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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以彼之道

  康熙命李德全前往景仁宮傳旨:廢昭貴人赫哲氏為庶人,冷宮安置。簡短的一道口諭,便決定了赫哲氏的命運。只是這命運,每每愛打個彎兒。

  溫皙剛叫人備了兩盞藕粉圓子,和康熙一起慢慢品嘗著,園子清爽,湯汁鮮美,有蓮藕的脆感和蓮子的香澀,湯汁內則加了切得如發絲一般的新鮮嫩蓮葉,不但爽口,看著也是極好的。

  康熙吃得順口,“還是你宮里的藕粉圓子味道最地道!”

  溫皙笑而不答,只吃了半盞,便擱下了。

  李德全回來得特別快,似乎是一路快跑回來的,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進來跪在地上磕頭稟報道:“皇上,貴主子,昭貴人投繯自盡了!”

  溫皙不由微微吃了一驚,據她所知,赫哲氏可不是一個有勇氣自盡的人!聽李德全對赫哲氏的稱呼,便曉得圣旨還未曾來得及傳達,故而還稱呼赫哲氏為“昭貴人”。

  康熙眉宇見卻有深深的不滿,冷冷地問道:“死了嗎?”

  李德全急忙搖頭,“佟嬪娘娘身邊的人發現及時,給救了下來!”

  康熙哼了一聲,道:“那怎么還不把她挪去冷宮?!”

  李德全先探視了一下溫皙的臉色,才小心翼翼地道:“佟嬪娘娘身邊的魏嬤嬤說...說昭貴人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李德全的話剛出口,溫皙自是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康熙卻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茶盞狠狠摔在了李德全腦袋上。李德全自然不敢躲避。生生被這么一下給打得頭破血流。

  康熙算是動了真怒了,“沒用的狗奴才!每次朕都說‘不留’?!她怎么會有孕?!”康熙算了算時間,兩個月前,對赫哲氏的確有不少次的召幸。只是每每都賜了湯藥!自從佟嬪“意外”有孕,康熙便叫李德全暗中吩咐太醫院改進了“避喜湯”,沒想到赫哲氏居然有孕了!

  “佟嬪也就罷了!赫哲氏一個包衣奴才——”康熙胸腔中怒不可遏,上前一腳踹在了李德全身上。

  只聽“哎呦”一聲痛叫。李德全翻到再地上,似乎疼得爬不起來了。

  如此狀況,溫皙只得去勸慰康熙,語氣平淡如常:“既然有了,也就只能叫她生了。頂多跟良嬪似的。”

  溫皙只略一提良嬪,康熙眉心便翻涌起深深的厭惡,隨即道:“吩咐太醫,皇嗣不能有礙。”那尋常的話語用不尋常的口氣說出來,便是含了殺意的。“皇嗣不能有礙”。意思是赫哲氏便可以“有礙”了。

  李德全在康熙身邊伺候多年。怎會不明白康熙的意思。“嗻!”便爬起來急忙應了。

  昭貴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算來便是正月懷上的,那個時候也是康熙恢復花蝴蝶一般重新臨幸后宮的日子。昭貴人是那段日子最得寵的嬪妃之一。

  “昭貴人雖然是宮女出身,可也不算她卑賤。”溫皙淡淡道了一句。“當年的德妃也是宮女出身。”——不照樣生了那么多?

  康熙深深吐了一口氣,道:“朕當初子嗣稀薄,故而后宮嬪妃無論出身高低都不曾賜藥。如今想來,如烏雅氏之輩,的確不該叫她有孕。好在,老四不隨生母,人品貴重。”復又看了看溫皙,“是你教得好。”

  禛不過在承乾宮呆了一年罷了,不過溫皙也認同康熙的話,“孩子好與不好,主要看教得好不好。”

  康熙淡淡嗯了一聲,補充道:“皇子阿哥都是在擷芳殿讀書長大的,卻參差不齊,裪、禑資質平庸,祥、禎精于騎射,祿卻是文武雙全!如此可見,就算教得好,也不見得都學得好。”

  “皇上怎么不說禮如何?”溫皙不禁笑道。

  康熙亦露出笑容,道:“禮對騎射興趣不大,不過詩書學得不錯,精于音律,將來自然是個雅人。”

  “‘雅人’?”溫皙眉眼露出溫柔的笑意,“皇上不怪他不學無術就好了。”不過禮的琴藝真的是愈發精進了,連溫皙這個不大懂音律的人,也聞之欲醉呢。

  “不若叫他過來彈奏一曲吧,這會兒擷芳殿也下課了。”康熙道。

  溫皙抿嘴笑道:“皇上以為那是歌姬舞姬呀?一喚就來?禮現在脾氣大得很呢!沒點好彩頭,別想叫他彈一曲。”

  “這有何難?月前,江浙巡撫進獻了一方綠尾古琴,且拿這個當彩頭吧。”說著便吩咐小喜子去取古琴來。

  有了如斯彩頭,禮自然屁顛屁顛地來了,除了綠檀跟隨,抱著九霄環佩琴的是個長得極為秀雅的小宮女,年紀不過十三四歲,溫皙不曾見過,便問道:“你怎么又換了抱琴侍女了?”自從禮解開了心結,不在厭惡長得好看的宮女,卻有點朝另一個極端發展了,就是伺候他彈琴的宮女一定要是頂頂貌美的,尤其是抱琴宮女,必要花容月貌,按他的話說是,美人抱琴才般配!

