戶要用它們耕種時,直接拉走就行了,沒有牛馬的人家,也不必擔心勞力不足。這棚里還有大半的牛馬,是我自個兒出錢買的呢,佃戶們不花錢就有牲畜使,哪里找比我更好龖的地主去?”
姜融君見她這副得意樣,不禁撲哧一笑,輕哼道:“別人倒罷了,既是你的主意,我才不信你是個甘愿吃虧的!想來那些佃戶只是佃了你家的地去種,各自都有私產,牲畜自然也不例外,如今卻都被拉到你家的棚子里去,用在你家的地里,你等于是平白得了好些牛馬,只是出些草料錢罷了,哪里吃了虧?居然還在這里賣乖!”
青云笑道:“我也沒說那些牲畜是我的,不過是幫人養罷了,他們自個兒要拉走也無妨,但不是為我干的活,草料就得他們自備,嚴格來說也沒人吃虧,若想拉了牲畜在別人的地頭上干活,卻牽回來叫我養活,那就行不通了。我可不是面慈心軟的小地主,真有刁民要占我的便宜,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無論是附近鎮上,還是應天府,哪里召來的差役都夠他們喝一壺的!”
莊中佃戶眾多,青云早就示意李進寶從中選擇出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專門負責調解、勸說的工作,如果真有佃戶或雇工偷奸耍滑,自有人去責備他們,實在調解不過來,才去求助官府。只要在輿論上站龖住了腳,她才不怕有哪個極品跑外頭去胡說八道敗壞她的名聲呢。
幾年下來,佃戶與雇工們心里也是有數的,她這個地主既好說話,又不刻薄,田租是附近最低一等的,對底下人體恤,逢年過節都有福利,莊里的田地都是上等良田,還能免賦稅,莊中更有蒙學,免費教孩子們識字算數。在這里干活,只要年景過得去,一年下來不但衣食無憂,還能有點節余,兩年下來,就能供得一兩個孩子識字學手藝,三五年過去,新屋也能蓋兩間。萬一實在困難得過不了日子,東家還設有救濟金救濟糧。如果這還不滿足,他們自己都覺得過分了,鬧將開來,自家親戚鄉鄰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青云心中很是感激先帝將這塊土地賜給了他,大概因為曾是先帝私產的關系。所有佃農都是經過挑選的,基本上都是老實純樸之人,不會有什么花花腸子,著實讓她省了許多工夫。話又說回來了,這樣的人家里頭,居然能養出一個尺璧,也算是基因突變了。
馬車駛過田野,進入莊中房屋密集出,停了下來。姜融君扶著丫環下車,才發現這里房舍一應都是青瓦白墻。襯著周圍的綠樹紅花。真是又清雅又好看。但她再仔細留意,就發現房屋咋一看上去平實無奇,實際上細節處卻做工精巧之極,用料也都是上等。瞧著不象是個田莊里的房舍。反而象是達官貴人的園林中所謂的“農舍”。她不由得回頭笑話青云:“你還謙稱說這里是田舍之家。邀我來享一享田園之樂,你瞧那大門處門檻用的木料,再瞧屋檐下的雕花。還要說這種話,我就要啐你了!你也不過才歸宗幾年,在城外尋個清靜的住地就罷了,何必這樣奢靡?”
青云苦笑:“你既知道我的為人,也該猜到我不是那樣的人。這是宮里賜下來的莊子,我接手的時候就是這樣了。至于前頭主人是誰,我不說,你也別問。”
姜融君有些吃驚,卻是閉了嘴。李進寶帶著娘子梅兒早已在門前等候多時了,見青云走近,都齊齊下拜。青云免了他們的禮,讓梅兒帶著姜融君先進門去挑選房屋,自己卻留了李進寶下來。
待其他人離開了前廳,李進寶才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稟道:“照縣主的吩咐,把東邊山腳下那處竹舍給打掃干凈了,備有被褥、柴火、食水與蔬菜米糧,從人一概拉走,并在竹舍方園百尺之內清場,不許莊中人接近,靠近大道那邊,也有人把守,以防有人誤闖。”
青云點點頭。那處竹舍本是她為了種竹子吃筍以及制作竹制品,特地種了一大片竹林后,特地建了來預備夏天乘涼用的,地方不大,只有兩三間屋子,結構也十分簡單,本不是為了讓人長住的,但用來給石明倫歇腳,卻足夠了,哪怕他再多帶幾個隨從,也不怕無瓦遮頭,至于他們是否住得舒服,她就管不著了。他們又不是來度假的,還有公務要忙,何必講究吃穿?
李進寶又道:“后山馬場附近的荷花池,今年荷花已開了不少,縣主若有興致,隨時可以過去賞花。池子邊上有兩間雅舍,已經打掃干凈,可用作茶室,也可以納涼。小的已囑咐下去,不許人靠近相擾,縣主不必擔心會有人沖撞了姜姑娘。”
這一處屋子,卻是青云預備了見曹玦明用的。本來她還打算收拾出一處院子來給他住,他卻不肯,說是怕外人知道了會說她閑話,就吩咐人在附近鎮子上另賃了一處小院。青云明白他的顧慮,也能感覺到他是為了自己著想,也就依了,此刻心里正暗暗欣喜呢。據說曹玦明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把同行的兩位堂兄折騰得不輕,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安撫住他們,卻絲毫不覺得后悔,才到家就派了半夏來給她報信。
青云覺得,無論如何也要跟他見一面,問問他以后的打算。他既然打算在京城用功讀書備考,待到鄉試前才走,那這幾個月的安排就十分重要了,務必要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好最充足的準備才行。
青云贊許了李進寶幾句,卻見他面露尷尬,欲言又止,不由得疑惑:“有什么為難的事嗎?有話只管說。”
李進寶吞吞吐吐地道:“尺璧姑娘……近來時常上門苦求,想要回縣主身邊當差,言道過去是她糊涂,犯了錯,如今已經知道錯了,只要能回來侍候縣主,哪怕是灑掃漿洗上的粗活,她也心甘情愿。小的雖勸過她幾回,但她似乎是鐵了心,她祖父也幫著說好話,小的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青云皺起眉頭。怎么又是尺璧?
“你叫她死了這個心吧!”青云斬釘截鐵地道,“犯了錯,就要接受懲罰,如果我心軟叫她回來,別人看了,是不是會覺得犯了大錯也沒什么,只要求一求就能獲得原諒呢?那以后我就真沒有清靜日子過了。尺璧祖父那兒,你也正經替我說一句話,尺璧年紀不小了,該給她尋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本地尋不著,就到遠一些的村鎮去,如果實在不甘心嫁給平民百姓,想要攀高枝兒,我也不攔著,但她休想再借我的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