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宥之死,對譚氏那一派的影響很大。
顧瑾之并沒有多關心。
因為彤彤生病了,所以,顧瑾之無暇旁顧。
彤彤突然發夜啼癥。
朱仲鈞回來之后,顧瑾之不再將彤彤放在床里面,彤彤便跟著劉乳娘,夜里宿在東次間隔壁暖閣里。
第一次夜啼,只有半個時辰,聲音也輕,斷斷續續的。
乳娘喂了奶,彤彤也慢慢平復。
劉乳娘不甚在意,沒有告訴顧瑾之。
她并不是特意不說,而是沒有意識到彤彤是生病。
她還當彤彤只是餓了。
等到了第二天,彤彤又哭。
她白天還好好的,到了夜里就哭。
這次,沒那么好哄,她哭得肝腸寸斷。
劉乳娘心里就隱約明白了點。她在府的時候,學過如何治這種夜啼。她都沒有驚動顧瑾之,把燈花剪下來,一共剪了五顆,搗爛貼在彤彤的肚臍眼上。
彤彤仍是哭。
貼上搗爛的燈花,彤彤慢慢好了些,漸漸被劉乳娘哄著睡了。
顧瑾之睡得朦朦朧朧的。
她隱約聽到了孩子哭聲,便要起身聽。
她動作輕柔,還是吵醒了朱仲鈞。
“口渴了嗎?”朱仲鈞在睡夢里下意識問。
顧瑾之搖搖頭,道:“不說。你睡吧……”
她起身,批了件衣裳。就去看彤彤。
彤彤的已經睡著了。
劉乳娘也累得歇下了。
孩子早就不哭了,顧瑾之仍有這種錯覺。她有點奇怪,只當是自己多心,讓值夜的丫鬟不要驚動乳娘和彤彤。自己又回了里屋。
第三天白天,彤彤一直在睡覺。
顧瑾之問劉乳娘:“彤彤昨夜還好?她哭了沒有……”
劉乳娘一愣,不敢隱瞞,立馬一五一十把彤彤的事。告訴了顧瑾之。
“……把燈花搗碎,貼在肚臍眼,是宮里的醫婆教的。”劉乳娘道,“昨夜大小姐哭,奴婢就照例用了,大小姐后來慢慢才不哭的。”
顧瑾之便知道,并非她的錯覺。
彤彤果然有夜啼。
顧瑾之沖劉乳娘笑笑,道:“你做得很好。”
燈花治療夜啼,是千金方上的。所謂燈花。就是油燈燃燒后所結的話。不僅僅有搗碎了貼在肚臍上。還有直接沖水,給小孩子喝的。
顧瑾之對沖水喝保留態度,但是貼肚臍是沒事的。
“以后。不管大小姐怎么了,都來告訴我。”顧瑾之表揚完劉乳娘。又道,“不要亂給她吃東西……”
劉乳娘道是。
她心里有點忐忑。
顧瑾之又問她:“夜啼已經幾天了?”
劉乳娘如實回答,說只有兩天。
只有兩天,還不錯嚴重。
顧瑾之松了口氣。
她自己去暖閣,把彤彤抱了起來。
彤彤睡熟了。
等了半個時辰,彤彤才醒。
顧瑾之替她把脈。
小孩子的脈,不容易取。
小兒夜啼,主要有三個病因:脾寒氣滯、心經積熱,驚恐傷身。
彤彤的脈數,是熱證,并非寒癥。
顧瑾之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和面色。彤彤面上的確有赤紅之相,卻并不明顯。她因為白白胖胖的,素來就是白里透紅,病又是剛剛發作,顧瑾之沒有留心。
彤彤舌尖微紅。
“大小姐一天幾次大便?”顧瑾之問劉乳娘。
劉乳娘想了想,道:“昨日和前日都沒有……”劉乳娘有點驚慌。
這是她的失職。
她不是沒有想到,而是不敢說。
顧瑾之則嘆了口氣,內疚親了親女兒的面頰。
她確定了彤彤這是熱證,是心經積熱。
這三月桃花雨下了大半個月,彤彤怎么會有熱證呢?
這熱非外感而來,就是內感的。
顧瑾之最近乳汁又有點不足,彤彤又跟著乳娘睡,她夜里如果餓了,就是吃乳娘的奶。
顧瑾之看了眼懷里的女兒。
她把彤彤哄睡了,交給秋雨先照顧。
“劉媽媽,我有話跟您說……”顧瑾之道。
女兒的乳娘,顧瑾之也尊重她。
劉乳娘道是,聲音卻微顫。
自從顧瑾之第一次見面,讓她退下去,不把孩子給她奶,她就戰戰兢兢的,很怕顧瑾之。
她大約覺得顧瑾之是個面慈心狠的人。
顧瑾之并沒有刻意去扭轉她這個印象。
“您坐下。”顧瑾之自己坐到了東次間炕上,對劉乳娘道,“您坐到我對面……”
劉乳娘心里驚訝不已,忙道:“奴婢不敢。”
“我替您把把脈。”顧瑾之笑道,“彤彤體內有熱,來得蹊蹺。我并無熱證,她又吃您的奶,我怕是您傳給她的。”
劉乳娘聽到這句,嚇得面色蒼白。
她噗通一聲給顧瑾之跪下,一連磕了三個響頭,聲淚俱下:“王妃,奴婢不敢害大小姐。奴婢對王妃和大小姐忠心耿耿,斷乎不敢。王妃饒命……”
她大哭起來。
屋子里一靜,只是她的哭聲分外凄厲。
東次間服侍的幾個丫鬟里,顧瑾之看了眼代荷。
代荷是母親宋盼兒給顧瑾之的丫鬟,是非常機靈又忠心耿耿的。
代荷也一直留意顧瑾之的表情。
見顧瑾之遞眼色給她,她就立馬把劉乳娘攙扶了起來。
“劉媽媽,您別怕,我并未怪罪您。”顧瑾之笑道,聲音盡量溫和些。“我擅長醫術,也沒有往這方便想,何況是您?