  禮今年也八歲了,性子有點龜毛,衣裳必要華美,更要一塵不染,愛干凈比溫皙更甚!禮上來行了禮,道:“額娘,這是在十六哥身邊伺候的,年初皇阿瑪賞賜給十六哥幾個宮女,兒子瞧著漂亮,就討了一個過來坐抱琴侍女了!額娘你看看,是不是比以前的更好看了?!”

  的確,禮的抱琴侍女一個比一個好看,準確地說他只有看見了更好看的,才舍得把原來的侍女給替換掉!

  康熙卻有些不大高興,“小小年紀,不學無術!”

  禮自然看得出康熙不是真的生氣,又因溫皙在,膽子格外大一些,反而撒嬌道:“是皇阿瑪偏心,只給十六哥漂亮宮女,不給我!”

  “你還小!”康熙皺眉道。

  “十六哥也就比我大三歲而已!”禮撅起嘴巴道。

  溫皙低頭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康熙這是什么意思,祿才多大,給他漂亮宮女干什么?!嗯?次奧,老色鬼,自己色鬼就罷了,難道也要把自己兒子往這個方向培養不成?!

  溫皙急忙道:“皇上,祿也才十一歲啊!”

  康熙拍了拍溫皙的手,道:“不小了,朕賞賜的幾個都是十三、十四的,就當是提前預備下,免得到時候需要用的時候,挑不著合適的。”

  溫皙太陽穴凸起,什么叫“需要用的時候”?!

  “密嬪也已經給禎挑選房里人了,朕瞧著你也不上心,便替你安排了!雖然現在用不上,可還是有備無患的好。”康熙仿佛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溫皙聽得已經犯暈乎了,暈乎地連禮彈琴都沒聽清楚在彈奏什么。

  一曲畢,康熙自是相當滿意,叫小喜子捧了綠尾琴上來,“這是以綠檀木制成的綠尾琴,你是懂琴的人,好不好,你自己試試就知道了。”

  禮急忙喜滋滋地試試琴音,立刻喜上眉梢道:“琴音清澈,果然不愧是綠尾!”轉臉道:“綠檀姐姐,這琴你抱著正好!”

  綠檀一直跟隨保護在禮身邊,她年歲愈大,自然愈發漂亮,只是她不怎么懂音律,故而一直沒有做過抱琴侍女,如今一聽,大眼睛眨了兩下,“奴才抱琴?!”

  綠檀的任務不必綠桐那么艱巨,只需保護禮即可。而綠桐還要教祿武藝,自己更是拳不離手,極為勤勉,相對綠檀就要輕松多了,天天跟著禮,還能常常聽曲,閑散多了。綠桐、綠檀練習《吐納經》,故而看上去還跟當初來的時候沒多大差距,歲月仿佛格外眷戀練習過《吐納經》的人。

  綠桐跟著祿,心性愈發成熟沉默,而隨著祿武藝的精進,她已經很少需要監督祿練武了,性子也愈發沉默。而綠檀跟著禮,難免還和小孩子似的,心性單純,長不大。

  綠檀聽了禮的吩咐,毛手毛腳地抱起綠尾,一副生澀的模樣。

  禮打千兒,笑道:“皇阿瑪,額娘,兒子告退了!”

  看來除了昭貴人的肚子,溫皙還有一件事需要解決了。

  過了幾日抽出空閑,溫皙便去了佟嬪的景仁宮,去看望還在坐月子的佟嬪,順便瞧瞧昭貴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嬪產后一些虛弱,溫皙去的時候,她正躺在床榻上喝著參湯,額頭上勒著一個銀紅的抹額,身上還披著里貂皮的大衣,臉上有些蒼白,不過精神還好。

  佟嬪對溫皙的到來并不意外,她不能起身,便只問了句安,恭敬地著人搬了椅子來,請溫皙坐下,“選秀在即,皇貴妃也有空來嬪妾宮里嗎?”

  選秀,是了今年是康熙三十九年,初選已經開始了,只是溫皙著四妃去辦,自己并不忙,“不急,佟嬪都不急,本宮有什么好著急的?”

  佟嬪蒼白的臉色露出如秋水漣漪般的笑意,“是啊,不急。嬪妾有了小公主,這輩子算是足夠了,自然不急。”

  溫皙嘴角揚起,道:“何止一位小公主?還有昭貴人腹中的那一個呢!”

  佟嬪以絹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唇,道:“是昭貴人好福氣。”

  “應該說是佟嬪給她的好福氣吧?”溫皙立刻反問道。

  佟嬪盈盈一笑,“娘娘睿智,嬪妾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吧。”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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