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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暴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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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天誅軍與婁室軍隔河對峙時,天下風起云涌,宋金兩國,戰云再起。

  建炎朝的君臣們,大概也知道,每當秋高馬肥之時,就是金人一年一度的南略“狩獵大聯歡”。于是,為了避免即將到來的悲摧命運,在建炎二年七月,趙構就派出使臣,向金國奉表請和。

  在這份請和表中,堂堂的建炎天子,言辭之謙卑、語氣之哀憐,令人瞠目結舌:

  “……所行益窮,所投日狹……以守則無人,以奔則無地……。”最后,更無比哀婉地請求金主“見哀而赦己。”不要再向南進軍了……這姿態,幾乎是將頭叩在地上了。哪里還有半點一國之君的尊嚴?整個一哭窮告饒的軟骨頭嘴臉。

  可惜,在涉及國與國的根本利益上,女真人從不跟宋人玩“殺人不過頭點地”那套江湖道義,該怎么來還得怎么來。你盡管磕頭,我手里的刀子照砍不誤。

  趙構此舉,除了丟人丟到姥姥家之外,一點毛用沒有。金天會六年(1128)、宋建炎二年九月,金主吳乞買詔喻全軍,再次發動對建炎朝的第二次南略。

  此次南略,與以往略有不同的是,金軍內部不用再爭執究竟是東路為先還是西路為重了。很簡單。全力以赴攻江淮、破宋軍、擒宋主。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金軍就不理會西路的敵情。事實上,完顏婁室此次率兵攻遼州,首要的目的,就是牽制天樞城,以免真定、大名金軍出擊南朝之時,天樞城有見機可趁,從背后抽冷子下手。而另一位西路軍都統斡魯,則率河中府剩下的一萬人馬,向關西一帶宋軍出擊。使之不能對建炎朝實行有效援助。

  九月二十六。完顏宗輔在得到婁室大軍已對遼州展開攻勢,成功牽制了天誅軍之后,便留下王伯龍與耶律鐸領萬人鎮守真定府。親提由東、西兩路軍合并而成的新東路軍五萬,與兀術所率三萬大軍。直撲黃河而來。

  而另一路完顏昌大軍。則領三萬人馬。殺奔濮州(今山東鄄城)而去。

  河北金軍近十萬大軍,如狂飆般掃過河北大地。首當其沖的就是擋在金軍南下通道上的第一塊絆腳石相州。九月二十九,原東京留守司左軍統制。現任相州兵馬都指揮使薛廣,在排山倒海般的金軍攻勢下,jī戰身亡。知州趙不試在城破后自殺,相州失陷。

  然后是安利軍、滑州……隨后,對黃河沿岸的宋軍據點展開攻擊。

  面對金軍的來勢洶洶,建炎朝那群君臣,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接招。一方面督促東京的杜充、郭仲荀全力布防黃河,嚴防死守;一方面于十月間緊急部署江淮防冇務,命沿江州縣控制各渡口,以防金軍突至搶渡;令韓世忠率部至東平(今山東東平),張俊率部至開德(今河南濮陽)阻擊金東路軍。

  與此同時,揚州行在的趙構也做好了腳底抹油的準備。派人保護孟太后(宋哲宗廢后)先往杭州,自家收拾鹵薄儀仗,擺開了繼續南逃的架勢。

  斡魯所部金西路軍于十一月攻破延安府(今陜西延安),大軍一路向北殺到綏德軍,與晉寧軍只隔一條無定河。斡魯卻就此打住,未敢趁勝揮師渡河按出兵前與完顏婁室的計議,在婁室大破天誅軍的好消息傳來之前,不可肆意進犯,以免遭天誅軍與晉寧軍合圍。

  另一邊,同樣在十一月,完顏昌部大軍終于攻破濮州,與斜卯阿里軍會師,之后分兵撲向東南。斜卯阿里攻陽谷、東平,威脅梁山水師;完顏昌取博州,渡黃河,兵鋒直指濟南。

  天樞城的分基地,梁山與濟南,同時面臨嚴重威脅,形勢嚴峻。

  中原大地陷入一片水深火熱、風聲鶴唳之際。太行中麓的遼州榆社,濁漳水畔,東岸的天誅軍與西岸的婁室軍,卻如同處在暴風之眼,任山外狂瀾,我自悠然,一派馬放南山的悠閑之態。

  從九月底到十月底,兩軍整整隔河對峙了一個月。這么長時間下來,當初兩軍初遭遇的那種劍拔弩張之態,都已經淡化得差不多了。兩軍士卒在兩岸取水時,甚至會互相打招呼這不奇怪,婁室軍的步卒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投降的關中宋兵,與河東本地入伍的第七混成旅士兵,語言相通,甚至不乏沾親帶故者。

