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起床了,早飯后你爸要帶你去拜訪張部長!”趙無極正做著一個美夢,只感覺到耳邊傳來一道親切的催促聲。
“哎呀,馨欣,別鬧,我再睡會兒!”趙無極翻了一個身,又進入了夢鄉。
昨天下午,盧江縣委機關干部開會,趙無極完成的一篇調研報告受到了縣委書記婁尚景的好評,高興之下,約了幾個老哥們喝了幾盅,結果卻喝高了。
知天命之年的趙無極,從大學畢業就在行政機關混起,到老來得了一個閑職正科:縣委宣傳部理論科科長。一生也沒受過上級表揚的趙無極,上任不久就受到縣委書記的肯定,他能不高興嗎?
“啪!什么馨欣?我是你老媽!”一個巴掌拍在了趙無極的臉上。
“哎喲……媽?你是我媽?”趙無極睜開眼睛,見到比自己記憶中年輕得多的母親,一下子懵了,“我遇到鬼了!老媽怎么這么年輕?”趙無極心里驚駭莫名。
“我不是你媽,是誰?”老媽見趙無極突然之間變得像不認識自己似的,有些冒火地反問道。
“啊……馨欣呢?”趙無極隨口問道。他口中的馨欣是與他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妻子,昨天晚上,還是她給做的菜呢。
“什么馨欣?你睡昏了頭吧!快起床,你老爸馬上就回來了。”陳素琴見兒子顛三倒四的,以為兒子還沉醉在夢中,也不以為意,轉身去弄早飯去了。
“我……啊……”看著陳素琴轉身而去的背影,趙無極突然大叫起來,因為,他發現鏡子里的自己竟然不是50歲的大伯,而是一個年輕得令人羨慕,帥氣得讓人忌妒的面孔。
“無極,你鬼叫什么,是不是做噩夢了?”聽到慘叫聲的陳素琴從廚房里伸出頭來問道。
“沒有……”趙無極對著鏡子摸了摸自己的臉,心頭充滿了疑惑。難道,我這是返老還童?可是,自己即便返老還童,可老媽呢?老媽那樣子,明顯就是20多年以前的模樣啊!
想到“重生”,趙無極飛快地套上汗衫,臉也不洗地跑進父親的書房,抓起一張報紙就看了起來。因為趙無極有個非常深刻的記憶:在他讀大學和畢業時的那幾年,趙無極的父親趙德正擔任過縣農業局長、副縣長等職務,而趙德正的書房中,總是擺滿了相關的文件以及報紙,當年,年輕的趙無極對此記憶非常深刻。
“尼媒啊,真的重生了!”因為最上面的那張報紙上的日期分明就是“1986年7月3日”。看著這張幾十年前嶄新的報紙,趙無極又突然反應過來:“老爸還活著?這,豈不是太好了!!!”
原來,趙無極的老爸已經于2001年因癌癥病逝,僅僅只活了63歲。這件事,對趙無極的打擊也非常大,讓他在38歲時本有機會去下面一個鄉鎮擔任黨委副書記的他不愿意離開母親,從而在團縣委副書記、縣委宣傳部理論科干事位置上磋砣了差不多10年歲月,到2012年,才“轉正”為“正科”級干部。這種正科級,說白了也僅僅是經濟待遇,至于實際權利,可能還不如稅務局的一個收稅員。
不過,僅憑一張報紙,趙無極還是不敢最終確認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媽,你剛才給我說的啥呢?”趙無極努力把激動的心情平息下來,拿著漱口的水杯,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
“早飯后,你爸要帶你去見縣委組織部的張家康部長,主要談你工作分配的事。不過,你見著時得喊張叔叔,記著。”陳素琴將一只雞蛋打在鍋里嗞嗞作響,才回過頭來對著趙無極說道。
“嗯,我知道了。媽,多煎一個蛋啊,我感覺到好餓。”趙無極有些撒嬌似地要求了一句,輕輕關上洗漱間的門,心頭激流狂涌。因為他想起來了,兩天前,他從西川師大經濟系畢業,被分回了家鄉盧江縣,目前關系還放在縣人事局。
80年代的大學生畢業生,國家不但“包分配”,而且可以選擇的單位也非常多,即便沒有關系,想選擇一個公務員崗位也相當容易,何況趙無極的父親趙德正此時還是副縣長呢。
趙無極記得很清楚,當年他與父親一道去找張家康部長,張部長推薦了三個單位:縣委辦、縣政府辦、縣團委,最后,趙德正和張家康兩人在分析利弊之后,選擇了“黨的助手”縣團委。
至于當事人趙無極,自然只能聽從父親的安排,而他當時,也覺得縣團委非常不錯。
在這個時代,團縣委是最容易出人才的地方,縣團委本就是一個正科級單位,新分配去的大學生,工作個兩三年,就會成為團縣委某個部的部長,譬如學校部、農工部、青工部等,這些部長就是“股級”干部;再等一兩年,就有可能成為團縣委副書記或書記,這可是副科或正科啊!
