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
溫皙端了銀耳蓮子羹到康熙跟前,道:“蓮子清熱去火,皇上喝了,先消消氣兒吧!”
康熙雖然被溫皙請了過來,卻還是寒著一張臉,一副想要殺人的鬼樣子,他攥著暴起青筋的拳頭,道:“朕竟不知禩如此眾望所歸!!朕雖知這逆子門下奴才不少,卻不知已經遍布半個朝堂!!如此覬覦儲君之位....一個辛者庫賤婢之子也配?!”
溫皙皺了皺眉頭,道:“皇上這話太過了!良嬪并無過錯!”當初寵幸衛氏的時候,也沒嫌棄她出身卑賤,如今兒子長大了,良嬪年老色衰,倒挑三揀四嫌棄起來了!康熙這話說得未免太刻薄了!
“哼!!”康熙只怒哼一聲,他自然曉得良嬪無過,但是他絕不會承認自己說得過分了!
用了午膳,康熙毫不客氣地占了溫皙香噴噴軟綿綿的美人榻去小憩了,溫皙伺候著大爺一般的康熙睡下,給他蓋好被子,尋思這瞅著空兒該去藥王觀看看兒子了。雖說溫皙放心靜一,到底心里念著小螃蟹有沒有好些了。
溫皙閑閑地吃了一盞蜜羹,要出宮看兒子,自然不能讓康熙曉得,不過還好藥王觀在京中,溫皙趁著晚上摸出去瞧瞧也就是了植物掌控者。只是這幾日康熙一直留宿在承乾宮,溫皙也沒時間溜出去,只好繼續等康熙和他一群兒子們的事情消停些再說。
正琢磨著事兒,小鹿子躬身小步跑了進來,附耳道:“主子,景陽宮良主子投繯了!”
溫皙驟然抓緊了捻在手里的紅瑪瑙佛珠,禩都被發落去宗人府大獄了,良嬪自然不可能不曉得,而康熙發落了禩的頭條理由便是“辛者庫賤婦所出”。這樣大的動靜就算是良嬪這個整日閉門不出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良嬪自責之下,有了輕生的念頭也不足為奇。
溫皙急忙叮囑道:“馬上叫人封口,別讓皇上知道這事兒!”溫皙瞅了瞅里頭,康熙睡得熟,似乎沒被吵醒,溫皙忙吩咐了人準備轎子,悄無聲息地離開。
景陽宮。
自從宣妃去了,溫皙再也不曾涉足過,記得當初那木做景陽宮主位的時候。景陽宮雖不算氣派,卻也體面。多年不曾來,溫皙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門兒。要不是門口還掛著有些陳舊的“景陽宮”三字的牌子。溫皙都要掉頭了。
冬日本就蕭索一些,景陽宮倒也是個寬敞的底兒,因為前院里沒什么梅花松柏,看著便格外空曠一些。今早下了點小雪,天明時分就停了。只是溫皙在自己宮里沒瞅見一絲雪花,因為她起床之前,就被清掃得一點不剩了。不過景陽宮卻還是蓋了一層薄薄的雪,無人清掃。
溫皙撫著竹兒的手背,咯吱咯吱踩在積雪上,進正殿上臺階的時候。還差點滑倒了。因為臺階上的雪也沒清掃,這種事兒要是出在溫皙宮里,掃地的太監早被發落去慎行司了。
溫皙也曉得。良嬪出身不好,又無半點寵愛,日子不會過得太滋潤,只是沒想到居然如此凄涼。
溫皙記得,東西六宮去年才翻修過。花了康熙內庫好一筆銀子,但是景陽宮溫皙實在看不出有半點翻修過的樣子。甚至貌似還是宣妃當初住過的時候一模一樣。不過更陳舊了幾分,大門上的漆都有些剝落了。
進殿之后,內里零零散散點著火盆,用的不是紅籮炭,只是尋常的竹炭,還只有二個炭盆,空曠的大殿,就跟在外頭差不多,還有冷風從窗戶刮進來,溫皙都覺得后頸冷颼颼的。
溫皙來,沒叫人通告,徑自進了次間暖閣。暖閣原本該是暖和的地兒,只是溫皙卻沒覺得有一丁點暖和,只在拔步床跟前燒了個炭盆,貼身伺候良嬪的是個長得瘦巴巴的嬤嬤,守在床頭正在抹淚。
溫皙依稀記得這個老嬤嬤,是從宮女提拔上來的,伺候良嬪半輩子的人了,不過不記得叫什么名字了。
“奴才給皇貴妃請安!”干瘦的嬤嬤見皇貴妃乍然出現,行禮有些無措。
“皇、皇貴妃?!”良嬪倉促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溫皙快步上前,將她按下,她的聲音沙啞難聽,脖子上有觸目驚心地青紫色勒痕,無怪乎聲音如老嫗一般難聽了。
溫皙其實很同情衛氏,所以不管八阿哥怎么蹦跶,她從未絲毫為難衛氏,甚至她的嬪主之位都是溫皙替她謀得的。溫皙當初因三阿哥不老實,出手折辱了榮妃,但是對于八阿哥的蹦跶,她實在做不到把火發到良嬪頭上!衛氏的確是個很可憐很可憐的人,可憐到已經不忍心叫她更可憐了。
溫皙無奈地搖搖頭,“你怎么這么想不開...”
