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可能即將大限的消息,兩天的功夫就在顧家傳開了。
顧延臻自是不信,跑去問老爺子。
老爺子心里就很煩,道:“我又不是老妖怪,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問的!”
就是真的了?
顧延臻頓時就哭了。
那么大的人,當著女兒和小廝的面,失聲痛哭:“……我還沒薩士,還沒光耀門楣,還沒好好服侍您……”
老爺子看他這樣不顧體面,想呵斥幾句。
可最終心頭一軟,話忍了下來。
顧延臻哭了半天,把顧瑾之也帶的哭了。
她沒有出聲,默默抹淚。
老爺子就很后悔提早告訴他們。
去舊迎新,老人去了,孩子來了,家族和姓氏還是會一代代傳下去,有什么好傷心的?
這個消息也傳到了老宅那邊去了。
大老爺不以為意,冷哼一聲道:“一年后才死,現在就知道?一派胡言,又不知道在盤算些什么。”
而后又想到老爺子死了,他就得丁憂,回家守制,心里一陣煩躁。
這老頭果然一生都在跟顧延韜作對!
老爺子有點咬牙切齒。
不過,皇上如今這樣信任自己,應該會“奪情”,留下自己的,顧延韜的心,這才松了松。
他對老爺子的怨恨,又添了一層。
那老頭子死也不挑個好時候。
大夫人和大少爺顧辰之則心有戚戚。
“咱們明日去三房那邊,瞧瞧你祖父。”等大老爺去上朝,大夫人對顧辰之道。
顧辰之說好。
二房也聽說了。
二夫人這些日子很不痛快。
她過年想去袁家要點錢來花。結果被大夫人知道了。大夫人雖然沒有奚落她,卻告訴了二老爺。
二老爺狠狠罵了二夫人一頓。
二夫人自己的女兒,唯一未嫁的五姑娘還被大夫人帶去養了,嫁出去的兩個女兒跟她也不親。她被二老爺罵,在家里也丟盡了面子,就破罐子破摔,整日躺在床上。打雞罵狗。
聽說老爺子可能要死了,二夫人一個骨碌爬起來。
只要老爺子死了,國公爺的爵位就要傳下來。
二老爺承爵,二夫人也能封個誥命。
到時候,她在家里的地位就能壓過宋盼兒了。
思及此,二夫人大為興奮,忙叫人服侍她梳洗更衣,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她神色哀痛問大夫人:“……老爺子聽說不行了,可是真的么?”說罷。聲音有點哽。
大夫人見她問得唐突。情緒又變化得僵硬。就解釋給她聽:“沒有。是老爺子自己號脈說,陽壽只有一年……”
二夫人眼睛就轉了起來。
自己還能給自己斷言陽壽幾何嗎?
她第一次聽說。
那就是說,死不死還是未知?
她心里的興奮。頓時就減了一大半。
“我們明日去看老爺子。”大夫人道,“你們若也要去。就告訴我一聲。我好安排車馬,大家一同出門。”
當然想去!
二夫人還想去看看老爺子如今什么模樣了,她連忙點頭。
晚上,她還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二老爺。
二老爺心里也恨老爺子。
當年二老爺管著顧氏百草廳,雖然不是十分的風光,手邊卻不短銀子。
他不過昧了幾十萬兩銀子,老爺子就一生氣將藥鋪關了!
要知道,當年的顧氏百草廳,每年拿宮里的御藥房供奉,就不止百萬兩銀子的進項。
不需要做什么,跟撿錢似的。
那時候的二老爺多風光啊。不管走到哪個妓院酒樓,姑娘老鴇掌柜伙計,誰不是可著勁兒巴結他?
因為用了幾味假藥,明明可以輕松遮掩過去。
老爺子卻怕皇上怪罪,耽誤了自己在太醫院的差事,把這件事自己上奏給皇上,還推了宮里的供奉,關了百草廳。
二老爺沒有旁的謀生手段,日子一下子就從神仙跌成了乞丐。
他那時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跪在老爺子腳邊,求老爺子放過他一馬。
老爺子卻說:“你要是有出息,就自己去闖蕩一番事業!原本你管著百草廳,你混吃等死沒有建樹,我也不多說什么。只是你不該弄虛作假!你害的不是你自己,是顧氏這塊百年的金字招牌!你知道老祖宗積累到今日的名聲,花了多少心血?幾代人用命拼名聲,你卻這樣作踐!我不能讓祖宗的心血,毀在你這個不孝子手里!”
老爺子鐵著臉,根本不顧二老爺的哭訴。
二老爺最后大聲說:“什么顧氏金字招牌?呸,你就是為了你自己!你怕擔事,懦夫,連自己的兒子也顧不到!”
二老爺認識的朋友中,誰不是靠著父親給他們謀差事?
自己父親沒本事,還尋這么多借口!
老爺子聽了他的話,暴怒,重重摑了他一巴掌!
