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玦明皺緊了眉頭。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
以他與青云相識多年的情份,以及他心里的真正意愿,他自然是想娶青云為妻的,早在她身世還不明的時候,他就已經有這個想法了。只不過當時他誤以為她是魏紅綃之女,魏紅綃又跟他父親曹太醫之死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極有可能就是兇手,他過不了心里那一關,才不敢透露心聲。后來知道她不是魏紅綃親生,他就一心盼著要取得她的諒解,好長長久久地相伴在一起了。至于母親那里,她素來開明,早在知道他騙了青云的真相后,就指責過他,又對她心存憐惜,想必是不會在意她的出身的,又有一位劉謝劉主簿在,所謂身份差距,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大。
但曹玦明不敢輕易說出這個答案,因為青云所煩惱的清江王妾室之事,就在于這名侍妾曾在清江王身邊相伴十多年,有青梅竹馬的情份。青云會不會覺得他在同情這名侍妾?如果青云的閨中蜜友要成為清江王妃,青云一定不會看那侍妾順眼的。況且同情侍妾,未免有怠慢嫡妻的嫌疑,這不合禮法。
可若他回答說,他會聽從家里人的安排,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妻子,青云又會馬上生氣難過起來了吧?
沉思良久,曹玦明才鄭重地道:“其實,根本就不會有所謂的如果。我當年對你傾心已久,我母親又是個開明寬厚的人,只要她知道你的性情為人。我又表現得足夠堅定,她是不會硬逼我做什么事的。至于族人,只要對象是良家子,身家清白,倒也不強求子弟定要聯姻高門大戶。我們曹家,本也算不得名門望族。倘若他們果真反對,那我自會努力說服他們,讓他們知道你的好處。你當時已入籍清河,是為良家子,認了劉主薄為干親。也算是官宦人家了。姜九爺還是你養父。我就把這些都攤開來跟族里人說,他們總有一日會被我說服的。”
青云聽著還算滿意,但仍舊覺得有些不足:“你肯定他們會被你說服嗎?要是他們仍舊不滿意呢?又或者……有別的大戶人家千金小姐看中了你,你家人和族人都覺得她更適合你呢?當時你還很受太后寵愛是不是?如果她要給你賜婚。又怎么辦?”越想她就越覺得自己當年處境堪憂。如果不是曝出了金枝玉葉的身份。她的婚事還不知道該怎么辦呢,就算借了干爹劉謝的勢,她跟曹玦明之間的差距還是不小的。
曹玦明卻笑道:“哪有這么多或者和如果?太后當年雖對我很是抬舉。但我的身份不過是個已故太醫的兒子,醫術還算過得去,為人又可靠罷了。太后從未把我當作醫者以外的人,頂多就是對我的婚事關心一兩句,卻不會有閑心去賜婚的。若連我這樣的小人物的婚事,她也要過問,也未免太辱沒了一國之母的身份。至于旁的大戶千金,人家都是眼高于頂的,即便有一兩位少不更事,家里的大人也不會任由她們胡來,我有什么可擔心的?”
說到這里,他不等青云再問什么,就拉住了她的手道:“你心里覺得不安么?為何要想這許多不會發生的事?無論你是公主還是流民孤女,我早已認定了你。身份差距或許會讓我們之間的婚事遇上許多阻礙,但只要下定了決心,努力去搬開這些阻礙就是了。若我家里人不愿意接受,那就想法子讓他們接受,我家里人的性情我清楚,世代為醫,即便說不上人人慈悲為懷,但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冷心冷情的事是做不出來的。”
青云抿嘴一笑,打趣道:“你既然明白這個道理,之前三年又在鬧什么別扭?一直以為因為身份差距而躊躇不前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曹玦明的臉立時就紅了,這回不是因為羞澀,而是因為慚愧:“那是我從前鉆了牛角尖,是我想岔了。如今我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好青姐兒,你就別再笑話我了。若我日后再生出那樣的想法,惹你傷心難過,你只管打我就是,我絕對不會有半句怨言!”
