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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節回來

  古有“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訓言。

  秦微四雖然小小五品太醫院提點,卻也是朝廷命官。

  他尚未革職卻啷當入獄,是很不合倫常的。

  倘若是其他案子,那些言官定要站出來,參顧延韜一,說他們家不視法紀不等革職查辦,就把朝廷命官送入牢獄。。

  可此刻,滿朝武沒一個人說話。

  皇帝事先替顧延韜想好的托詞,都沒機會說。

  秦微四這次的事,辦得太天怒人怨了。

  那些言官,他們家里也是常要請大夫吃藥的。要是哪個大夫藏了禍心,他們又如何知道?一家子老小,都靠著太醫呢。

  這件事不嚴懲,后果很惡劣。

  以后誰會放心大夫?

  謀殺未成,死罪是定不了的,卻也可以關他幾十年。

  于是,眾朝臣紛紛進言,要求重罰秦微四。

  沒有任何的反對意見,沒有任何人替秦微四說情。

  秦微四入獄毫無懸念,判了十八年牢獄。

  入獄沒兩個月,他就突然“暴斃”。

  他“暴斃”,大家早有預料,沒人驚訝,甚至拍手稱慶,也沒一個人去深究他的死因。這是后話了。

  顧延韜醒來之后,行動仍有些不便。

  他出使安南國的事,就化為了泡影,皇上臨時用魏閣老取代了顧延韜,送煜王南行。

  魏閣老是夏首輔的門生,夏首輔一直力主魏閣老將來繼任首輔之位。

  這次事情,又是立功的好機會。

  眼瞧著煮熟的鴨子飛了,顧延韜在家里生悶氣。

  顧瑾之上門復診,就對他道:“大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許南方有大劫。大伯命里該逃過一劫呢?您何必請紫微真人來算一卦?”

  顧延韜臉上露出一絲冷嘲。

  紫微真人幾分事,他還不知道?

  糊弄旁人罷了,顧延韜才不受他的糊弄。

  他心情仍是不好,經常發脾氣,家里人都躲著他。

  到了四月十五,煜王爺南行,魏閣老護送,儀仗開路,鼓樂鳴奏,成國公府都能聽到。

  顧延韜就狠狠把藥碗砸到了地上。

  顧瑾之正好在一旁。藥汁濺了她一聲。

  她回到家,把這件事和父母說了一遍。

  宋盼兒就道:“他還有吃幾副藥?”

  “已經無礙了,不需要再用藥。”顧瑾之道。

  “那你下次。別往他們府里去。他不順,砸藥碗是他的事。弄臟了你的裙子,我就不依了。”宋盼兒怒道。

  顧瑾之笑著說好。

  顧延臻原還打算去探病的。

  聽說大老爺脾氣這樣躁,他就不敢去了。

  胡澤逾已經選在刑部,做了個正五品的郎中。

  他有空的時候。就約顧延臻喝酒。

  四月十六喝了酒回來,對宋盼兒和顧瑾之等人說:“秦微四果真是大哥舉薦的。當初秦微四給了大哥一千多畝山東的良田,大哥才替他引薦給太子,保舉他做了提點。現在,秦微四的事傳得大街小巷都知道,坊間都在說。大哥是自作自受呢。”

  宋盼兒就哈哈笑。

  原看他生病,還覺得可憐。

  而后,他砸碗濺了顧瑾之一身的藥。宋盼兒心里就憋火。

  聽到這話,哪有不高興的?

  “活該!”宋盼兒道。

  “不僅僅是坊間呢。”顧延韜道,“胡澤逾還說,六部的人,這些日子見面就說這件事。大家都嚇怕了。不敢再請太醫院的。京城那些開藥鋪的赤腳大夫,就忙碌了起來。可能要大力整治太醫院呢。”

  “這還能不整治?”宋盼兒道。“那些個太醫,因為有了朝廷俸祿,衣食無憂,就不思進取,不像民間大夫那般努力上進,越來越不如。醫術平常得很。

  我聽大嫂說,大伯生病之初,也是怕走歧路,請了京城名聲最盛的那位龔大夫。龔大夫就說了,大伯不是陰寒證,乃是腹有躁矢。大伯還是老頑固想法,認定了太醫,就沒信……

  這就是例子。民間的大夫,拉出一個都把太醫院的人比了下去,不整頓還了得?”

  “就是這話。”顧延韜道,然后又壓低了聲音,“胡澤逾喝得有點多,就跟我說起了肺腑之言。他說,六部的人也在私下里議論,大哥平日行事,歹毒狠辣。那秦微四知道救活他,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報復,還不如索性殺了他。大哥這樣招人恨,咱們家以后定要受牽連。”

  顧瑾之在一旁,拿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歷史上,像大伯這樣性格的大臣很多。

  等他們得了勢,無外乎都是權傾朝野,黨同伐異,最后落個奸雄的名聲,下場就是抄家滅族。

  要是滅族,顧延臻這一家人,也是跑不了的。

  宋盼兒聽了顧延臻的話,也不知道該接什么,心里卻咯噔了一下,有點憂傷。

  “咱們等孩子落地,就回延陵府去,免得將來被他們牽連。”宋盼兒道,“他們富貴,咱們也不沾光。將來他們落魄,也牽連不到咱們。”