父子倆打那之后,也成了仇。
老爺子三個兒子里,只有老三懦弱,能容忍老爺子的怪癖脾氣!
如今,這怪老頭終于要死了。
二老爺也冷笑了笑。
他對二夫人道:“你去瞧瞧吧。真的要死了,要死好事。占著茅坑不拉屎……”
老爺子一死,爵位應該會傳給他的。
二夫人心里也高興。
第二天,老宅的人除了大老爺和二老爺,全部來了。
老爺子一概不見,讓畫琴在門口攔著,不準他們踏進自己的書房。
然后還把顧延臻叫進去罵:“要是你這里也不得安靜,我就搬了出去!”
顧延臻嚇了一跳,這才連忙出去攔。把大夫人和二夫人并大少爺、三少爺、五秀、大奶奶、三奶奶,全部攔了下來。
雖然沒見到老爺子,卻也可以問問宋盼兒老爺子的情況。
自從聽了顧瑾之說老爺子陽壽將盡,宋盼兒看老爺子。就覺得他異常的清瘦,心里泛酸。
“還好。”宋盼兒敷衍著道,“沒病沒災的。也許是老人家心情不好,隨口胡說的……”
二夫人頓了頓。最終仍是忍不住問:“聽說人要死的時候,會回光返照……老太爺是不是比平常還要精神些?”
宋盼兒忍不住瞪她。
二夫人也被她瞪得滿心不快。
大夫人就在中間做和事佬。
難得老宅的人來得這么齊全,宋盼兒就吩咐大廚房準備飯菜,留了眾人用膳。
大少爺顧辰之想起什么,見顧瑾之不在,就起身悄悄溜出去,去找顧瑾之。
三少爺見他溜了,自己也跟著去了。
“大哥,做什么去?”三少爺問大少爺。
“我問問七妹去。”大少爺道。“她跟著祖父的時間最長。應該比三嬸清楚。你要不要去?”
“好啊。”三少爺道。
三少爺顧晴之挺喜歡祖父的。
他從小沒了娘。繼母對他又不好,他經常混到老爺子的書房去。老爺子看到了他,也不趕他走。任由他在一旁把老爺子的墨盒堆成堆玩,一混就是一整日。
老爺子上朝去了。顧晴之也在老爺子的書房。
而后,每次下朝,老爺子都會隨手從外面帶些點心回來,給他吃。
老爺子不茍言笑,也很少和顧晴之說話。
可顧晴之一直記得那些精致又美味的點心。
從有記憶開始到六歲啟蒙之前,顧晴之都是在老爺子的外書房混。
每個人表達關懷的方式不同。老爺子從來不說什么,顧晴之卻是知道祖父很疼他。
顧瑾之在自己院子里看書。
朱仲鈞坐在她對面,也捧著書看。
屋子里安靜極了。
聽到丫鬟說大哥和三哥來了,顧瑾之忙放下了書,迎了出來。
“……來看祖父的。”顧辰之解釋給顧瑾之聽,“祖父不讓進去。”
顧瑾之了然。
她忙叫丫鬟給兩位兄長端了茶,又問他們:“只你們來了嗎?”
“家里差不多都來了。”三哥顧晴之道。
顧瑾之就哦了一聲,讓幼荷先去替她請安,她等會兒就去看大伯母和二伯母。
“瑾姐兒,祖父他……”顧辰之坐下來,不顧上喝茶,問顧瑾之,“他怎么說出來陽壽將盡的話來?”
顧瑾之就把當日的情況,解釋了一遍。
“……顧家醫學,原是不該傳女弟子的。可祖父沒有親傳弟子,見我還有點稟賦,讓我先學了,將來再傳下去。”顧瑾之道,“我說慢慢來,他才說來不及了……”
顧晴之心里倏然生氣傷感。
從旁人口中聽說,和從顧瑾之口中聽說,感覺很不相同。
從旁人那里聽說,總存在一份僥幸。
而現在……
他眼睛里有點霧氣。
大哥顧辰之卻在思量著什么。
兄弟倆都沉默著。
顧瑾之也不知該說什么。
幼荷先去替顧瑾之請安,片刻又回來,對顧瑾之道:“夫人說正要請姑娘過去說話。既然是兩位少爺在這里,稍等會兒不妨事。姑娘,我剛剛出門的時候,四姑娘和四姑爺也來了。”
袁家的人也來了?
那是袁太太的裁了吧?
顧瑾之點點頭。
“走吧,咱們也過去坐吧。”顧辰之道。
兄弟三人就起身,去了正院。
家里的人果然大部分來了。
袁裕業和顧珊之并不知情。
他們只是來感謝顧瑾之治好了袁太太的病。
“家慈尚未痊愈,不敢見風。”袁裕業見顧瑾之進來,就給她作了兩揖,道,“等她裁了些,定會親自來道謝!”
粉紅票翻倍最后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