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和彤彤、彥紹在壽城住下,燕山和彥穎也陪著住了兩天,兄弟倆起身回了廬州。
三月底,天氣逐漸暖和。
春已深,青如剪,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
南昌王的三個兒子,并不和顧瑾之住在一起。
顧瑾之只帶著彤彤和彥紹住。
她監督孩子們念書。
彥紹還好,彤彤是坐不住的。
顧瑾之強迫她描紅。彤彤長這么大,尚未正式啟蒙讀書。在廬州的時候,她性子野,又知道父兄會護著她,每每讓她念書她就哭鬧。那時候她年紀也小,顧瑾之想孩子應該有個愉快的童年,倒也沒有逼得狠。
直到現在,她已經沒什么事。閑下來一算,彤彤快七歲了,也該讀書識字了,朱仲鈞和燕山兄弟又不在,沒人成為顧瑾之的掣肘,顧瑾之這才恒心要教好彤彤。
彤彤又撒嬌又哭鬧,滿腹委屈。她既哭訴,又撒嬌,百般伎倆都使出來。最后,她著實挨不過了,一邊掉金豆子一邊描紅,嘴里哭著爹爹。
在一旁看書的彥紹看得心酸,偷偷和顧瑾之說:“娘,我幫彤彤寫......”
顧瑾之搖搖頭,道:“娘自有道理。你背你的書。下午我要檢查的。”
彥紹沒有兩個哥哥那么好的記性。他是個普通的男孩子,像他這個年紀,背這種佶屈聱牙的書,是很吃力的,彥紹縮了縮脖子。他不再和母親討價還價,而是認真去默背書了。
彤彤還在哭,眼睛都腫了。
“上午寫字,下午做針黹,一個也跑不了。”顧瑾之在一旁說。
彤彤哭得更大聲了。她故意把墨弄得到處都是。
她那件桃紅色的褙子,也弄得墨痕累累。
彥紹心疼妹妹,幾乎勸說,又害怕母親。反而自己背書沒什么效率。
而顧瑾之無動于衷。
鬧了四五天,彤彤終于認命了,知道逃不過,需得認真寫字、拿針線。早點做完,就可以早點休息。所以,她寫字、繡花只求速度,不求質量。
顧瑾之少不得也要講她。
彤彤終于忍不住爆發了,大哭著說:“我不要和你住,我要去找我爹爹!你壞,你不喜歡彤彤!”
那哭訴凄慘無比。顧瑾之簡直是那惡毒的晚娘。
顧瑾之不理會,把她拉回來,親自替她磨墨:“你若是乖乖聽話,娘豈會不喜歡你?你是跑不了的......”
這話似乎激怒了彤彤,她趁著顧瑾之不備。哭著跑了出去。
顧瑾之倒真沒防備她。
看到彤彤跑了出去,丫鬟婆子們都去追,顧瑾之也連忙去追她。
追上了,顧瑾之就要把彤彤抱回來。
彤彤掙扎,用手去撓顧瑾之的臉。顧瑾之原本就瘦弱,最近又不太舒服,力氣不足。被彤彤掙脫開了。
她自己,臉被彤彤撓了幾處,有點血痕,頭發也散了,狼狽至極。
最后,還是兩個粗使的婆子。把彤彤給抓了回來。
彤彤氣鼓鼓的回房了。
她哭了一場,覺得母親不疼她的。她哭著,就想:這個世上,果然還是父親最疼她的,從小娘就嚴格。不似父親那么愛她。
還不如回去跟父親住呢。
彤彤此刻心里是真的恨母親。
她哭著哭著,就累得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彤彤感覺有人輕輕拂過她的臉。那手掌,溫暖又柔和,似柔風般。她在夢里,心里放佛松了口氣,壓在胸口的淤積,隨著這撫摸,緩緩散去,彤彤低低呢喃:“娘......”
只有母親才有這樣撫摸她。
母親不生氣了。
彤彤想,真好。她在最心底,也知道自己鬧得過分,也怕母親生氣。只是清醒的時候,倔強占了上風,不想承認罷了。
這情景,顧瑾之都看在眼里。她鼻子一酸,淚意就涌了上來。
彤彤哭,顧瑾之比誰都難過。但是這孩子,不能不管。每個人都是璞玉,作為父母,就有義務把這塊璞玉雕琢好,讓她有自己健康的世界觀和特長,甚至還需要樂觀和寬容。
任性,不管在哪里都不討喜。
在雕琢的過程中,有的人順從,像彥紹;有的人反抗比較激烈,像彤彤。
可并不能因此而丟了手。
彤彤哭鬧成那樣,顧瑾之想,彤彤在心里定然是記恨她的。
哪里知道,孩子睡夢中呢喃著叫娘,她的心頓時軟成了一團。
顧瑾之也不是那能狠下心教育孩子的。
她胡思亂想著,彤彤已經醒了。
彤彤睜開眼,看到母親怔怔坐在那里。屋子里有點暗,彤彤仍是能看到母親面頰上那兩道明顯的紅痕,甚至破了皮,她心里內疚不已。
她想到自己的魯莽,生氣時又踢又打,自己也后悔了。
彤彤怯怯的喊了聲:“娘......”
