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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誰是勇者?

  山道不算太窄,并行十余匹馬不成問題,不過那是在緩行的情況下。如果快速奔馳的話,頂多只能容八馬馳騁,這樣兩馬之間的間隔才能保持在一個安全的距離內。

  這支猝然來襲的金軍騎兵,原本急速奔馳時,隊形參差不齊。當見到前方有軍隊列陣阻攔時,開始放慢馬速,調整隊形,漸漸形成八騎一排,縱列十二騎的方形騎陣,猶如一堵騎墻,沉悶地壓過來。

  蹄聲如鼓,重重敲擊著攔截的白馬旅士兵心腔。

  敵騎快進入百步了,王忠植的斬馬刀斜斜舉起,盡管距離超過百步,但馬黃弩的殺傷力還是相當可觀的,此時發射,當可對敵騎造成第一波打擊。只可惜,山道高低不平,敵騎起伏不定,除非敵騎越過最后一個陡坡,否則弩陣很難取得效果。

  嗖!一支弩矢從身旁飛過,遠遠射入敵陣,煙霧騰騰中,也沒看清射中了沒有。隨著這一箭搶先射出,仿佛是得到號令,排成三列的弩手此進彼退,將手中的弩矢盡數射出。

  偏生在這時,金軍騎兵正好下坡,結果大多箭矢全從頭頂上飛過,盡皆落空。

  百支弩矢,竟只不過射中三、四名金兵,這一輪射擊虧大發了。

  “誰?誰不聽號令,擅自發射?”王忠植氣得抓狂,倏地轉身,滿面殺氣。

  “郎將,俺……俺一緊張,沒留神板動懸刀……”一名弩手臉色煞白。結結巴巴道。

  “軍規鐵律記得吧?”

  聽到郎將語氣不善,那弩手面如土色,剛想討饒。寒光一閃,王忠植斜舉的大刀迎面劈下,血光迸現……

  王忠植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漬,再度舉起斬馬刀:“上弦,預備!”

  當弩手再次完成蹬弦、上矢、瞄準的動作時,敵騎已近至七十步。偏偏這時還沒法發射,必須要等到敵騎出現在最后一個坡道,敵我之間再無阻礙。才能最大限度殺傷敵軍。而那時的距離。已不足五十步了……

  當敵騎從坡頂地平線現身時,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一支支寒光閃閃、斜指白馬旅軍陣的箭鏃四、五十步,也正好是騎弓的有效打擊距離。

  “放箭!”王忠植手中當做號令的斬馬刀終于劈落。

  與此同時。每一騎沖過坡頂的金兵。都松開了手中的弓弦。

弩矢直射。箭鏃拋飛,你從底下過,我從上頭飛。竟互不干擾奔向各自的目標  弩矢沒處,敵騎紛紛墜馬,一片混亂,這一陣矢雨,至少射殺了二十名騎兵或馬匹。

  白馬旅這邊,同樣倒下二十余名弩手。站在最前列的王忠植,身上就中了四箭。好在的是,象他這樣的高級將領,身上配發的鎧甲都是大宋國庫的精品,就算是用馬黃弩在五十步之外都扎不透,一般的騎弓更不在話下。四支箭鏃只在他的鎧甲上留下淺淺的凹陷,便無力墜地。

  首輪交鋒,打了個平手。但王忠植知道,自己是占了弩箭的便宜。接下來,弩手已無法作戰在無遮蔽、近距離的情況下,老半天才上一矢的弩弓與呼吸間可連發數箭的騎弓對射,不光是找虐,更是找死。

  “弩手退!弓手發射!”

  在震耳欲聾的鐵蹄聲中,王忠植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又是一輪箭矢互換,金軍再次倒下十余騎,而白馬旅弓手倚仗著刀牌手防護,只傷亡了不到十人。

  這一次,王忠植身上插上了三支箭,卻渾若無事。此時,這位白馬旅的副旅長,郎將銜的高級將領,竟如一名小卒般站在軍陣最前方。躬身縮肩,屈膝擰腰,雙手橫執長刀,一副隨時奮力斬擊的模樣。

  此時金軍騎兵已沖近二十步,馬鼻噴出的腥氣都可聞到,整個地表就象被巨槌敲打的鼓面,震顫得令人站不穩。許多白馬旅的弓手已緊張得拉不開弦,布成一個密集方陣的刀牌兵們,也是口干舌燥,尿意頻頻。如果不是有王忠植在前方巍然不動,很難說這個軍陣會不會散掉。

  一時的血勇,總是難擋持續的恐懼。

  新生的白馬旅剛剛出現在戰場,就面臨最考驗一支軍隊神經的百騎沖擊,這對于一支剛完成換裝不久、訓練不足的原山寨軍來說,堪稱一次嚴峻考驗。

  面對著撲天蓋地沖過來的敵騎,王忠植不敢稍動,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稍稍向后扭動一下,會不會被當作某種信號,并無限放大開來,造成難以估量的后果。

  此時王忠植只有一個信念:敵騎不敢沖過來,如果當真沖過來,那就從自己的尸身踏過去吧!沒有了白馬旅,王忠植也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輕騎沖步兵,其實也是麻桿子打狼兩頭怕。這樣的對撞,最終的結果只會兩敗俱傷。而這樣做的意義,則在于看誰的神經更堅韌。若步兵先頂不住,轉身逃跑,那等待他們的,就是一場屠殺;若騎兵頂不住,退卻了,那么這支敢于與騎兵瞪眼的步軍,就會脫胎換骨,從此擁有更強悍的戰斗力,一支被稱為強軍的軍隊,又宣告誕生了。

  雙方都在苦苦支撐到最后一秒鐘,看誰先扛不住。

  白馬旅的弓弩手已經開始騷動,畢竟騎兵從來都是弓弩手的生命收割者,一旦被騎兵接近,弓弩手便與稻草無異。刀牌兵們只將目光死死盯在前方那個雄邁的背影上一旅之郎將,站在最前頭,迎接死亡,他們這些大頭兵,又有什么資格轉身?

