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院子里走過來一名服務員。看見她過來,白鳥信夫對白路說:“請跟她走?”
白路問:“干嘛?”顧鵬小聲提醒道:“洗腳。”
白路琢磨一下,說聲好。顧鵬也不想失了禮數,等服務員過來,和她說上兩句話,帶著白路一起跟過去。
在院子一頭有個專門的洗漱間,各類清洗用品一應俱全,甚至有吹風機、熨燙機等設備,都是整齊擺放。
進入這間屋子,一側有個小池子,里面是溫溫的清水,坐在沿邊可以泡腳。白路和顧鵬快速清洗后,服務員送過來兩雙新襪子。等他倆穿好,又引到洗手池洗手,再沿著廊下走回那間包房。
至于他倆的鞋子,已經有服務員送回到那間房屋外面。
廊下地板很干凈,倆人穿白襪走上多半圈,襪底居然還是白的。
進屋后,白路跟白鳥信夫說:“早說脫鞋,來之前就會穿好襪子。”
白鳥信夫說:“我看到你穿的運動鞋。”話沒說全,意思是既然穿這個鞋出來,怎么都得洗腳。
白路問:“沒有不用脫鞋的房間?”
白鳥信夫說有。
青山餐廳的用餐位是有分別的,這個分別不以金錢計算,是以客人身份和喜好區分。如果你是普通預約客人或是不喜歡跪著吃飯的客人,可以去大堂吃,那里是兩層樓、擺設同樣精美,也是最大的用餐場所。
青山餐廳特別有名氣,常有議員或是財團老大過來吃飯,這些人喜歡本國的餐飲習慣,喜歡這樣的房間。認為在這里用餐才是至高的服務,也是至高的享受。
每間包房的裝飾都很奢侈。比如墻上那幅畫,最少是三百年前的古畫;墻邊插畫的大花瓶也絕對是古董。
聽到白路的問題,白鳥信夫解釋說這里是招待貴賓的地方。外國大使來吃飯也是這樣待遇。
把自己上升到外國大使的高度?白路滿意的走進屋子。
他想坐到白雨身邊,白鳥信夫說:“您坐這里。”
說的是正對庭院的位置。房間里一頭一尾兩張小方桌。白路坐在主客位置。他左手邊是顧鵬的位置。
白鳥信夫在白路正對面坐下。
白路特意看眼白雨和周衣丹的腳,倆妹子居然全穿著白襪子,不知道是得到提醒,還是來這里新換的。
他們幾人剛一坐下,白路身后拉門被推開,一服務員進來倒茶。整個過程,白路看的很郁悶。
服務員在門外要先跪下,放托盤。開門,起身,進門,跪下,把托盤從外面拿進屋,關門,拿起托盤,起身,小步走到白路身側,跪下。放托盤,往桌子上擺茶杯,倒茶。放茶壺進托盤,端起托盤,起身,去下一位客人那里重復一遍類似過程。
整個過程做的一點問題都沒,如行云流水般自如,可看著郁悶。等服務員給客人們倒好茶,離開后。白路跟白鳥信夫說:“要不要這么麻煩?”
白鳥信夫說:“包房里就是這樣的服務程序,大廳那里要簡單許多。”
好吧,就是這樣的服務程序。白路想起在美國那家米其林三星飯店吃飯的過程。再看看眼前這張小桌子,心頭一陣悲涼:“老人家。你把吃飯搞的跟儀式一樣,太嚇人了。”
顧鵬還沒來得及翻譯這句話。有服務員敲門,下一刻,拉門推開,走進來小林一,進門先來個雙手合十,跟大家見禮。白鳥信夫起身相迎。
白路等人跟著起身。
小林一跟白鳥信夫打個招呼,走到白路面前握手:“又見面了。”
顧鵬趕忙站到旁邊做翻譯。
對上這位一輩子都在唱歌的小老頭,白路很有禮貌,握手同時鞠躬問好。
倆人說上兩句寒暄話語,小林一往身側一站,他身后還跟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女人有三十多歲的樣子,男人要大一些。
小林一做介紹,男人叫小田,女人叫松子,都是很厲害的音樂人,出過很多很多張唱片。他們三個人關系不錯,又正好做一期電視臺節目,在知道白路到來后,就叫過來一起吃飯。
小林一做熱情介紹:“這位是特別出色的小號表演藝術家,我再沒見過比他還優秀的小號手,世界第一。”
小林一都這么說了,小田和松子趕忙熱情握手。
等聽過顧鵬的翻譯,白路感覺臉有點熱,抬手摸摸,問顧鵬:“臉紅了吧?”
