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和朱仲鈞到鄉下住,除了貼身服侍的幾個,沒人知道他們來做什么的,只當是給老爺子上墳。
連借住的李嬸也不知道。
李嬸只知道那位王爺時常躺著,海棠和秋雨幾個卻不準旁人打聽,只說王爺沒事,就是歇歇。
哪有整日歇的?
顧瑾之對李嬸有恩,雪災的時候收留他們一家人。李嬸又是個明白人,知道不能多問,當即叮囑家里人,誰也不許胡說八道。
而莊子上的,甚至都沒多少人知曉顧家祖宅來人住了。
等他們快要回去的時候,朱仲鈞基本上能自己走路。
只是,走幾步就酸痛得厲害。
顧瑾之有點擔心他過年應付不了。
林翊給朱仲鈞拿了些外用的藥,叮囑他:“每隔五天抹一次,盡量少走路,別逞強多動。能坐下就坐著。”
朱仲鈞道:“林先生放心,我懂得照顧自己……”
林翊也不愛多言,話說到了就沒有再啰嗦。
到了臘月十五,之前的一場暴雪已經化盡,路也好走了,顧瑾之和朱仲鈞帶著侍衛和丫鬟,從付家莊回了城里。
宋盼兒提早接到了消息,早已在家等著他們。
顧瑾之和朱仲鈞的馬車,直接聽到了顧宅門口。
兩人下了馬車,去正院母親那里請安。
顧延臻都不太清楚,顧瑾之和朱仲鈞是干什么去了。還真當他們是去上墳的。他不甚唏噓,說:“你祖父沒有白疼你一場……”而后轉臉對宋盼兒道,“老爺子這一走,都快滿兩年了。跟眼前的事一樣。”
宋盼兒不想談這么傷感的話題,雖然她心里也悵然。
她笑道:“日子過得快,可不是一眨眼?別說是老爺子走的時候,就是瑾姐兒出生,不也跟眼前的事一樣?”
顧延臻笑笑,收斂了情緒,不想平添傷感。
顧瑾之和朱仲鈞陪坐在一旁。沒插話。
宋盼兒就問顧瑾之:“鄉下那么大雪。祖宅沒事吧?你大伯母還說,派個人去鄉下瞧瞧。是我打了岔。我說,若是有事,瑾姐兒定會叫人回來告訴。斷乎不敢叫王爺吃苦頭的。你大伯母才沒說話。她們也掛念你大哥。今日先歇歇。明日去趟老宅。”
顧瑾之說好:“明日我和王爺進宮一趟,假如回來得早,我們就去趟老宅。看看大伯母。”
宋盼兒頷首,說這是應該的。
“你二表哥已經到了……”宋盼兒笑著道,“你們去鄉下沒過兩天,他就來了。如今就歇在外院。你們回來,我派了人去請他來。”
顧瑾之不由笑起來:“他小時候最淘氣了,現在如何?”
“現在可不淘氣了,文質彬彬,一表人才,像你大舅年輕的時候。”宋盼兒驕傲道,“才十九歲,已經是個舉人老爺。等明天春闈一過,定能入了翰林院,做個翰林老爺,光耀門楣了……”
顧瑾之笑。
朱仲鈞不由好奇,看了兩眼顧瑾之,問道:“當年在延陵府,你們表兄妹很親熱吧?”
這話問得有點酸溜溜的。
顧瑾之心里忍住了笑,道:“這倒真沒有。我六歲到了延陵府,在族學里念了四年書,每日早起上學,黃昏才下學,哪有功夫走親戚?等辭了族學,就跟著祖父念藥書,更累。”
宋盼兒接口道,“瑾姐兒小時候不愛說話,親熱都在心里頭,外人看不出來。家里的兄弟姊妹,只當她有點傻……”
朱仲鈞哈哈笑。
依著顧瑾之的心智,讓她去和孩子們玩,的確為難她。
不一會兒,顧瑾之等人就聽到了腳步聲。
穿著石青色湖稠素面長襖的男子走了進來,眾人的目光一時間都投在他身上。他身材頎長,鴉青色的頭發,白皙面頰,雙目炯炯有神,眼神靈活。
顧瑾之站起身來。
若不是在家里,路上遇著了,顧瑾之是不敢認的。
宋言昭變化很大,一點也不像當年那個調皮的男孩子,竟長成了個翩翩佳公子,著實叫人意外。
他的眼底,也有幾分意外。大概是顧瑾之長得也超乎了他的預想。
顧瑾之上前喊了聲二表哥,給他行了福禮。
他答應著,也叫聲表妹,給顧瑾之作揖答禮。
他們兄妹行的是家禮。
朱仲鈞在,顧延臻就介紹說這是廬陽王,宋言昭自然不敢只當他是表妹夫,又給他行禮。
朱仲鈞坐著沒有起身,笑瞇瞇打量著宋言昭。他笑著,目光里帶了幾分戲謔,又看了眼顧瑾之。
顧瑾之心里明白,心想朱仲鈞有時候真幼稚,就勾了勾唇角。
宋言昭也趁機打量了朱仲鈞一眼。
朱仲鈞的容貌俊美非常,眼波明媚,笑容雍容,五官恰到好處的完美,讓人贊嘆造物主的神奇。