青云傲嬌地昂起小下巴,輕哼一聲:“你還敢有怨言?”心里卻是高興的。
有了正式的功名,哪怕只是一個秀才,也讓曹玦明對自己的未來生出無限信心,說話行事都大膽了許多,在感情上比從前更有勇氣了。青云回想起他方才說的,如果她仍舊是流民中的孤女,身份與他相差太遠,曹家人反對兩人結合,那么他就會盡最大努力去說服家人同意。相同的話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太后不同意她和曹玦明的婚事,那她就盡全力去說服太后好了。這段感情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她比較主動一點,既然曹玦明現在變得主動了,那她也可以更積極一些。
荷塘里的荷花開得很美,亭軒外的微風很涼爽,青云的心情也非常愉快,只是她畢竟不是獨自住在莊園里的,沒法跟曹玦明相會太久,過上個把時辰,他又要離開了。
青云有了個想法:“要不……改日我把融君約上,說是去騎馬,你和石統領也一塊兒來,這樣他們自個兒談情說愛去,咱們就在一旁清清靜靜地說話,回來旁人問起,就說我是跟融君一塊兒玩去了,旁人也不會起疑心,你覺得怎么樣?不然每天就見這么個把時辰,過兩日我就要回京城過節去了,節后你又要去國子監,想要再龖見面就沒那么容易了。”
曹玦明想了想:“還是算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石統領出城是為公務而來的,別為了私情誤了正事。我也要多用心讀書,等考上了進士,有多少面見不得?”
青云聽了忙端正神色:“你說得對,是我糊涂了。”大概是這兩天過得太幸福了,她竟然昏了頭,還好他腦子清醒,沒有本末倒置。
曹玦明又提醒青云道:“近來附近不大太平,我在鎮上住的時候,聽茶館里的小二說,似乎有流匪作亂,官府的人正在鎮子附近搜尋呢,也許還會過來莊園上問問你們家的人。我想起石統領帶兵來此,就是為了追緝羅氏余孽的,若他們就在附近,那你還是別出門的好。騎馬什么的,也不必急于一時,眼下天氣正熱,騎了馬也是一身的汗,你還不如跟姜姑娘在莊園里賞賞花、釣釣魚算了。”
青云笑著點頭:“好,我就聽你的!”
送走了曹玦明,她回到宅子里,重新換了身正常的裝束,跑去找姜融君。姜融君看起來比前幾日更憂郁了,一見她就要勸她別沖動,別輕易跟太后對著干,萬一觸怒了太后,她日后要依靠誰去?說得激動時,甚至還甩下話,說就算她擺脫了與石明倫的親事,自己也不會嫁給后者的。
青云無奈極了,知道這是因為姜融君不知道自己真正身世的緣故,但又不好實話實說,除了安撫她,一再告訴她太后對自己很好以外,也沒法說什么,最龖后只得請杜嬤嬤出面勸住姜融君,就狼狽地脫身出來,想想自己還是早點解決了這件事的好。等過兩天回到京城,她就馬上去找太后說婚事!
青云又跑去看清江王,但他卻不在自己的院子里,侍候的人說他午后心情煩悶,到馬場散心去了。青云不由得好笑,心想自己和姜融君是打著騎馬的名義到莊上來的,還不曾騎過一次馬,沒想到反而是清江王占了先。她想想曹玦明雖然勸她別騎馬出去,但馬場還在莊園內,想必無礙,便跑了過去。
但清江王并不在馬場中。他既是要散心去的,又怎會滿足于在一個小小的馬場里溜馬呢?無論是后山還是附近的山野,有的是廣闊的天地可供他仗馬馳騁。
青云問了馬場的人,得知清江王身邊除了他帶來的兩名侍衛外,還有兩個馬倌騎馬跟了上去,想來無礙,也就不多事了,只是囑咐馬場的人,等清江王回來了,就報給她知道。
然而,青云這天一直等到太陽下山,也沒等到清江王回莊。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忙派了人去尋找。這莊園附近的土地都是她所有,住的人家都是她的佃戶,清江王目標明顯,又帶了好幾個人,一路上都經過什么地方,一定會有不少人看見的,問一問,也就知道他跑馬的路線了。
沒想到這一問,還真問出了問題。莊園里御衛出身的幾名護衛根據佃戶們的指示,依馬蹄印記綴上去,居然發現了那兩個跟著清江王出莊的馬倌倒臥在路邊,一死一傷,受了傷的還昏迷不醒,馬也臥斃在側,看傷勢,顯然是被利器襲擊了。
再依循地上留存的蛛絲螞跡找了一段路,護衛們又發現了一名清江王護衛的尸首,馬已不見了蹤影。看地上的幾大攤血與其他痕跡,可以猜想當時一定發生過一場激烈的廝殺。
護衛們不敢大意,立刻回報青云,青云嚇得臉都白了。清江王身著華服,身邊又有兩名身手不凡的護衛,就連隨行的馬倌,也都粗通武藝,一般流匪怎會襲擊他們這樣一看就是硬茬子的人?莫非跟羅氏余孽有關系?
她不敢大意,立即命杏兒請來石明倫,對他明言:“盡你最大的努力,把清江王平安救回來,你立了大功,想要向皇上求什么不能?到時候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石明倫本來肅穆的臉上怔了一怔,目光移向聞訊趕來的姜融君身上,略作停留,又重新轉回青云身上來:“縣主放心,這本就是石某的職責,無論石某是否有求于皇上,都會盡心竭力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