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嬪面上并無半點異樣,莞爾看著溫皙:“皇貴妃也很驚訝吧?”這樣的結果似乎在佟嬪的意料之中,語氣是那樣自得,而輕聲細語。
溫皙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就算她不曾指使小瑞子防火,如今也洗不清了!溫皙看了看佟嬪的肚子,她還需要胡語為她催產接生,這個時候她必然不會跟溫皙翻臉!便凝眸道:“本宮一直在陪著佟嬪,小瑞子若是本宮的人,如何會置本宮生死與不顧?”
佟嬪溫聲道了一句“是”,便扶著魏嬤嬤的手站了起來,略一福身道:“娘娘放心,這個小太監是娘娘宮里人,自然交由娘娘處置。”揮手,便叫人將另一個小太監押了進來。
這是個眼生的小太監,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魏嬤嬤道:“這個小栗子一早便在寶華殿外鬼鬼祟祟,故而早早綁了!”
佟嬪舉著手里的火油,笑著對溫皙道:“這火油是從小栗子身上搜出來的,火也是小栗子點的,娘娘覺得如何?”
那叫做小栗子的太監驟然慌了神,噗通跪在地上:“佟嬪娘娘饒命!奴才沒有沒有放火!也沒有攜帶火油!”說著她便指著一旁的小瑞子道:“全都是他干的,和奴才無干啊!”
溫皙不由得冷笑,小栗子如此模樣,算是不打自招,“你怎知是他干的?!”這個叫小栗子的太監才剛剛押進來,根本沒見過剛才發生事兒。他能一下子指出小瑞子,可見是與小瑞子合謀所為了!
小栗子頓時傻了眼,一雙小眼睛木木地愣著。
佟嬪眼中露出幾縷狠色,“娘娘,這個小栗子是昭貴人身邊的人。”隨即側臉吩咐道:“送去慎刑司,嚴刑拷打,必定要叫他吐出指使之人!”
小栗子立刻嚇得渾身一哆嗦,隨即哭天搶地求饒,佟嬪充耳不聞。只叫力氣大的太監給押了出去。佟嬪又看了一眼從一進來便半句話都不說,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小瑞子,笑著看著溫皙:“娘娘宮里也出了吃里扒外的人,可得好好撬開他的嘴巴!”小栗子雖然是昭貴人身邊伺候的人,卻也是佟嬪景仁宮的奴才,于她面上到底無光。
佟嬪的話剛落音。便見小瑞子面無懼色地看著佟嬪,忽的臉色絞痛,張口便噴出一大口鮮血來,如數吐在佟嬪臉上。佟嬪原本姣好嫵媚的容顏,立刻成了一片血紅。
佟嬪如何見得如此場面,?滿頭都是滴答答的鮮血。撲鼻的血腥氣息,黏膩膩的觸感。都叫她驚愕失神。她方才還鎮定無比,這會兒登時便軟在了魏嬤嬤身上。
小瑞子咬舌自盡了,眼睛瞪得老大,隨即仰身直挺挺地死在了地上。那雙死了都不肯閉上的眼睛,死死盯著佟嬪不放。佟嬪旋即“啊”地驚叫了出來,佟嬪的手并不見得干凈,她也不見得是膽小之人。只不過想必是頭一次見人死在她如此近距離的地方吧?
魏嬤嬤急忙在安撫著佟嬪,一邊急忙給她擦臉上的鮮血。“主子別怕!有老奴在呢!小瑞子這狗奴才是死有余辜!”
溫皙卻趁機叫胡語去了明間正殿的蠟燭進來,凝眉道:“既然如此,索性叫火燒得更大一些,小瑞子就當是護主而死吧!”這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倒真真是中心耿耿!二話不說便咬舌自盡,是叫人無從去查他背后的主子嗎?!只抓到一個景仁宮昭貴人身邊的小栗子,如此,只怕難以牽扯到密嬪頭上,頂多拉昭貴人下水。溫皙不由暗叫一聲“可惜了”!
佟嬪已然恢復了幾分鎮定,只是手還有些發顫,腳步亦是虛浮的,頷首道:“如此也好。”說完,也不顧尊卑,急忙叫魏嬤嬤攙扶著,先行一步走出了寶華殿。
多少年前,在寶華殿也曾有一次回祿之災,當初是溫皙一手策劃,如今亦是溫皙放了這把熊熊大火。寶華殿時隔多年,再次付之一炬。那沖天的火焰,如一條巨龍,自可吞噬一切證據,小瑞子在大火中必然燒得不成樣子,便不會有人檢驗出他是咬舌自盡的。
熱浪撲面,溫皙回首望著那大火已經匆忙去滅火的太監,高呼著“走水了!最水了!”
放火,是紫禁城里最常用的手段。何況宮殿皆為木質,本身就容易著火,故而每個宮都備有盛滿了水的大水缸,就是為了救火方便,只可惜還是常常有火災發生。明明防火措施做得那樣多,還是常常失火,只是不知那么多次的失火,就不得不叫人考量,是意外,還是人為了。
溫皙親自送佟嬪回景仁宮,便叫胡語給她熬了一碗濃濃的催產藥,對外自然宣稱是佟嬪在大火中受驚,動了胎氣。
因抓到昭貴人身邊的小栗子放火,燒死了一個“護主”的小瑞子,故而溫皙立刻命人封鎖了昭貴人所在的偏殿,禁足赫哲氏,將她身邊近身伺候的人如數拿去慎刑司審問。一切安排就緒,溫皙只需等佟嬪生產即可。
康熙是在佟嬪進了產房后半個時辰才過來的,康熙來得急匆匆,額頭上都出來一頭汗水,溫皙應了上去,溫聲道:“皇上放心,佟嬪已經七個月半了,不會有大礙。”
康熙卻一把抓住溫皙的手,“你有沒有傷著?!”
