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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素素也不客氣,籠著杜恒霜的貂皮暖筒,朝擔架上躺著的崔三郎努了努嘴,“還不是為了他。”
杜恒霜很是好奇,“崔家請你去診治?”說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張醫士,“那張醫士呢?崔尚書說他才是診治崔三郎的郎中啊?”
諸素素有些不好意思,“呃,我是跟著他們過來的。我說要給他們瞧一瞧崔三郎的傷勢,他們不肯讓我瞧。我昨天就去了一趟,在崔家門房坐了一下午,都沒能進去。今天又去門房等著,坐了一上午,突然發現崔家人自己把崔三郎抬出來了。我就一路跟過來了。”到大理寺門口,大理寺的人以為她是崔家人,就放他們一起進來了。
杜恒霜恍然,突然明白為何昨日諸素素急匆匆從他們家離去,感激地道:“素素……”
諸素素忙道:“哎,你別急著謝我,我也想揚名啊。不是為了你。”
諸素素越不肯承認,杜恒霜越是覺得不好意思。
蕭士及忙道:“你們別忙著說話,陛下在這里呢。”
諸素素吃了一驚,轉著腦袋到處看,“在哪里?在哪里?”
堂上的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永昌帝尤其莞爾,撫著胡須道:“這位不是諸郎中嗎?”因千金公主的事兒,他對諸素素的印象比較深刻。
諸素素這才看見在她斜前方坐著的一個錦帽貂裘的中年男子,還有他背后站著的兩個英氣勃勃的青年男子。
一個是毅親王,另一個是太子。
諸素素認得這兩個人。
而永昌帝。她只曾經在給千金公主療傷的時候,有過驚鴻一瞥,記得不清楚。
諸素素忙過來行禮,“見過陛下。”
永昌帝點點頭。問道:“諸郎中的醫術,朕是知道的,雖是女子,但是巾幗不讓須眉。杏林國手之稱,當之無愧啊,哈哈哈哈……”
這話說得那張醫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嗆聲不得。
杜恒霜就指著擔架上人事不省的崔三郎道:“素素,別人我信不過,你幫我瞧瞧,這崔三郎的傷勢到底怎樣?”
諸素素便向永昌帝請旨,“陛下。在下可以診治崔三郎嗎?”
永昌帝點點頭。“但診無妨。”
諸素素大喜欠身。“多謝陛下!”然后轉頭對崔大郎道:“崔尚書,我去你家毛遂自薦,從昨天薦到今天。才有機會給你弟弟看診,嘖嘖。你們家是不是其實想你弟弟死啊?不然為何要冷落主動上門的郎中呢?”
崔大郎不屑地看著諸素素,“你是誰?你想治就治?憑什么?”
諸素素點點頭,兩手一攤,“原來如此。原來你們崔家的面子,比崔三郎的性命重多了。我算是明白了,你們根本就沒有打算讓他活著。”說著,轉頭看向杜恒霜,嗔道:“你啊,真是太魯莽了,被人當了槍使你知不知道?這崔家人里面明明有人想要崔三郎的命,你倒好,別人想瞌睡,你就給人家送枕頭……”
杜恒霜被搶白得滿臉通紅,訕訕地道:“我也沒法子,人家欺到門上來了,我們不能坐著讓人打臉啊。――這個公道是一定要討的。”
人要臉,樹要皮。
沒臉的日子,有人可以忍,有人不能忍。
這一點諸素素倒是無所謂。對她來說,得實惠比什么都重要。當然她也知道,有時候,沒臉就是沒有活路,所以該討的一定要討。
一旁的張醫士見永昌帝故意夸贊諸素素一個寒門郎中,很是不滿,又聽見杜恒霜和諸素素說起來跟崔三郎交手的事兒,便冷冷地道:“寒門庶族,向來不知禮儀為何物。人家不過是提了一門親事而已,又沒有非要柱國侯府的大小姐去做妾。再說柱國侯夫人,只是蕭大小姐的嫂子,又不是她娘,什么時候輪到你出頭了?――分明是嘩眾取寵,小題大做!”
杜恒霜淡淡地道:“自古有云,長嫂如母,我幫自家妹子討個公道,又關張醫士什么事?你又不姓崔?“
張醫士哼了一聲,“崔三郎到你們家要納妾,為何不去別家納妾?你們為何不反省反省自個兒?是不是你們自己做了些什么,才惹得別人誤會?”
蕭士及轉過頭,走到張醫士身邊,面無表情地道:“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楚,有種再說一遍。”
張醫士感受到蕭士及滿身的殺氣,忙不迭地道:“你想做什么?”縮著脖子,往崔大郎身邊躲過去。
諸素素在旁邊架橋撥火,恨不得攛掇蕭士及揍那張醫士一頓,“有些人啊,就是天生的賤,人家往他頭上潑糞,他也要反省反省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腦袋生得像個馬桶……”
“哈哈哈哈……”從大理寺大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忍俊不禁的笑聲,似乎有人正在捧腹不已。
堂上的人不約而同,又轉頭往門外看過去。
門外的人看著躲不過去了,便拉著另一個狂笑的人走了進來。
卻是許言輝和安子常兩個人。
永昌帝有些意外地看著安子常,道:“安國公也來了?”