  相互交流的結果,就是在十月中旬的某一天黃昏,一群洗衣淘米的士卒,大約有四十多人,突然集體跳河。然后憑著手中裝米的木甕,或是吹得鼓漲的羊皮外罩,成功游到對岸,反正歸漢。

  這次對金軍而言的叛逃事冇件,人數雖少,后果嚴重,士氣降了兩個檔都不止,而且還因此事牽連,殺掉了一批漢簽軍。沒有領教過天誅軍厲害的阿土罕,在大營中不斷叫囂著要給點顏色讓姓狄的看看。

  或許是安靜了太久,覺得應當動一動了;或許是想試探一下天誅軍的真正實力,完顏婁室批準了阿土罕的行動要求。

  阿土罕的攻擊行動,選在凌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金軍大營寨門突然打開,三百騎狂飆而出,在木橋急劇顫抖中,飛越濁漳水,急撲天誅軍大營。

  從阿土罕所率騎兵數量,可以看出,此番不過突襲而已,并沒有馬踏連營的想法,只想給天誅軍一個狠狠地教訓我損失了幾十人,你也不能獨好。要降士氣,大家一起降。

  令阿土罕深感吃驚的是,天誅軍的反應著實驚人騎軍剛沖出大營,天誅軍那邊就響起警號聲;快騎沖過木橋時,天誅軍的寨墻已燃起一溜的火把;三百金騎踏上東岸土地時,天誅軍寨墻上,已是人影幢幢,槍鎧反光亮閃一片了。

  如此快速的反應,如此迅捷的集結,把阿土罕與三百金騎震住了。幾百騎擠在河東岸邊。人亂馬嘶。不知所措。突襲變明攻,三百對數千,這仗打起來可就懸了。

  強攻沒勝算,后撤丟臉面。阿土罕正進退兩難之際。河西大營傳來的鳴金聲。讓阿土罕從為難中解脫出來。殺氣騰騰而來,垂頭喪氣而歸。

  完顏婁室就站在中軍大營望樓之上,從頭看到尾。默然無語。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實質接觸的失敗試探,但是,身經百戰的西路軍宿將婁室,卻從這失敗的試探中,看出了很多東西。他深切感受到,右副元帥完顏宗輔,在全軍通報上,對天誅軍的評價,是真冇實可信的。

  這是一支不可輕視、更不可輕辱的真正強軍!

  是夜,完顏婁室在中軍大帳中,召開會議。作為最早一批追隨太祖作戰多年的老將,婁室的確老了:兩鬢斑白,胡須黑白參半,寬廣的額頭有深深的刻紋,眼窩深陷,身軀微佝。如果不是那雙細瞇的眼睛,不時閃動著與年齡不符的銳利鋒芒,很難讓人想像,這長像極為平凡的老漢,就是金西路軍,聲威赫赫的第一將。

  諸將圍坐帳中,前日還氣沖牛的阿土罕,這回成了悶牛,再不敢吭聲,只是滿面羞愧地向都帥請罪冇。

  完顏婁室擺擺手:“須怪不得你,你與你的騎卒已做得很好了……只是,天誅軍做得更好!”

  完顏婁室一句話,就令整個帳內的金將臉色沉重起來。是啊!這樣訓練有素、反應敏捷的對手,以往還真沒碰到過,是塊難啃的骨頭啊!

  婁室軍從入侵遼州以來,只在初期與天誅軍有過數場比較jī烈的戰斗:突入榆社,殲敵百人;圍攻箕城,抵抗頑強;敵援突至,破我哨騎;最后不得已,退守河西。

  這幾場初遇之戰,可謂互有勝負,金軍勝在來勢突然,打擊迅猛。而天誅軍區區一個營,卻能在如此強勢打擊之下不崩潰,并迅速集結殘部,固守待援敗而不潰,聚散如常。這樣的軍兵素質,非但宋軍絕不會有,便是金軍,除了少數精銳騎兵之外,大多數都做不到。

  見微知著,一葉知秋。一支軍隊是強是弱,有時并不需要大打出手就能看出來。在完顏婁室這樣的老將眼里,這場先勝后挫的突襲戰,充分反應了天誅軍的強悍。而更令他吃驚的是,從番號上得知,這還是一支新組建的旅團。

  正是帶著這份驚駭,完顏婁室才一直按兵不動,苦思破敵之策。不過,今日一番試探,如同當頭潑了一盆涼水,徹底打消了完顏婁室欲出其不意,攻破敵寨的念頭。

  這是一個幾乎找不到破綻的對手,而且也有別于南略以來,所遇到的任何一支軍隊。以往各種對付宋軍的手段,統統用不上。看來,有必要改變戰略了。

  當夜,金軍中軍主帳中,回蕩著完顏婁室略帶疲憊的聲音:“出兵之前,本帥曾與斡魯都帥及諸君議定上、中、下三策。上策,奇襲遼州,搶占馬嶺關,一舉攻入太原腹地;中策,占遼州,堵住馬嶺關,杜絕太原之敵侵入,伺機出擊平定軍之樂平城;下策,我軍突擊失敗,被拒于遼州之外。如此,只能與天誅軍對峙,盡量牽制其大軍,令其無遐他顧,保障我東路大軍南略之側背安全。”

  帳中一片寂靜。

  完顏婁室沙啞聲再度響起:“如今局勢,不言自明,我軍只能采取下策自即日起,無論敵軍如何挑釁,任何人未得本帥命令,一律不得擅自出擊!違令者,自領軍法!”