宋言昭聽說過廬陽王的絕美,卻以為是朝臣的巴結討好之語,傳入了市井。
現在見到了本人,宋言昭不免感嘆,廬陽王的美貌名副其實。
大家見過禮,就彼此坐下說話。
宋言昭坐在顧瑾之的下首。
“大舅大舅母好?二舅二舅母好?”顧瑾之側頭問宋言昭。
宋言昭笑著回答:“我爹娘都好,二叔也好。二嬸今年春上又添了個女兒,我們多了個堂妹。”
“大喜事。”顧瑾之笑起來。
二舅母有兩個兒子,一直盼著生個女兒。只是她生得單薄,生五表弟的時候又吃了虧,差點大出血,就沒敢要孩子。
過了這么多年,終于又添了個女兒。的確是大喜事。
顧瑾之又問大表哥怎樣,三表姐怎樣。
“大哥明年年底成親。”宋言昭道,“家里原本想著,等他考了功名再成親。今年鄉試沒中,姜家那邊托人傳話說,知道我們家的家風,大哥又聰明,進學是遲早之事。先成家,再立業,也是男兒大志。爹娘巴不得。就同意了。”
這些話。宋盼兒和顧延臻都問過一遍了。
此刻他們沒插話,安靜聽著。
朱仲鈞則根本不知道誰是誰,也在一旁聽著。
只有顧瑾之和宋言昭聊天。
“進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顧瑾之笑著道,“先成了家。再安心念書。下次定能中了。倒是二表哥你。著實了不得,一試即中……”
說得宋言昭臉微紅。
他謙虛道:“進學乃是一靠命、二靠運氣、三靠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我時運以至。才得以進學的,并非我有什么過人之處……”
“昭哥兒太謙虛。”宋盼兒笑道,“你打小就聰明過人……”
當初宋盼兒可是說,宋言昭不是那讀書的料。
顧瑾之抿唇笑。
“姑母過獎了。”宋言昭道。
顧瑾之接過話題,問宋言昭關于表姐宋言繁的事。
當年二舅母想替顧瑾之做媒,嫁給二舅母娘家的侄兒。后來,那孩子看中了顧瑾之的三表姐宋言繁,宋言繁就嫁了過去,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
那個早產兒的三表姐,身子不好,也不夠聰明,可是善良敦厚。顧瑾之非常喜歡她。
“還好……”宋言昭突然語氣一落,有點悶悶的,“挺好的。”
說到宋言繁,宋言昭的話就不多。
他來到顧家的時候,宋盼兒也問了一次,他也是這態度。
只怕是宋言繁過得不好。
宋盼兒給顧瑾之使眼色,讓她別再多問了。
顧瑾之會意,就又問起二舅舅家的兩個表弟和新出生的表妹,把話題岔開。她心里卻凝了什么,有點重。
彼此說了會兒話,外頭天色漸晚,到了晚膳的時辰。
煊哥兒也下學了。
看到顧瑾之回來,煊哥兒高興極了。
在顧家吃完飯,顧瑾之和朱仲鈞才回了那邊的王府。
等他們走后,宋言昭也和顧延臻、煊哥兒去了外院歇息。今日看到顧瑾之,宋言昭早已沒了幼年對她那種愛慕的感覺。
只是不知道顧瑾之還記得不記得自己早年做過的事。想起來挺尷尬的。
當初要不是顧瑾之拒絕他,他難過傷心,開始埋頭念書,對外頭的事都沒了興趣,也不能有今日的成績。
這一點,宋言昭挺感激顧瑾之的。
她拒絕得干脆,當時挺難受,可想一想,快刀斬亂麻,總比拖著強多了。可拒絕之詞,并不是那么容易說的,顧瑾之在這方面勇敢又厚道。
家里來了位表哥,算是故友重逢。
朱仲鈞卻拿顧瑾之打趣:“我聽人家說,現在喜歡親上加親。當初你們在延陵府,別人有沒有撮合你和那位二表哥?”
陳年舊事,顧瑾之不想多提。
她笑道:“真沒有。我娘和我大舅母,彼此有點看不慣,兩人關系雖然不錯,卻沒想過做親家。我娘覺得我大舅媽太過于挑剔,將來我這個媳婦難做;我大舅母覺得我娘驕縱潑辣,女兒隨娘的性子,娶了我做兒媳婦,我表哥日子難過……”
說得朱仲鈞哈哈大笑。
他一把摟住了顧瑾之,低聲在她耳邊道:“一念之差,就遺落了這顆寶珠。你大舅家沒這福氣,讓我占了這么大的便宜。”
他的呼吸都在顧瑾之的頸項間。
顧瑾之只感覺心頭微熱,身子有點軟,人就陷在他的臂彎里。
這是第三更,又都過了凌晨,很抱歉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