溫皙不由凝滯,康熙竟然不先去問問佟嬪和佟嬪腹中孩子是否安好嗎?就在溫皙愣神的時候,一把被抱進了一個溫暖而厚重的懷中,有迫入她鼻孔的龍涎香的氣息,那樣熟悉。稍稍一愣神,溫皙不由得臉紅了,急忙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這樣眾目睽睽之下...
溫皙垂下頭,掩飾自己臉上的紅暈,道:“臣妾沒有受傷,只燒著一點衣袖罷了。”在她繡著牡丹的袖子上有不小的一片灼黑的痕跡,是放火的時候不小心燒到的,“臣妾身邊的太監小瑞子為保護臣妾,燒死在寶華殿中了。”
康熙這才放下心來,面露輕松之色,道:“是個忠心的,朕會叫人厚葬,并厚賞其家人!”
里頭是佟嬪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康熙卻好似充耳不聞,只顧著關心溫皙:“你嚇著了吧?朕送你回宮歇息吧。”
溫皙淺淺一笑,道:“臣妾無奈,倒是佟嬪受了不小的驚嚇,皇上留下來陪她吧。”說著福一福身,“臣妾先回宮歇息了。”左右已經囑咐了胡語,若佟嬪生的是公主,就照約定保住她性命,若是阿哥,便叫胡語不必去管了,叫她聽天由命。雖然溫皙用精神力掃過,佟嬪懷的是個公主,雖然精神力也從未出錯,溫皙也不得不小心一些。
佟嬪這一胎,到底折騰得不輕,第二天早晨早產下一女,佟嬪雖然產后大出血,不過救治及時,并無性命之憂,但是卻壞了身子,以后算是留下病根了。而胡語也功成身退,回來復命了。
一大早,溫皙剛剛用過早膳,小鹿子也來回報說:“主子,小栗子前半夜就招供了,說是昭貴人指使他放火的。后半夜就死在了慎刑司。”
“她動手倒挺快的!”溫皙冷冷一笑,小栗子不是個硬骨頭,否則為何一前半夜就招供了?顯然他不是自盡的,而是被人謀殺的。
小鹿子嘆了一口氣道:“真是可惜了。”
溫皙嗤嗤一笑:“無妨!小栗子是死了,可昭貴人還活著,佟嬪必然不會放過她!”接下來,就看佟嬪的手段了。如今昭貴人已經被禁足,身邊人也盡數被拿去慎刑司,景仁宮可是佟嬪的地盤,佟嬪若是不從她嘴里撬出點什么,那就枉費了她這番心機了!
引蛇出洞,蛇只引出來一條,佟嬪斷然不會放過還掩藏在洞中的另外一條!
佟嬪所生之女序齒為十一公主,雖然是七個半月而生,卻與個月的孩子差不多,雖然不是很強壯,卻也并不虛弱。因后宮六年未曾有所出,故而十一公主的洗三辦得格外隆重,康熙也很高興,畢竟都是四十七歲的老男人了,還指不定有沒有下一個呢。
佟嬪佟佳素婉是康熙二十三年進宮,當時才十四五歲,如今也快三十歲了,好不容易得了個寶貝女兒,自然喜不自勝。如此,八公主舒露,就更被她拋在腦后了。康熙雖然遲遲不曾指婚,想來也不過是顧忌著八公主前頭的玉錄玳和濟蘭尚未指婚,不好叫她搶在前頭罷了,故而對策妄阿拉布坦一直都敷衍著、拖延著。
“皇上打算怎么處置昭貴人?”溫皙見康熙遲遲沒有下達對赫哲氏的處置,便隨口問了一句,雖然小栗子死的不明不白,但是卻在死前招供赫哲氏放火謀害佟嬪。
康熙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道:“你放心,朕自然是容不下這樣的人!可是佟嬪跟朕求情,求朕饒她不死。不如...廢為庶人,冷宮安置如何?”
康熙是商量的語氣,畢竟寶華殿失火,溫皙也是“受害者”,情理上的確要問一問溫皙的意見。溫皙只溫和地一笑,手里拿著一串金絲硨磲佛珠,慢慢捻著,悠悠道:“只要佟嬪沒有意見,臣妾自然不會反對。”
康熙微微頷首,“佟嬪剛生了孩子,心腸難免柔軟一些。”說著便拉起溫皙的手,“朕知道佟嬪胎像四五個月的時候就不大好,是你叫醫女保住了她們母女。”
說到此事,溫皙不由得斂去的臉上的微笑,只淡淡道:“臣妾與佟嬪無冤無仇,自然不會看著她母女俱損,而見死不救。”這樣的話,從溫皙口中說出,溫皙自己都覺得虛偽得緊,康熙卻十分相信,看向溫皙的目光愈發溫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