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被拉長了,連房中的自鳴鐘仿佛擺動得也格外慢一些。本書請訪問。溫皙回身拉下康熙龍榻上的幔帳,還是不要看你的這些兒子們了,留戀的目光最后一次掃過他滿是皺紋的面頰,此刻竟然是如此的安詳。
“額娘還有兒子呢!”祿輕聲道。
說到兒子,溫皙這才發現祄到現在還沒有來,不禁皺了眉頭道:“你十八弟呢?”
祿壓低了聲音道:“十八弟帶兵在午門外,替兒子鎮守著。”
長長嘆一口氣,可惜了,祄沒能看到康熙最后一眼。只是事關身家性命,祿也只能交給自己的親弟弟才能放心。紫禁城的門戶,放在外人手中,便如同將性命交給了外人。
踏踏踏的腳步聲傳來,禮雙手捧著空心的玉枕大步走到溫皙跟前,大口喘著氣,可見是急速跑回來的,他雙手呈上玉枕道:“請皇額娘驗證!”
溫皙接過那觸手溫潤的玉枕,隨即狠狠朝地上摔去。落地有清脆的聲響,如此價值連城的黃玉玉枕便被摔了個粉碎,內中破肚而出的是三卷黃帛,溫皙疑惑道:“怎么有三個遺詔?”
祿笑道:“滿蒙漢三道遺詔,才是正統遺詔!”
禮俯身將三道遺詔撿了起來,雙手呈遞給自己的額娘。
溫皙看了看始終一言不發的張英、王鴻緒、索綽羅德保三人,十分客氣地道:“請三位大學士一同驗證真偽吧!”
禮一愣,隨即便親手將三道未曾解開的遺詔送了過去,三人也不推拒,各自展開一卷,果然是滿蒙漢三種語言、三道詔書。只是詔書的意思都是一樣的。三人彼此看過,各自點頭。
張英為首,揚聲道:“回主子娘娘的話,詔書筆跡下筆力道略輕,乃因是皇上月前病中所書,三道詔書其字跡皆是皇上親筆。絕無杜撰可能!”
溫皙道:“那邊請張大人代為宣讀吧!”說著,溫皙亦退后幾步,矮身跪下。溫皙身為皇后既然跪下了,自然一眾皇子也跪下了,溫皙的兩個兒子則跪在她身后,其他皇子則按照長幼順序排列跪下。
張英是老臣,語調卻絲毫不差,吐字圓潤清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為首務。敬天法祖之實在柔遠能邇、休養蒼生,共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為久遠之國計,庶乎近之。今朕年屆七旬,在位六十一年。實賴天地宗社之默佑...”
遺詔的長度有點超乎溫皙的想象,而遺詔的內容。似乎是康熙在不斷地自夸,只是地上跪著的皇子人人恭敬,半點聲音也不敢出,溫皙只好端端正正跪著。
張英的聲音抑揚頓挫,十分流利:“...自古得天下之正莫如我朝。太祖、太宗初無取天下之心,嘗兵及京城。諸大臣咸云當取,太宗皇帝曰:明與我朝素非和好,今欲取之甚易,但念系中國之主,不忍取也。后流賊李自成攻破京城.....”
得。夸完了自己,然后夸祖宗十八代!
“朕之子孫百有余人,朕年已七十,諸王大臣官員軍民與蒙古人等無不愛惜。朕年邁之人,今雖以壽終,朕亦愉悅至!現今俱各安全,朕身后爾等若能兒孫和睦,亦欣然安逝。”
詔書讀到此,溫皙不禁黯然,子孫和睦?康熙這樣的遺愿,是不能達成了...
張英的聲音微微一頓,方才更揚聲道:“皇十六子元親王祿,朕的嫡子也,早承父望,文武俱佳,孝順成性,友悌兄弟,當立為皇太子,于朕百年之后承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中外,咸使聞知。康熙六十一年十月十三日卯!”
聽完了傳位詔書,只怕所有人的膝蓋都酸了,只是這樣還不算完。張英合起詔書退后,然后是索綽羅德保上前一步,展開滿語的詔書,開口嘰里咕嚕,念了一大通,溫皙通曉滿語,知道這個詔書和漢語詔書是一個意思的。
德保宣讀完了滿語詔書還有王鴻緒再度上前宣讀蒙語詔書,三道詔書宣讀完畢,已經是一個時辰后的事兒了!
祿親自將溫皙攙扶了起來,回身望著也剛剛站起來的諸多兄弟們,昂首躊躇滿志道:“三道詔書,俱為皇阿瑪親筆所書,諸位兄弟,想必沒有什么異議了吧?!”
三位大學士為首,急忙伏跪:“臣(奴才)給皇上請安,給太后娘娘請安!”