  突捻、阿土罕以下諸將,無不凜然遵命。

  完顏婁室聲音陡然拔高:“諸君也無須沮喪,如今忍得越辛苦,將來反擊越有力我東路大軍一路南略,勢如破竹,短短月余已再度殺到黃河邊,兵臨南朝故都開封城。瑟縮在揚州的南朝宋主,不日必將成擒。一旦南朝國滅,大軍勝利班師,便是圍殲天誅匪軍之時!諸君努力!”

  帳內諸將轟然應諾。

  當濁漳水西岸的完顏婁室召開軍事會議時,東岸的狄烈,也在做著同樣的事。

  不過,與苦大仇深的完顏婁室不同,狄烈此刻卻是滿面輕松,晃了一下手里的軍報,笑顧諸將道:“軍工司十月份產出的火槍,已優先裝備第七混成旅之火槍營,今日已列裝完畢,三日后可抵達榆社歸建。”

  聽到這個消息,諸將欣喜之余,心下均暗松了口氣。原因無他,完顏婁室可不是單人匹馬來的,他還帶來了兩千軍兵。也就是說,目下西岸的金軍人馬已過萬。而天誅軍才六千,兵力差了近一倍。

  天誅軍以寡敵眾也不是第一回了,但這一次敵軍非但人多,而且還是以善戰著稱的西路軍名將為帥,兵力差距太大,多少有點不踏實。這下好了,又加入一個火槍營,那局面就大為不同。盡管只多了五百人,但實力卻提升了一個檔次。

  對何元慶而言,給他一千火槍兵,他敢甩開膀子與任何一個金軍名將對挑。完顏婁室若大的名氣,壓得住凌遠,壓得住趙能、壓得住張銳,卻壓不住他何元慶。

  接下來,凌遠對諸將分析了一番,近一個月來金東、西兩路軍的大動作,并且結合婁室軍目前的動態,做出判斷“完顏婁室目前的戰略目標,應當是牽制我大軍主力,使我不得趁虛出井陘,攻真定、掠中山。”

  如果完顏婁室在場聽到這話,只怕要驚得跳起自己才剛剛做出的決定,怎地這邊就分析出來了,也太妖孽了吧?

  其實說穿了也沒什么,兩軍已經對峙了整整一個月,別說大軍進攻,連小打小鬧都欠奉。你完顏婁室可以說是用兵謹慎,但那股“拖”的意味還是很濃的,濃得連河對岸的天誅軍都要可以嗅得到……

  狄烈淡然道:“要說到牽制,完顏婁室的確算做到了我各旅所部在關隘要塞的軍隊,都不能動,以防金軍再來那么一出突襲。尤其是陳兵綏德軍之斡魯軍,對我晉寧軍虎視眈眈。我已遣使照會徐徽言,第一、第三混成旅囤兵石州與離石,一旦斡魯敢于越過無定河,我讓他有命渡河,無命返回。”

  諸將相視而笑。沒錯,有天誅軍中最強的兩個混成旅盯死,斡魯若不知死活渡河,必定有來無回。

  趙能這時卻頗有些憂慮道:“然則,我兩個旅的大軍,難道就這般與對面的婁室軍對峙下去么?”

  金軍想拖,天樞城卻拖不起,好幾萬大軍分布在河東自東而西近千里戰線,那后勤壓力得有多大?以往還能靠家底子撐得起,但眼下多了六十萬張嘴……

  這場戰事,必須要速戰速決!

  何元慶一拍大冇腿:“等七旅的火槍營一到,咱們主動出擊一回。再怎么著,也不會比今日那批金軍騎兵虎頭蛇尾的表現差勁吧。”

  諸將放聲大笑。

  狄烈待諸將笑聲稍歇,才豎起食指搖了搖:“咱們的優勢是防守反擊,而不是強擊。完顏婁室也非浪得虛名,真打上門去,未必就能比今日之金軍騎兵隊的結局好多少。最好,是將婁室大軍引出,進入我們預定的戰場……嗯,我有一樁物事,早就想送還給完顏婁室了。相信他看到后,多半會率兵過河,來找我討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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