顧瑾之不著痕跡抹去眼角的淚,笑著應了聲,然后問彤彤:“餓不餓?午膳也沒吃。”
彤彤這么一鬧,回去就睡著,已經到了黃昏,卻沒有吃東西。
顧瑾之也跟著她挨餓。顧瑾之也一點胃口沒有,至今沒有進食,心里卻只記得孩子沒吃飯。
彤彤立馬就明白了母親語氣里的寵溺,已經沒有了責怪。她高興得一下子坐下來,摟住母親的脖子,道:“餓了!”
看到母親臉上的抓痕,她又說:“娘,我錯了。我以后好好寫字,好好做針線,我不和您鬧。您不要生氣。”
“娘不生氣。”顧瑾之笑起來,道,“彤彤說錯了,娘相信彤彤。好了,咱們吃東西去。”
彤彤高高興興下了床。
接下來的幾日,彤彤果然非常認真的描紅和做針線。
顧瑾之獎勵她,說帶著她和彥紹去寺廟玩。
彤彤非常喜歡。
彥紹也高興。
他們母子三人就出了趟府,去城里的大隱寺上香。大隱寺外。正好逢集。商家沿著大隱寺,搭了棚,擺了各色的商品。
彤彤喜歡極了,非要拉著顧瑾之逛。
因為有三名侍衛跟著。又是在壽城,顧瑾之是比較放心的。
她就帶著彤彤和彥紹,逛了半個時辰。
彤彤買了不少的小玩意。她還給顧瑾之買個鐲子。那鐲子的玉石很普通,一兩銀子一只。但是根本不值一兩銀子。
顧瑾之仍是欣喜戴在腕上,還把自己手上的鐲子取了下來,只帶彤彤送的。
“這是彤彤送給娘的第一副首飾。”顧瑾之說。
彤彤笑得更甜了。
彥紹也買了個墨盒。
那墨盒是琉璃雕刻而成,像個蓮臺模樣,十分新奇。
東西買好了,他們就回了府里。
四月初,壽城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撩起車簾往外看去。一畦畦冬麥漸露金黃,細風輕掠,麥浪翻滾;田間地頭,百花爭妍,恣意綻放。五彩繽紛;彩蝶兒在花叢蹁躚。
顏色濃處,嫵媚嬌花灼灼其華;顏色淡處,婀娜細柳青青欲雨。
彤彤一路上趴在車窗口看。
雖然廬州沒什么大規矩,彤彤也經常出去玩,卻不能像后世那般隨意。她小小年紀,正是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卻要關在家里寫字、繡花。顧瑾之想到這里,心里添了幾分不舍,輕輕摸著女兒的頭發。
彤彤目不轉睛盯著外面,問顧瑾之:“娘,我什么時候能再去騎馬?”
在廬州的時候,他們出行。哥哥們都是騎馬,娘卻把她拘在馬車里。所以,彤彤很羨慕騎馬的。她以為娘不給她騎馬,是因為她年紀小。
等她再長大些,她就可以像哥哥們一樣。騎馬射箭,行走天下了。
所以,她問母親,什么時候可以再去騎馬。
等了半天,彤彤沒有等到母親的回答。
母親只是輕輕摸著她的頭發,目光寵溺,又有幾分傷感。
這讓彤彤不解。
她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頓時不敢再說什么。
他們一路回了府上。
在垂花門口下了馬車,彤彤眼尖的看到穿堂里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青色葛云稠直裰,頎長挺拔,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顧瑾之忙著吩咐下人,沒有留意到。
彥紹也不曾看到。
彤彤卻認出來了。
“大哥!”彤彤興奮得尖叫,撲了過去。
顧瑾之和彥紹這才轉臉去看。
燕山緩步走上來,接住了沖向他的彤彤,一把將她抱起來。他不似彥穎那么有力氣,故而有些吃力。
彤彤摟住燕山的脖子不撒手,語氣又急又委屈:“大哥,彤彤想死你了!你怎么到今天才來看彤彤?”
燕山笑,拍著彤彤的后背,道:“彤彤乖......”
顧瑾之上前,燕山這才放下彤彤,給母親行禮。
抬眼,就見母親臉上有淺淺的痕跡。
他使勁看了記下。
顧瑾之笑著問他:“這才幾天,你怎么來了?”
“京里來了信,爹爹說要派個可靠的人來給娘送信。我想著,我已經好久不見娘你們,又能幫爹爹遞信,就過來了。”燕山道。
京里的來信,又要可靠的人送,肯定是秘信了。
不好站在門口說的。
顧瑾之點點頭,帶著燕山和彥紹、彤彤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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