一切既已成定局,自然無人再敢有什么異議,一眾兄弟包括滿是不甘心的禛,都呼啦啦跪了一地,誠親王身為諸皇子之首,更是忙不迭地巴結道:“皇上既已是九五之尊,臣請避諱而改為‘允’字!”
祿笑著道:“三哥無須如此,既然是自家兄弟,若是改名,倒是失了兄弟間的親密了!”
誠親王卻表現出了不同于往常的執拗,言辭肯肯道:“皇上厚待臣等,只是素來避諱帝王名諱是不可更改的規矩!還請皇上允準!”
祿略一思忖,看了看自己的親兄弟,他倒是的確不希望改“”為“允”,那樣的話他親生的兩個弟弟豈不是也該改名了?隨即道:“皇考在世之時,曾改廢太子保只名諱為礽,只因‘保’廣有人需改名避諱!只是旁人避諱便罷,若讓十幾位兄弟皆改名,實在不妥!故,自即日起,朕改‘’字為‘元’!”
“皇上圣明!——”一時間眾人齊齊高呼。
溫皙無奈地笑了笑,元字可不如“”字生僻,如此一來,天下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避諱而改名了。只是如此,祿...哦不,元祿算是趁機收買了不少人心,同樣也在史書上落下一個厚待兄弟的美名了。自古帝王改己名,而免使太多人避諱的,古來有之,漢宣帝劉病已登基后改名劉詢,亦是此意。
一切既已成定局,溫皙也累了。接下來的,整個紫禁城皆是白色,白色的雪,白色的衣服...溫皙跪在康熙的棺前,一次一次彎身,額頭一次一次碰觸到冰冷的地面,眼中的淚麻木地流淌著。已經漸漸忘卻了時間,直到來年春暖花開,帝王的九龍袍穿在元祿身上,她還恍在夢中。
“兒子想為皇考守孝三年,三年之內不召嬪妃、不食葷腥。”已經登基為新君的元祿道。
溫皙點點頭,“這很好,只不過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皇額娘也要保重自身!”元祿含了幾分哀愁看著自己消瘦的額娘。
溫皙艱難地笑了笑,隨即問道:“我聽說十四阿哥病倒在府中,你不許太醫去診治?”
元祿眉宇間有冷然之色,“是!是兒子的旨意!禎鎮魘皇額娘,致使皇考與皇額娘陰陽兩隔,兒子是決計不會放過他的!所以請皇額娘要不要為他說情了!”
溫皙的確有些不明白,元祿對禎的恨意到底是從何而起的,帶著幾分回憶,溫皙望著殿外消融的雪,道:“還記得你小的時候嗎?禎的生母密嬪禁足的時候,他被送到承乾宮來,和你住在一個偏殿。他的走的時候,你拉著額娘的手問:能不能別叫十四哥離開?”
溫皙看著兒子已經成熟的面頰,輕聲問:“你還記得嗎?”
元祿臉上隱隱觸動,仿佛亦在回憶那久遠地過去,許久才道:“兒子知道了。”隨即,元祿道:“說到這承乾宮,皇額娘也是時候該搬去慈寧宮了,兒子已經叫人重新粉飾過了!”
溫皙臉上實在擠不出笑容,只愁緒滿額頭道:“緩一緩吧,如今...乏累得很。”心,實在有些疲倦了。
“是,兒子明白。”元祿自然明白此刻額娘的心情,隨即轉移話題道:“額娘,如今兒子覺得該擇日立后立妃了。”
溫皙輕輕嗯了一聲,道:“叫欽天監擇個吉日,該叫宜蘭位主中宮了。”
元祿的額頭微微一蹙,道:“兒子也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兒子想著如今國庫并不充裕,就封后立妃一同辦了。”
溫皙無心多理會這些事,便道:“這些你跟宜蘭一起商量著敲定就是了。”
元祿臉頰微微扯動了二下,似乎有些不大情愿,道:“宜蘭也同意一同大封。只是對于其他妃妾的名分,兒子該問過皇額娘的意思。”
溫皙道:“那你和宜蘭的意思呢?”
元祿臉上微有不快,道:“宜蘭的意思是按照原本王府的身份高低來,側福晉封妃,庶福晉封嬪,有生養侍妾的封貴人,其余為常在、答應等。”
溫皙點頭道:“很是公允。”這樣冊封,的確很公平。
“可是兒子想封綠桐為妃!”祿頗有幾分篤定。
溫皙微微一愣,想到祿對禎的恨意...或許綠桐當年小產,才是促使他如此深恨的緣由吧!溫皙想了想,道:“若真心喜歡一個人,就不要太寵愛她!后宮中的女人若是得到太多的寵愛,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元祿隨即沉默,半晌才道:“兒子明白了,便封伊爾佳氏為溫嬪吧。”
ps:下周就只能二更了哦...正文快完了,完了之后還有番外,會給大家一個圓滿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