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王的傷口雖然不大,流的血卻多,又是傷在腰腹處,沒多久就無法自己走路了。這可急壞了老王,他雖然有力氣有身手,無奈清江王體型太過肥胖,他拼盡了全力,才把人背起來,往山下走了二三十尺,就再也支撐不住了。他不是沒想過憋一口氣快步往山下奔,能奔多遠是多遠,又慮著清江王的傷,怕顛著了后者,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山下慢慢挪。
清江王氣喘吁吁地勸他先放下自己,徑自下山求救,老王卻不肯。他怕自己一離開,清江王就會遇上危險,誰知道那幾個羅家余孽會不會忽然回轉?誰又知道這山上會不會有流匪出沒?
合該他們走運,石明倫帶人一路循蛛絲螞跡追蹤而來,此時已經到山腳下了,老王聽見山下人馬聲,探頭一看,見是官兵,頓時大喜,連忙高聲叫喚。石明倫上了山一看,清江王居然有傷在身,還流了那么多的血,也嚇了一跳,一邊趕緊叫人將隨身帶著的傷藥拿過來給清江王包扎,一邊命人急報青云。
青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她擔心兄長,壓根兒就沒睡,聞訊連忙騎馬出發,命人用大車帶上食水衣裳,又讓杏兒親自到鎮上去,把曹玦明給叫了來,一行人先后趕往清江王所在的那座山。
清江王已經被人用樹枝緊急扎成的擔架抬下了山,傷口上的血也止住了,石明倫還親自給他上了金創藥。大概是流血過多的關系。青云趕到時,發現兄長的臉色白得嚇人,還全身冒汗,神色憔悴。她心里難過,忙讓人將清江王小心挪到了自己帶來的馬車里,又請了曹玦明去看傷口。
曹玦明只瞧了清江王腰腹上的傷口一眼,就皺了眉頭。
傷口其實并不算深,而且清江王身材肥胖,皮膚下長了厚厚的一層脂肪,然后才到肉、骨頭和內臟。大概如清江王所說。他是被誤傷的。因此武器刺入他身體并不深,流出來的除了血,還有些脂肪一類的東西,算是在很大程度上阻止了他的傷勢變得更糟糕。
然而。他是在野外受的傷。據他本人所說。還耽擱了很長的時間,都沒能包扎上藥,他又走了很長的路。因此流血過多了,傷口表面還沾了些山上的塵土之類的臟東西,有紅腫的跡象。先前石明倫雖然給他上了藥,但并沒有給傷口做好清理。曹玦明擔心他會邪毒入體,加重傷勢。
曹玦明取出隨身的藥箱,給清江王清理了傷口,重新上了一次藥,又用干凈的白布替他包扎好,便出了馬車來尋青云,將詳情告知。
青云一聽,就知道不好。如果清江王的傷口受到了感染,在這沒有消炎藥的時代,可是能要人命的。她急忙問曹玦明:“那該怎么辦?你可有法子治他的傷?”
曹玦明想了想:“清江王的傷口并不深,且身體一向扎實,雖流了不少血,但看脈相,還不至于損傷身體過重。我瞧石統領上的藥正是我醫館里配的,效用還不錯,只不過傷口沾了些不潔凈的東西罷了,耽誤的時間并不長,只要用藥小心些,細細照料,應該不會讓傷勢惡化。如今我已經給他上了藥,等回到莊中,就把他安置下來,然后請太醫們出手。我知道太醫院有幾個方子,治外傷極好龖的,藥材也都上佳,比我們民間用的要強得多。有太醫令出手,清江王想必不會有大礙,只是難免受些罪。就讓他在莊園里養傷吧,傷勢痊愈之前,就別再讓他移動了。這天氣又熱,讓他在涼快些的地方養傷,對他更有好處。”
青云連忙答應下來,就趕去命人駕車回莊了。她早在出發前,就知道清江王受傷之事,因此趕出來的馬車是之前特定命莊中工匠特制的,不但用了簡陋版的彈簧,還鋪了厚厚一層棉墊,本來是預備走遠路時用的,還未完工呢,差了些車廂內外的裝飾未做,如今倒是可以先用來運送有傷在身的清江王,比一般的馬車要強得多。
石明倫派出弟弟石明朗為代表,帶上幾個精兵,護送青云與清江王一行回去,自己卻帶著人開始搜索附近的山林,要將羅家余孽抓起來。
青云并沒有插手去管這件事,小心翼翼地將清江王送回了莊園,移到房間內的床上,就讓給曹玦明施為,自己則轉身去派人進京送信,務必要趕在天亮后城門開的時候把信送到。
清江王在馬車上睡了一覺,醒來后只覺得精神好了許多,連傷口都沒那么疼了。一抬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皇妹莊園內自己的房間,再一轉頭,卻發現是曹玦明站在床前照看自己,他愣了一愣,便揚起一個虛弱的笑,輕聲問:“妹妹怎么把小曹大夫給請來了?”
曹玦明微微一笑:“王爺失蹤后,縣主擔心不已,為防萬一,就把曹某叫來了,沒想到還真的派上了用場。曹某不才,這手醫術倒比鎮上的大夫要強一些。”含糊將自己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給一語帶了過去。
清江王雖覺得他的話不清不楚,倒也沒打算追蹤,只是掃視周圍:“妹妹何在?”