良嬪頓時紅腫的雙眼淚水奔涌,“八阿哥他,要不是托生在嬪妾肚子里,本該是享榮華富貴的天潢貴胄...”衛氏的聲音,滿是自責,哽咽難以成調。
溫皙也知道,再怎么勸慰她也沒用,便正色道:“你難道不知妃嬪自戕是重罪!?你以為這樣是對八阿哥好?!”
“我...”良嬪張了張干巴巴的嘴唇,說不出半個字悠閑小地主。
溫皙見她如此模樣,便寬慰道:“皇上不過一時氣頭上,氣頭上說出來話,能當真嗎?!”康熙的毒舌水準,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現在嫌棄這個兒子不好,那個兒子不孝順,當初還一股子勁兒地種馬!活該!
“可是、可是八阿哥是因為嬪妾出身卑賤才——”衛氏扯著嘶啞的嗓音含淚道。
“大阿哥的額娘出身夠體面了吧?太子的生母出身夠尊貴了吧?!他們二人下場可比八阿哥難看十倍!”溫皙揚聲道。
特么滴,全都是康熙惹的禍!老娘還得來幫你安慰小老婆!也是禩不好,你要是安安分分的,將來混個富貴王爺當當總不成問題,現在倒好貝勒的爵位都被康熙給擼了!當初禩可是封多羅貝勒的幾個皇子中最年輕的一個(十七歲),如今不但成光頭阿哥了,還蹲大獄了!
溫皙放緩了聲音,諄諄道:“你現在好歹是個嬪主,十五阿哥的生母如今不過是個常在!本宮也沒見陳常在尋死覓活的!!”
衛氏因蒼老而已經不再天姿國色的容顏,眼角額頭已經生了皺紋,溫皙剛入宮的時候,還記得衛氏是何等貌美的一個人?只是再貌美的的人,也禁不起歲月的摧殘。
良嬪稍稍止了淚,卻又慌張起來:“皇上若是知道嬪妾自縊,會不會連累八阿哥?”
現在想到會連累兒子了?唉,不過良嬪這個額娘,真真是沒話說,什么事兒第一時間想到的永遠不是她自己。
溫皙好言道:“你放心吧,本宮已經叫人封鎖消息了。皇上不會知道!”溫皙嘴巴上這么說,不過以康熙的情報能力,只怕不可能不知道。不過到底是康熙太毒舌,逼得良嬪上吊,估計他也只會裝作不知道,只要這事兒別鬧得沸沸揚揚,康熙是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良嬪頓時感激涕零,急忙爬起來在床上給溫皙磕了個頭:“多謝皇貴妃!”
溫皙又安慰了她一通,言辭鑿鑿保證道:“都年底了,八阿哥不會總關在宗人府,你安心,皇上最晚年底就會把他放出來!”
如此一番保證,良嬪總算安心了些。
康熙還在溫皙宮里小憩,溫皙也不能再景陽宮呆太久,叫小鹿子以自己名義給良嬪傳喚了太醫。良嬪也是自己太小心了,脖子都那樣兒了,也不敢叫太醫。她的嗓子要是不好好治療,再加上冬日陰寒,只怕要留下一輩子的病根了。自然了對我不能說是上吊勒的,只說風寒。嬪妃自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傳出去有損皇家聲譽,自然要捂著。
一來一回,也過了一個多時辰,康熙自然早就醒了,正在坐在羅漢榻上吃茶。臉上不見有什么異樣,也沒問溫皙去了哪兒。
就這么心照不宣地過了幾日,逮著康熙某一日晚上傳話說不來他宮里了,溫皙便用隱身符和遁符跑出宮,趁著夜深人靜去藥王觀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可惜大晚上的去的不是時候,兒子還在睡著,靜一倒是沒入睡。
靜一住的地方在藥王觀隱秘的后花園層疊的假山后的一個小竹樓里,看似四面透風的竹樓,進了里頭卻暖如春日。想也知道小竹樓里布下了法陣。
靜一正赤著腳丫子,穿這件青灰色無花紋卻滿是油漬污痕道袍,披頭散發坐在地上喝著小酒,抓著一個油膩膩的雞腿啃得正歡實。溫皙的到來,也出乎他的意料,靜一怔怔看著也有些怔怔的溫皙,急忙撂下雞腿,油膩膩的大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二下。
溫皙臉頰抽搐了二下,怪不得靜一的道袍那么臟....
靜一頓時臉紅了大半,急忙掐一個法決,立刻從頭到腳衣裳干干凈凈。只不過,他方才邋遢的樣子卻是印在溫皙腦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