安子常和許言輝忙上前行禮。
安子常還是滿臉笑意,一邊給永昌帝作揖,一邊道:“承蒙陛下記掛。微臣聽北衙禁軍的兄弟說,陛下來大理寺了,一時好奇,就過來瞧瞧。”說著,轉頭看向諸素素,道:“諸郎中,你可真敢說啊……”
諸素素撇了撇嘴,“我是實話實說而已。”
永昌帝有些不耐煩地咳嗽一聲。
太子連忙道:“諸郎中,你還是先給崔三郎看一看診吧。”
諸素素應了,走到擔架前面半蹲下來。先給崔三郎診了診脈,然后掀開他兩只胳膊的衣袖,瞧了瞧他肘彎的傷處。
只見那里血肉模糊,又上了不知是什么黑乎乎的藥。粘成一團,倒是堵住了血。
“這是什么東西?”諸素素毫不客氣地問張醫士。
張醫士昂首道:“那是我的獨家秘藥,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諸素素冷笑道:“獨家秘藥?!”然后對大理寺丞道:“寺丞大人,能不能給我一碗清水?”
“給諸郎中一碗清水。”大理寺丞吩咐道。
諸素素從藥箱里面拿出一柄銀質小刮刀。湊到崔三郎的傷患處,那銀刀輕輕刮了些藥渣下來,然后放入那碗清水里。
藥渣在清水里面蕩漾兩下,便沉淀下來。
諸素素看著那碗水,又湊到鼻子邊聞了聞,才冷笑著對那張醫士道:“你的獨家秘藥,就是香灰?”
張醫士全身抖了一抖,哆哆嗦嗦地轉過頭,嘟嘟囔囔地道:“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不知道我在說什么?”諸素素嗤笑一聲。將那碗清水遞到張醫士面前。“香灰入水。色澤灰暗,重而沉淀,聚而不散。――這些竅門兒。你不知道吧?”
那碗水里正是顯現出諸素素說的樣子。
張醫士的神情越發狼狽。
諸素素也沒有再刻薄下去。因為香灰,確實是很好的止血圣物。而且經過高溫錘煉,殺菌消毒,在這個世間,能有香灰止血,已經是無可挑剔了。她不爽的,就是張醫士那句“獨門秘藥”。
如果香灰也能是獨門秘藥,那每個人都是杏林國手了。
被人稱為國手,總得要有點兒別人做不到的本事吧?
諸素素把那碗清水交給人拿下去倒掉,然后對永昌帝拱手道:“陛下,在下剛才驗過崔三郎的傷勢,還有他的脈象。從傷處看,雖然止了血,但是綁上去的繃帶似乎不太干凈,所以讓他有些感染,高熱就是由此而來。”
“哦?那就是說,傷勢確實很嚴重?”永昌帝坐直了身子,表情嚴肅起來。
杜恒霜和蕭士及都是心里一沉,一動不動地盯著諸素素。
諸素素笑道:“如果崔家能讓在下診治,退燒是沒問題的。但是他到底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崔家人讓不讓他活下來。”
居然和杜恒霜說得一樣,認為崔三郎能不能活下來的關鍵,不在他們這些郎中,而在崔家人內部。
崔大郎氣得七竅生煙,同時又有一絲心里的隱秘被人看穿的恐懼和心虛,忙大聲道:“只要你能讓我家三郎退燒,我保證崔家沒人敢打他的主意!”
“好!”諸素素翹起大拇指,“我就盼著崔尚書說話算話,一言九鼎了。”說著,從藥箱里拿出自己秘制的帶有陳薺菜鹵的膏藥,將崔三郎的肘部清洗干凈之后,再把膏藥烤熱貼了上去。
那膏藥如此熱燙,在場的人似乎都聽見那“滋”的一聲皮肉燒焦的聲音。
“嘖嘖,太狠了些吧?”安子常踱到諸素素身邊,看著她單腿跪在地上,拿著另一貼膏藥在隨身攜帶的小藥燈上面烤。
諸素素故作高深莫測地道:“他的傷勢被庸醫誤了,今兒幸虧遇到我,不然他真的是性命難保。”
說話間,已經給崔三郎的兩個肘部都換上了她特制的膏藥。
“這位郎中,這才是獨門秘藥,懂不懂?”諸素素囂張地對張醫士晃了晃自己的藥箱。
許是那膏藥實在太燙,崔三郎被炙考得醒過來。他茫然地張開眼睛,看著頭頂高高的天棚,發現自己不是在家里。
“三郎,您醒了?”崔三郎的小妾驚喜得撲了上去。
“是你?我怎會在這里?”崔三郎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胳膊一點兒勁都使不上來。
那小妾將他扶著坐了起來。
崔大郎忙讓下人扶著他過去,問道:“三郎,你覺得好些了嗎?”
崔三郎回頭,看見是崔大郎,忙道:“大哥,我好多了。”扭頭就看見了杜恒霜,不由怒道:“你這個惡婦!居然還有臉來見我!”
杜恒霜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還是醒醒吧,誰愿意來見你?你看清楚,這里是大理寺的大堂!”本來杜恒霜還想說陛下、太子和毅親王都在此處,可是一轉念,又把這話咽下去了。――雖然才打過一次交道,杜恒霜已經看出來,崔三郎是個狂妄自大,而且性子急躁的人。這樣的人,你給他挖一個坑,他能連著掉下去兩次……
“大理寺?!”崔三郎果然更加憤怒,“你傷了我兩條胳膊,我讓你全家給我抵命!”
話音剛落,蕭士及已經欺到他身邊,彎腰扼住他的喉嚨,森然道:“想要我們給你抵命,那你自個兒得先下黃泉!”
“柱國侯!”
“士及!”
“及哥哥!”
永昌帝、毅親王和杜恒霜三個人不約而同叫起來。
蕭士及的手慢慢松開,站直了身子,一聲不響地回到杜恒霜身邊。
永昌帝就站起來道:“好了,崔三郎已經救活過來,柱國侯夫人也已將功贖罪,朕看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
二更三千五百字。給潔曦舵主大大11月8日打賞的和氏璧加更送到。晚上七點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