  煙霧彌漫中,仿佛傳來劇烈的兵刃交擊的鏗鏘聲與驚馬長嘶。隨后蹄聲隆隆,卻是漸行漸遠。

  白馬旅的士兵們從旁牌后探出腦袋。又驚又喜看著滾滾胡塵遠去,人人臉上都帶著劫后余生的恍惚神情,脫力坐倒。

  敵騎來得快,去得也快。其指揮官決斷也相當迅速,一旦發現難以擊潰眼前這支甲兵,便當機立斷退兵。畢竟他們的使命是覷機沖擊敵營,如果有可能,以百騎踹營,擊破敵營自然是最好。沒想到這支軍隊也不差,竟然先一步出營攔截。從短暫的交鋒情況看。縱然最后憑借騎兵的優勢擊敗敵軍。也要付出沉重的代價,而金軍的騎兵指揮官并不想僅僅為了打擊一支步軍,付出損失百騎的代價,撤退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郎將!郎將!”當幾名士兵興奮上前想要說什么的時候。駭然發現。他們的副旅長王忠植的鎧甲上。竟出現無數刀劈斧斬的痕跡,頭盔的纓絡、肩膀的披膊都被軟掉了,三尺刀身都出現好幾個缺口……

  “郎將……”士兵們扶住搖搖欲墜。口角溢血的王忠植。

  王忠植用力吐出一口血水,抬手抹去嘴角血漬,吃力道:“你們幾個扶住我,其他人,整理隊列……在傅師長率生兵到來之前,誰也不能動……包括我……”

  黃昏時分,傅選終于率領重甲長槍營及刀牌兵營趕到。在隊友的掩護下,王忠植才率軍撤回大營。

  整整一個晚上,僅僅隔著一個山頭,兩支軍隊的營寨燈火通明,彼此提防,人不卸甲,馬不卸鞍,明哨暗探流水價般派出,就這么如臨大敵地熬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哨探傳來消息,金軍正拔營撤退。一夜未睡的傅選與王忠植終于長長舒了口氣,他們當然不會認為金軍是怕了白馬旅,知難而退。從昨夜偵知的消息分析,最大的可能,是這支金軍乃是一支前鋒軍,兵力不多,不過千人之數,戰兵僅數百,最大的倚仗,就是有一支百人騎兵隊。

  這支前鋒軍的使命,估計就是要對平定西關來一次突襲,沒想到與抱有同樣目的的白馬旅迎頭撞上。短暫而血腥的交鋒,令金軍察覺到這支軍兵不可輕辱。經過一夜的對峙后,兵力不足,目標暴露,金軍只能選擇退兵。因為在這樣狹窄的地形上,很不利于騎兵的發揮,甚至規模稍大的步軍都擺不開陣勢。撤回壽陽城下,背靠堅城,平野決勝,是最正常不過的選擇。這無關畏縮,換成是天誅軍,也會這么做。

  金軍剛剛撤走,平定方向就傳來密雷般的鐵蹄聲,那聲量威勢,比昨日金軍百騎沖擊不知強多倍。

  白馬旅所有將士,臉上只有興奮而無半點驚惶,能夠從這個方向來的騎兵,只能是自己的人馬,而且,是那支號稱天誅第一營的獵兵營!

  沒錯,當薄霧被一群群明盔亮甲的幢幢騎影攪散之后,兩桿大旗迎風激揚:天誅軍六芒星旗、黑底白字的“狄”字帥旗。

  在一群騎著高大河曲健馬的鐵甲騎士簇擁下,天誅軍軍主、第一野戰軍總指揮,狄烈策騎而現。

  狄烈還是那一身特立獨行的裝束:迷彩凱夫拉頭盔、迷彩野戰軍服、凱夫拉纖維防彈背心、幾乎沒有明顯磨損的小牛皮低幫軍靴,背后斜背著永不離身的狙擊槍盒。

  傅選與王忠植齊至馬前行禮:“參見軍主。”

  狄烈甩蹬下馬,雙掌按在二將厚實的肩膀上:“昨日的那場遭遇戰我聽說了,白馬旅表現不錯,現在我對你們能拖住韓慶和軍,又多了幾分信心。”

  王忠植不無遺憾道:“若軍主早到半個時辰,這伙金賊就跑不了了。”

  狄烈笑著搖頭:“我若要殲滅這支金軍,昨夜就能辦到,獵兵營可是打夜戰的好手……只是如此一來,韓慶和多半要被嚇跑,更別指望他會引出太原城的金軍了。放心,就讓他們多喘幾口氣。白馬旅的榮耀,一定會建立在韓慶和這支金軍的尸骨之上。”

  傅選與王忠植心情也為之激蕩起來,目光一齊投向西北,仿佛穿透重重云霧與高山,看到了那座高大厚實的城池那里,將會是白馬旅邁出太行,名揚天下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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