而且,在團委系統升官非常容易,因為干上一屆團委書記的人,都要挪位置給年輕的人,而書記本人要么成為某個鄉鎮的正科級領導,要么成為某個局的正職領導。可以說,團委系統就是升官最快的系統。
對于稍有門路和關系的青年來講,團委系統相當于“鍍金”或“跳板”,在團委系統升個官,然后很快放到行政系統去擔任相應職務,即便有人對此有些看法,也不能多說什么。
但是,由于趙德正本人在縣委書記和縣長的斗爭中站錯了隊,于1988年春就提前退居二線,去縣政協擔任了一個排名靠后的副主席。而趙無極也因此受到牽連,在35歲即1998年之前都是一個一般干部。直到新任/縣委書記到盧江后,他才混了一個團縣委副書記,2001年,父親病逝,他心情不好,又放棄了去鄉鎮擔任正職的機會,這樣,直到2005年他42歲時才以因年齡太大必須離開團委為由,去縣委宣傳部擔任理論干事(副科),說到底就是刀筆吏,因為趙無極的文章寫得非常不錯,2012年,49歲的趙無極終于混到了正科,成了縣委宣傳部理論科長,可惜,上升才幾個月就“重生”了!
此時,趙無極完全相信自己遇到了神奇的“重生”事件,能夠證明的,除了母親和自己變得年輕了外,還有那些報紙,以及父親趙德正書桌上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文件以及請示報告。
“爸,您回來了?”剛剛洗漱好的趙無極,聽到開門聲就撲了上去。
“哎呀,你小子搞什么飛機?滿嘴的酒味!”趙德正見到趙無極的樣子,立即將其推開。
“爸,你亂說,哪還有酒味?”趙無極將嘴巴張開,作吐氣狀后,說道。
趙無極已經想起,昨天是他的生日,趙德正約了兩個朋友以及他們的孩子來家里吃飯,為趙無極慶祝,趙無極自己高興,確實喝了幾杯。
“好了,好了,都大學畢業了,還沒個正形……你媽把早飯做好沒有?”趙德正教育了兒子一句后,突然問道。
“無極,進來端菜。”聽到趙德正的聲音,陳素琴在廚房里叫道。
“啊,來了。”趙無極向廚房內跳去。
趙無極這是故意壓抑自己的激動。前世的父親早早就去世了,讓趙無極很有一種子欲孝而親不待的感慨,這一生,他一定要制止這個悲劇的發生,而且,父親如果不在縣上的權力斗爭中站錯隊的話,父親本人也是很有前途的,那么,作為重生者,趙無極也要幫助父親避免這個風險,爭取在權力斗爭中進入縣委常委,而不僅僅是個非常委的副縣長。
趙德正今年48歲,兩年后才50歲。作為80年代的干部,50歲的常委副縣長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此時,很多縣委書記縣長都是60歲以上的人呢。干部退休制度,還要過幾年由一號首長親自提出來才會實行,干部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的口號雖然已經出現,但目前主要在專業化上做文章。一些本是中學教師的人,大量地被提拔到行政機關擔任各類職務。
當然,趙德正也算是知識分子,50年代末期的農校中專畢業生,算得上是高文憑干部了。
趙無極很快就將兩盤小菜、一盤煎雞蛋,一盤饅頭以及一小鍋稀飯給端上了餐桌,至于趙德正,早就穩穩當當地坐在主位上,等著用餐了。
“無極,你對工作有什么想法?”當全家坐下來后,趙德正拿起一個饅頭問道。
“如果有可能,我想到鄉鎮上去鍛煉幾年。”趙無極看著自己的老爸,認真地說道。
是的,趙無極在回憶了前世的經歷后,本能地想避免前世的悲劇,選擇一條新的道路。再說,一個對鄉鎮工作對最基層的群眾一點也不了解的干部,算是干部嗎?趙無極有信心,憑借重生者的優勢做出一定的業績來。
“鄉鎮可是很苦的。”趙德正將一口饅頭吞下肚之后,好一陣子才回了一句。
“我才畢業,應該吃些苦。”趙無極的神態很真誠。這不是裝B,而是他的真心話。此時的干部任用制度,業績是主要的考核指標。不像后世,關系和背景才是升官的最重要的因素。
趙德正沒有說話,而是認真地消滅自己手中的饅頭,然后又吃了一塊煎蛋,最后還喝下了一大碗稀飯,其胃口非常不錯。
“等會兒,見到你張叔叔時,你就按照你想的說吧。”趙德正掏出手巾,抹了抹嘴,起身往自己的書房走去。
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餐巾紙那玩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