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維慢慢走過來,用帶有維族口音的普通話跟白路說:“組長,組長。”
咦?這算是心想事成?正琢磨他,他就過來說話了?白路睜眼掃一下老維:“干嘛?”
“他們,他們讓你問管教要煙。”
“要煙?老子不抽煙,誰敢抽?從今天開始,戒了,不服的就揍。”白路懶洋洋說道。
“哦。”老維想回去通知他們。
白路說:“你別走,坐下。”
啊?老維猶豫猶豫,到底是新組長的拳頭大,順從坐下來。不過也不敢說話。
“說說,怎么進來的。”這是看守所和監獄里的標準問話,但凡進來個新人,都要接受號房內權力中心的盤問。
雖然白路是空降來的半路老大,可畢竟也是老大。老維猶豫下小聲說:“砍人。”
“砍人?夠猛的,咋了,吃你羊肉串沒給錢?”
“恩。”老維不愿意多話,組長說什么就是什么。
“你還賣羊肉串?咱這樣,明天我弄點羊肉進來,你給烤點唄。”
這句話說出來,老維直接呆住,這位爺是哪個單位的?把看守所當成什么了?不過組長說話,老維只管應是。
白路啪的一個耳光扇過去:“你還說是?真當自己在度假?”
在過去幾天里,老維同志經常感受號房老大獨特的喜怒無常的管理方式,已經有些習慣。不想換個組長,管理方式倒是相通的,都是喜怒無常抬手就打。老維忍著氣、好象完全沒有反應一樣的坐著不動。
見老維表現淡然,白路暗嘆口氣,就這德行也想玩不怕死的游戲,也想拿生命去書寫他們心目中的光榮?是不是有點夸張?
搖搖頭說:“滾蛋。”
老維說是,蹲著挪開些距離,去給其他人說,新組長不給要煙。
不給要煙?這怎么行?一天能否抽上口煙,完全看放風時的運氣如何。這個運氣是管教的心情。
照目前狀況來看,直接忽略掉運氣要素,白大明星要斷掉他們的糧食,不去討要,管教憑什么主動給你煙?
號子里從來不缺搗亂鬼,眼見白路要斷掉糧食,馬上站起個二十來歲的小青年舉手道:“報告。
管教在一旁打量白路,心說這個大明星有點意思,網上傳的神乎其神,說怎么怎么善良、怎么怎么見義勇為,怎么也能混進看守所?
問別的管教,都是含糊回答,說興許有任務。有個屁任務,看守所里能有什么任務?都是抓進來的嫌疑犯,問案有專業人員,輪不到白路;同理,判案更是輪不到他,那他是來干嘛的?莫不成要像電影里演的那樣,劫獄?
想到這個念頭,管教猛地一驚,呀呀呀,很有可能么!難道我管的號房里有大賊?
管教大人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擊倒,盯著嫌疑犯挨個看,努力尋覓隱藏大賊。
正看著,有人喊報告。淡聲問道:“什么事?”
“報告管教,昨天半夜,我們被新組長打了,我覺得他是牢頭獄霸。”青年大聲喊道。
“你們?”管教撇下嘴巴,昨天半夜白路大發神威揍人,早上上班,很多管教就都知道這件事,也知道因此調走了原來組長。不過縱是知道又如何?大所長也知道,卻沒有任何懲罰,管教們只能裝做不知道。
聽到管教帶著疑問語氣小聲嘟囔出這兩字“你們”,青年以為管教不相信他說的話,大聲回道:“是我們,我們好幾個人都被他打了。”
聽他這么說,邊上幾個家伙互相看看,陸續站起來說:“白路仗著自己是明星就欺負我們。”
欺負就欺負吧,我管不了。管教沉著臉說話:“你們搞什么?嫌放風時間長了是吧?不愿意在外面呆著就滾回屋去。”
“可是他打我們。”青年辯道。
號房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發生事情,不問原由,只看影響。如果一屋子人都說你有問題,哪怕你是雷鋒再世,那也確實有問題,管教先處理的一定是你。在這里,對錯不重要,穩定、和平才最重要。
所以青年敢這么說,想借用集體的力量逼走白路。而在青年說話之后,其余幾個人同時表示抗議。
管教鄙視地看他們一眼:“閑到了是吧?放風結束,你們幾個回屋站著。”
維護穩定這個無往不利的法寶竟然失去作用?一堆老犯有些傻眼。
管教罵道:“趕緊回房懂不懂?聽不懂人話么?”