顧鵬說沒有。
沒有就好,白路對小林一說:“太夸獎了,太夸獎了。”
小林一的介紹實在太夸張,白路不怕被表揚,可是讓小林一這樣認真的音樂家給上如此強大的贊譽,他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小林一認真回話:“我說的是真的。”
那就真的吧,趕緊請客人入座。正好這時候,張小魚四個妹子也是到來。
有些天沒見,白路感覺這四個妹子越發出色,穿著同樣的素色套裝衣褲,腳下是白色襪套,看著有點職業范兒,別有種音樂之外的氣質。
四個人看見白路就是齊齊一躬,這是在感謝出國前的搭救之恩。白路嚇一跳:“你們來日本就學會行禮了?”
四個妹子知道她喜歡胡說八道,沒人接這句話,先后給白鳥信夫和小林一等人見禮。
她們這一鞠躬一彎腰的,再每個人說兩句話,輕易過去幾分鐘。
白路說:“光陰似流水。”他有點著急了。不過顧鵬未做翻譯。
等大家全部介紹完畢,才一一落座。
每人面前一個小方桌,每兩人對坐。在所有客人全部坐好后,服務員敲門詢問新來的客人要不要上茶。如果不需要,那就開席。
當然是開席。
有了倒茶那會兒的流程打底,白路對這個飯局已經有了大概認識,知道絕對不能著急。
事實果然如此。
當初在紐約吃西餐那會兒,米其林三星飯店的超優服務,一道道菜慢慢吃,整個流程下來三個多小時,白路出去做件壞事再趕回來,飯局還沒散。
白鳥信夫的日餐料理和那個差不多。
當服務員準備上菜,有兩名和服歌女進門,分兩角一邊跪坐一個,各拿個樂器。
顧鵬給白路介紹,一個是三味弦,一個是五弦琵琶。
倆歌女進屋,先是三味弦獨奏,另一人端坐不動。
在音樂的伴奏下,服務員一點一點開始上菜。
真的是一點一點,基本就是方才上茶那樣的流程,由兩名服務員同時服務,挨桌奉上精美食物。同時撤走茶杯。
最開始是一道清湯,一小碗,起清口和開胃作用,為客人享用整套大餐做準備。既然主要作用是清口,就不會有太多甜酸咸鮮的感覺。
湯汁呈淡白色,入口后初有極淡的甜味和鮮味,惜轉瞬就逝,湯味轉為略苦。可你若想細品,這點點的苦味也是消失不見。隨著湯汁下肚,所有味道便沒了,只剩下那一點點的苦味記憶。
湯碗很小,兩口可以喝光。服務員開始繼續上菜,先是一道比麻將牌大不了多少的壽司,每人一塊。
盛在專用的玉制凹碟中呈上來,配的是同色筷架和一雙木筷。
服務員上菜過程很慢很穩,在上菜同時,撤走已經變空的湯碗,要十個人全部擺好這塊壽司,她們才離開房間,關門。
到這個時候,才能開吃。
白路心底嘆息,我的天啊,這個麻煩啊,費這么大勁,浪費這么多時間,就為了這個一口就能吃光的小玩意。
白鳥信夫說是他親手做的,希望大家品嘗給意見。
看著老頭略帶渴望的眼神,白路實在不好意思敷衍,用筷子夾起壽司,細細品嘗。
基本來說,壽司就是米飯和肉類的結合,多是魚肉。其上淡淡刷層醬料。味道也就取決于這三樣。
白路品上一會兒,突然想起個問題,不知道白鳥老頭跟山田老頭比,誰的壽司做的更好?山田老頭比白鳥老頭還夸張,一輩子就做了一件事情,壽司,世界聞名,被稱為壽司之神,美國總統也吃過他的壽司。
想到山田老頭,再看向白鳥信夫,又有小林一,心里有點悵然,這三個人最年輕的都接近七十歲,依舊在做喜歡的事情,也依舊工作。他們很簡單專一,卻做出很不簡單的成就,暗嘆一聲,小日本的變態強人真是多。
白鳥信夫問話:“味道如何?”
白路說:“我沒吃過山田先生做的壽司,不能與之比較,在目前而言,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日餐料理。”
白鳥信夫笑道:“不急,下面還有更好吃的。”說完這句話,起身道:“請諸位稍待。”朝大家微躬后離開。
他是主廚,得去廚房干活。之所以前面兩道菜可以提前制作,是因為本來就要提前做好。
清湯是煲好后一直恒溫加熱,讓湯味更佳。壽司略有些特別,主料是深海魚肉,做好后放冰箱略微冷藏五分鐘,然后取出等它回暖。食用時,內里會有一絲絲涼意,配上第一道清湯那存留在記憶里的淡苦,會讓這道涼意變得激爽,說是沁人心脾也不為過,并且讓魚肉呈現最美味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