我只是查彤彤的病因。
哪怕真的是從您這兒起,又有什么關系?您喝藥把病治好。以后還奶彤彤;若不是,我再查其他原因。您坐下,別耽誤了給彤彤治病…….”
劉乳娘不是個伶牙俐齒的話。
她聽了顧瑾之的話,顧不上擦鼻涕眼淚。就道是,連忙坐到了顧瑾之對面,讓顧瑾之給她診脈。
代荷卻不著痕跡遞了塊帕子給她。
劉乳娘感激接在手里,胡亂將臉上淚痕拭去。
她小心翼翼半坐在炕上,把手擱在炕幾上。
顧瑾之給她取脈。
劉乳娘的脈,數而急,她體內的確有熱。
顧瑾之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她的舌質紅而絳,苔白薄而干。
劉乳娘體內熱毒很甚。
她并不外感病,所以這些熱毒從內而來。
顧瑾之收回了手。輕輕沖劉乳娘點點頭。讓她也把胳膊收回去。
見她嚇得要死。顧瑾之若是說出彤彤夜啼的起因是吃了她的奶,她定要嚇得又哭又拜。
“王妃……”劉乳娘見顧瑾之不開口,撞著膽子問了句。“是奴婢把病過給了大小姐嗎?”
“暫時還不知道。”顧瑾之笑道,“您先去吧。”
劉乳娘站起身。退了出去。
站在屋檐下,她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
小丫鬟瞧見了,上前要安慰幾句,劉乳娘擺擺手,自己回了屋。
她瞧著這干凈小耳房,心里愁苦更深:是不是要回去了?王妃大概不會再要她了。想到這里,她的眼淚又涌了上來。
這一年,真是倒霉透了。
她家里那些事…….
那些煩心事涌上了,劉乳娘趴在被褥上,無聲痛哭。
劉乳娘退下去之后,丫鬟代荷拿了筆墨紙硯給顧瑾之。
顧瑾之回想了劉乳娘的病癥。
自從進府之后,管事媽媽秋雨和木葉怕她乳汁不足,餓著了大小姐,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照顧劉氏。
才半年,劉氏胖了一圈。
而她體內的內熱,是來源于痰飲。
當吃了太多的營養物,又無法消化,就形成了痰飲,體內熾熱積留。
彤彤吃她的乳汁,將熱毒吸入了體內。
故而才發小兒夜啼。
顧瑾之拿起治病,寫了方子:知母、石膏、炙甘草、粳米、人參。
這是在白虎湯上做了點改變。顧瑾之在白虎湯里,添了人參。白虎湯是清泄去熱,劉乳娘還在哺育七,不能一味的清泄,還需要點滋補。
開了方子,顧瑾之叫人去抓藥:“去顧家百草廳抓藥,要兩份一樣的…….”
大哥那邊的藥,顧瑾之比較放心。
小丫鬟拿了方子,去外院吩咐小子去抓藥。
一個時辰后,藥抓了回來,顧瑾之仔細看了看藥的成色,將藥交給秋雨:“你親自去煎。要兩份…….”
秋雨便問:“王妃,要給劉媽媽喝兩份?”
“不,我喝一份。”顧瑾之道,“大小姐太小,她的腑臟嬌弱,不能吃藥。只能我吃了,她在吃我的奶汁,慢慢解了這熱毒——萬幸,發現得早。”
這也是劉乳娘的好處。
她比較老實,不敢藏私,沒什么花花腸子。
要是她隱瞞不報,彤彤的熱毒再深幾分,顧瑾之只怕也無力回天。
想到這里,顧瑾之后背有點寒。
藥煎好之后,顧瑾之讓人端給劉乳娘,自己也喝了一份。
等晚上朱仲鈞回來,顧瑾之便跟他說:“……從明日起,我要喂彤彤吃米粥。哪怕換個乳娘,我也不放心。”
朱仲鈞臉色立馬陰沉下來,道:“把她打出去。要是彤彤有個三長兩短,我刮了她都賠不起。你還留著她做什么?”
他愛極了彤彤。
聽到顧瑾之說,是因為劉乳娘自己生病,帶的彤彤生病,氣急攻心,恨不能立刻宰了劉氏。
顧瑾之讓他消消火,笑道:“不能打發出去,這是太后娘娘賞賜的。她人還不錯,知道輕重。再說,生病也非她所愿。以后不叫彤彤吃她的奶就是了。”
然后又道,“看,我總是自己奶孩子,是有好處的。”
朱仲鈞便道:“你什么時候做過錯事?”
顧瑾之笑起來。
朱仲鈞就道:“晚上把彤彤放在床里面睡。這床不夠大,我明日叫人再打張大床來,以后彤彤跟著咱們……”
顧瑾之愕然。
她還記得從前在廬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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