自然是懂人話的,一群可憐家伙慢慢回去監舍,白路最后一個進門。
等所有人進門后,管教大聲說道:“有事情找組長,別沒事瞎告狀,就你們有嘴?你們幾個給我站好了,站到晚飯。”
管教訓完人,關門離開。白路站在門口左右看看,好象看見新大陸一般走到床鋪當中坐下,有個老犯靠墻坐著。
白路問:“你這是鬧什么妖了?”方才放風時竟然沒看到這等高人。
那家伙沒明白:“什么鬧妖?”
“你都帶這玩意了,哦,沒帶手銬。”白路有點失望,左右再看一遍,到底是無聊世界,回到第一個位置躺下。
他過來說話這位仁兄的腳上帶著鐐銬,一般死刑犯才帶這玩意。不過死刑犯帶的全乎,還有手銬一個。
這家伙沒帶手銬,說明是另一種情況,應該是犯了嚴重錯誤被管教懲罰。
監舍里沒事情做的事情,就是一幫人吹牛皮瞎聊天。因為突然過來個明星當組長,且又特別能打,很多人在琢磨白路是怎么回事,偶爾小聲議論幾句。
白路全當沒聽見,在這個時候,一定不能讓老維對自己產生懷疑,一懷疑就有戒備心,有了戒備心,做什么事情都要麻煩許多。
監舍里十幾個人分成四個小團體,靠墻罰站的是一個團體。在中間鋪位以下位置聚著幾個人,沒說話,只是靠墻坐著。再往下面有兩個小團體在小聲嘀咕什么。除他們外,剩下的都是散人,都是一個人呆著。比如白路,比如老維。還比如一個老頭。
白路躺了會兒,又坐起來左右看,看到最后面位置的老維和老頭,再看看地上站著的幾個家伙,說道:“你,轉過來。”
罰站要面墻而站,聽到白路說話,幾個人都回頭看。
白路指著距離他最近那家伙說話:“你,過來。”
那個人有三十多歲,落腮胡子,皮膚略黑,見白路招呼,走過來說:“到。”
白路隨口問道:“不要站這么直,聊聊,怎么進來的?”
那人叫大春,是個搶劫犯,已經被批捕,等著上庭。大春說:“搶劫。”
“喲嗬,挺厲害啊,來,仔細說說,都搶誰了?”
“就搶了一個,第一次做就被抓進來了。”
“有意思么?連我也哄?重新回答。”
大春還是回答說第一次。不是他存心跟白路隱瞞,是必須得這么說,他跟警堊察都這么說的,萬一說漏了,多判幾年算誰的?
白路知道他在擔心什么,嘆口氣說道:“你運氣好,在號子里。”
大春一聽,怎么著?要是運氣不好,你是不是得揍我一頓?想起昨天半夜的悲慘遭遇,大春假裝什么都沒聽見,繼續筆直站立。
裝聾賣啞是老犯們在看守所里明哲保身的手段。有太多事情該不懂就不懂,該聽不見就聽不見,一定要少說話,免得給自己找麻煩。
反正沒事可干,白路行使老大權力,拍拍手說道:“坐好了,開始聊天,都說下為什么進來。”
這是聊天?所有人看向白路,如果他不是特別能打,這幫家伙馬上會上演全武行戲碼。
白路咳嗽一聲:“該說話就說啊,別逼我動手。”
你又要動手?有個犯人喊道:“報告。”
說話還得報告?白路很滿意,這才是監管單位該有的風貌,比沙漠里那個地方好多了。滿面笑容說話:“說。”
“請問,你真的是白路么?”那人問道。
“問這個干嘛?”
“你是明星,為什么這么暴力?”這些可憐家伙進看守所的時間不同,對白路的認識也是不同,卻是有同樣疑問,白路為什么這么暴力?
白路又咳嗽一聲:“會不會聊天,你怎么進來的?”
“盜竊。”那人回話很簡單。
“說詳細點兒,判了沒?”
“還沒判,其實不是盜竊,有天我上街,運氣好,揀到輛汽車,然后被抓了。
白路聽的一樂,這家伙比我還能扯?笑問:“怎么揀的?”
“垃圾箱邊上停輛車,車門大開,不用問,肯定是有錢人丟的,我琢磨著不能浪費,就給開走了,誰知道有錢人又反悔了,我就倒霉了。”
白路哈哈一笑:“有點意思,記住了,跟法官也這么說,一定會無罪釋放。”
問過這家伙,換向下一個人問話:“那個什么大春,你打劫過誰?有沒有技術含量?”
大春很不愿意回顧這段歷史,可是看白路一本正經的表情,知道躲不過,只好說道:“搶個女的,那女的去銀行取卡,二十萬裝在包里,我去搶包,沒想到那女的居然是國家柔道隊的,真草了。”
白路哈哈大笑:“有意思,你這故事好玩,憑這件事,我相信你是第一次了。”然后對著一眾犯人堊大聲說話:“誰的案子比大春的有意思?趕緊說,說好了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