“縣主去看王爺的藥去了。還有,王爺恐怕要在這莊里休養上一陣子,縣主還要安排一應事務呢。”
清江王看了看他:“不知我身邊的老王在何處?還有其他幾名護衛呢?”當得知身邊護衛有一人殉職,莊園里的馬倌也死了一個,他不由得嘆了口氣:“這真是無妄之災。終究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害得他們橫死,撫恤之事,千萬要讓我盡點心力。”
“縣主會安排的,王爺不必擔心。”
“還有老王。”清江王垂下眼簾。“他已經受了傷,卻因為怕我出事,一路綴在后頭跟上來。若不是我借著天上的昏暗月色,發現他就在不遠處,我也不敢拿話誑羅家那幾個余孽,把人給誑走了。這回我能得救,都多虧了他。還有石統領,他這么快就找了過來,我才保住了這條性命。”
“王爺放心,王侍衛的傷勢不打緊。曹某已經給他看過了。也上了藥。”曹玦明觀察著清江王的神色,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清江王忙轉開了頭,微笑說:“那就好。那就好。他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小曹大夫。你替我跟妹妹說一聲。讓她求一求太后與皇上。在老王傷好之前,就別讓他四處跑了,免得誤了傷勢。”
曹玦明應著聲。見他又閉上雙眼休息了,方才退了出來。青云帶著杏兒捧著藥過來,卻收到了他的眼色,心中不由得狐疑。等給清江王喂過藥,又許諾了一會兒再送吃食來,她便出門到了院子里,走到曹玦明身邊。
曹玦明低聲道:“王爺的傷勢有些不對,他說他是在激戰中被誤傷的,那應該是割傷之類的,但我瞧他的傷口,更象是被什么短小的刀刃刺中。而且,他似乎希望身邊那個叫老王的侍衛不要回京去向皇上復命,并說明事情經過。”
青云怔了怔:“我知道了,我會留意的。”又露出微笑,“這回真是多謝你了,如果不是有你在,我還不知道該怎么辦呢。”曹玦明微微笑了:“以你我之間的情誼,說這話卻是生分了。”
天色已亮,曹玦明看著清江王傷勢穩定下來,老王也沒有了大礙,想著宮里必然早已得了消息,太醫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到,便打算先行離開,回鎮上暫居之所去,囑咐青云有事再去找他。青云也知道這時候他應該盡可能低調些,也就由得他去了,等把人送走,她回到清江王房中,見兄長已經清醒,便頗有深意地道:“大皇兄也太不小心了,怎會被人誤傷的?就算羅家那幾個人要綁了大皇兄去,也不該真刀真槍地傷人,可見他們是真的不顧你與羅家的關系了。”
清江王一頓,露出了苦笑:“他們怎會顧念我的身份?否則也不會來抓我了。我聽他們的口風,似乎是因為齊王府之事對我心存不滿,認定我背棄了羅家,想要拿我出氣來著。那羅蘊菁更是把我當成了仇人。”他壓低了聲音道,“我老實跟妹妹說罷,我這傷……其實不是被誤傷的,是羅蘊菁所刺。但她終究是羅家僅剩的血脈了,若連她都死了,羅家就真的要絕后了。橫豎我已經哄住了她身邊那兩名死士,讓他們不再記恨我,反而怨起了楚王太妃,也答應了會帶走羅蘊菁,看著她招贅生子,延續羅家血脈。今后他們再不能為禍,妹妹就饒了他們吧。”
青云聽他說完事情的經過——當然,是被刪減過的版本,對羅蘊菁等人十分惱火,聽了清江王的話,還老大不情愿:“雖然大皇兄成功將禍水東引,但這幾個人還逃脫在外,終究是個隱患……”她沒有表態,反正抓人的事,自有石明倫負責。
宮里派來的太醫很快就到了,為清江王看診過后,得出了跟曹玦明差不多的結論,也拿出了宮中秘制的傷藥醫治清江王。宮中太后與皇帝得了太醫們的稟報,得知清江王傷勢不宜挪動,便命他留在莊園中休養。
太后還哽咽著對皇帝說:“可憐震云這孩子了,明明也是羅家血脈,卻從沒得過他家的好處。羅家那個丫頭生的孽種,還有兩個逃脫的死士,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羅家,卻對羅家骨肉也趕盡殺絕,真真是太可恨了!咱們以后還要對你大皇兄更好一些,讓他一輩子都向著咱們才是。”
皇帝微笑道:“大皇兄本來就是向著咱們的,不過母后說得有理,我們以后要對他更好才行。大皇兄這一輩子吃了無數的苦頭,從未在母家處得到半點真心,如今又因為忠于皇家,忠于朝廷,遭到羅家余孽刺傷,朕本該多多補償他才是。”
太后點點頭,又道:“這回不但清江園的侍衛忠心立功,青兒莊園里的侍從也有功勞,還有石明倫,若不是他及時趕到救人,你大皇兄還不知會怎樣呢。我從前說的話如何?這孩子確實難得,配你大皇姐正正好。”
皇帝眨了眨眼,笑了:“石明倫立了大功,確實應該獎賞。但皇姐的婚事,還要她自己點頭才行。母后著什么急呢?”
“我怎么不著急?”太后道,“世上的事哪有這么巧?你大皇兄剛剛離了你皇姐的莊園出了事,石明倫就趕到了?他一定就在附近呢,說不定是你皇姐心里有了打算,在跟他私下里見面。你皇姐素來不怎么把規矩當一回事,萬一做下了什么事,壞了名聲可怎么好?倒不如早些把婚事定下,我也就能安心了。”
皇帝又眨了眨眼:“這樣……那朕索性叫石明倫來問話好了。若他當真與皇姐有了約定,他定會主動向朕求親的,到時候豈不是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