  顧延臻就笑:“糊涂!血脈在那里,等大哥落魄了,那些人落井下石,哪里能饒得了咱們?躲到天邊也是不濟的。只能盼著大哥好了。”

  他們倆口子說著,顧瑾之和弟弟煊哥兒沉默吃飯。

  飯后,煊哥兒又要去外院看琇哥兒。

  顧瑾之領著他去。

  到了四月十七,廬陽王的傷情穩定,顧老爺子和彭樂邑太醫也回了京。

  把廬陽王送到王府別館,顧老爺子就回了家,彭樂邑太醫回宮復命。

  顧瑾之一家人去王府那邊看朱仲鈞。

  王府里都是護衛,沒幾個下人。

  朱仲鈞在正屋坐,腳邊跪在他的管家和護衛,在問話。

  聽到顧家人來了,朱仲鈞才讓他們起身。去把眾人迎進來。

  宋盼兒只當他還是那個傻子,等管家和護衛出去之后,就一把摟住了他,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問他:“可憐的孩子,還疼嗎?”

  廬陽王混在顧家半個多月,宋盼兒也和他親近不少。

  朱仲鈞看了眼一旁的顧瑾之,只得道:“不疼了!”

  裝得一點也不像廬陽王的模樣。

  宋盼兒則點點頭。

  顧延臻則態度恭敬些。

  探視了一番,宋盼兒拉著朱仲鈞的手,道:“好孩子。到我們那邊去,我叫慕青和祝媽媽給你做糕點吃。”

  廬陽王和煊哥兒一樣,很喜歡吃慕青做得小點心。

  朱仲鈞有點詫異。

  顧瑾之就也上前。拉了他的手:“走,去我們那邊。”

  兩府院墻相連,只是沒有打通而已。

  廬陽王府大門朝東,顧家大門朝西,馬車繞過了半個園子。走了兩刻鐘。

  下了馬車,顧瑾之拉著朱仲鈞,走在后頭,跟他悄聲叮囑:“叫我小七,傻一點。你沒見過傻子嗎?”

  朱仲鈞醒來之后,只知道自己是個王爺。太后最寵愛的幼子;只知道自己是個傻子,跟顧瑾之關系很好。

  他還在想,為什么跟顧瑾之很要好呢?

  如今。顧家人這樣,分明就是不把他當外人。

  肯定還有別的事在里頭。

  他點點頭。

  “你平日里呢,最喜歡在我們府上,常哭著不肯回去。”顧瑾之又道,“每隔三五日才回一趟王府。平時都住在我家里,總哭著不走……”

  朱仲鈞挑挑眉。

  然后他問:“愛哭?”

  廬陽王是很愛哭的。

  顧瑾之點點頭。

  “那我失憶好了。哭不出來。”朱仲鈞道。

  顧瑾之一下子就甩開了他的手。

  感情說了半天的廢話。

  朱仲鈞在外面發出一聲低笑。有點得意,忙上來又拉住了顧瑾之的手,道:“哭哭哭,我盡量。還有什么?”

  “看我的眼色。”顧瑾之道。

  她拉著朱仲鈞的手。

  平時廬陽王就愛這樣拉著顧瑾之。

  想起這些,這雙手仍是從前的,感覺卻沒了。

  顧瑾之有點黯然。

  朱仲鈞則反扣住了顧瑾之的手,不是像廬陽王那樣包裹著,而是十指緊扣。

  他們成親最初,朱仲鈞也愛這樣拉著她的手。有時候逛商場,他腳步快,就這樣牽著她,拖著她走。

  顧瑾之跟著他,穿著高跟鞋,累得要死。

  那時候心里沒少罵他。

  后來他們越來越忙,一起出去玩就越來越少。

  年紀越發,官位越高,受矚目就越多,這樣十指緊扣就有點不妥,他們就再也沒做過。

  這些念頭是怎么浮了上來?

  顧瑾之想甩開他的手,朱仲鈞卻笑著,緊緊攥住了她,又開始闊步走,準備拖著她。

  他似乎很享受看顧瑾之在后面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顧瑾之瞪他,他就才笑著,放緩了腳步。

  煊哥兒總回頭打量他們。

  “他長得很可愛。”朱仲鈞湊在顧瑾之耳邊說,“你以前不是也有個堂弟,長得這樣像他?”

  顧瑾之的二伯再婚,娶了個年輕的高官之女,生了個小堂弟。

  那時候顧瑾之剛剛回京,小堂弟常念著她。

  他們小學和顧瑾之的初中是一個校區,小堂弟放了學就在門口等著顧瑾之。

  顧瑾之的同班同學都認識他。

  可是他十歲上就夭折了。車禍,當即斃命。不知道是意外還是政敵故意所為。

  等顧瑾之和朱仲鈞結果,堂弟都死了十來年的。

  “……初中的時候,他天天跟小跟屁蟲一樣粘著你嘛。有一次他哭著不肯回教室,非要跟著你,你把他塞到咱們倆座位之間,讓他躲著別出頭,不叫老師發現。后來他在底下咯咯笑,弄得全班哄笑,咱們倆出去罰站,你還記得嗎?”朱仲鈞說起這件事,忍不住笑,“不過,他后來長得變了,一點也不像小時候可愛。”

  “后來那個堂弟,不是他。”顧瑾之悵然,“那個我是二伯母領養的。你說的你那個,十歲上就被車撞死了。”

  朱仲鈞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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