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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山不轉水轉

  天波師船隊從黃天蕩出發,一路東進,途經潤州、常州、蘇州、秀州,最后經崇明島出海,再往南行二百里,就到達目標島嶼,全程六百余里。順風順水,七日可至。

  船隊到崇明島出海口時,正好與得到軍令,從縮頭湖撤離的龍旭船隊相遇,天波水師全師四千人船,終于會師。歡聲雷動,齊向嵊泗列島進發。

  天波水師船只,多為平底江船,不宜遠洋出海,好在兩浙一帶近海島嶼眾多,并不需要駛入深海,這樣江船也基本能夠應付。

  海上自有風浪,天波水師官兵多數只在江湖里打混過,還是頭一回出海。好在畢竟是水師戰士,風浪大些都還受得起。惟有那數千金兵俘虜,無一不吐得稀哩嘩啦,癱軟一地,根本不用綁縛,叫他們跑都邁不開腿。

  張榮一干將領,最擔心的就是他們的軍主,印象中軍主可是一位山中猛虎,到了這海上可就……很快,張榮諸將就發現自己白操心了,軍主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表現得從容自然,甚至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

  上山是猛虎,下海是蛟龍。軍主。神將也——天波師諸將也只能如此興嘆了。

  天波水師長長的船隊,沿著海岸線南行。沿途諸州因為兀術軍深度入侵,各州廂軍潰散,防御廢馳,看到這般龐大的船隊,也只能瞠目以視,半點不敢異動。

  如此前行兩日,終于抵達目的地。

  當那座海島出現在眼前,島上駐守士兵,劃船出來迎接時。天波水師士兵無不歡呼雀躍——但比他們更開心。以至喜極而泣的,卻是三千戰俘……

  浪拍礁石,海鷗掠空,群峰隱現。沙灘綿長。

  這是一個面積約兩平方公里的小島。島上有綿延起伏的山峰、有數汪水潭、有深邃寬廣的山洞、有新建的一排排營房。島嶼南面。是一片平坦的灘涂,島嶼北面,則是一個深水港口……可以說。除了面積小了些,這小島完全符合作為一個海外軍事基地的條件。

  狄烈對中國沿海島嶼分布還是比較熟悉的,而且兩浙一帶的外海,因為島嶼眾多,也比較容易識別。從航行方向、與海岸線的距離、以及與沿途島嶼的分布態勢來看,這座海島,應當處于后世的嵊泗列島與舟山群島之間。

  此時的荒島,如果再過得三、五十年,以歷史上南宋海貿之興盛,早晚會被人發現占據。不過在這兩宋之交,此島還是一片荒蕪,天波師算是先下手為強了。

  狄烈花了兩天的時間,將全島探查了一遍,對張榮的眼光表示滿意。

  接下來就是將三百多船財物及二百多船米糧、軍馬、牛羊牲畜等物資轉移至山洞內,三千俘虜自然不能白養,當仁不讓當起搬運工。金兵多為北人,海上飄泊已去了半條命,還沒恢復就要干這繁重的體力活,加上水土嚴重不服,紛紛病倒。等到物資全部轉移完畢時,已有百余人急病而死,輕重病者亦不下三百人。

  狄烈下令將病疫俘虜全趕到一個山洞里,每日有軍醫前去診治。這種水土不服的情況,基本上還得看個人自身抵抗力,扛下來存活,扛不下就死。

  天波師戰士,自然是住營房了。不過當初興建島上設施之時,縱然是張榮與龍旭,也沒想過會有數千人居住,營房自然是不夠的。只好讓一部分軍兵住山洞,然后緊急修建新營房。

  港口處根本停不了這七百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只好把小船全部懸吊到大船兩側。除了留下三艘備用大戰船之外,其余大船兩舷都掛得滿滿當當。即便如此,還是有近兩百艘小船無法入港。最后還是在此地駐守的一名老兵建議,將其余船只,轉移到附近幾個更小的島嶼。這些小島嶼,都是荒島,偶爾有漁民及商船停靠。不過值此航海末季,基本不用擔心會碰上停靠的商船。

  古時出海商貿,多半都是選擇在秋冬之季(一般是十一月到次年二月),這段時間盛吹北風,利于航海。

  狄烈的船隊登島時,已是二月初,此時江浙、福建一帶的商貿航行已近尾聲,自然不虞會碰到商船。

  狄烈立即采納了這個建議,將船只分散停泊,總算解決了船只停靠問題。如此連續忙了數日,四千大軍才算安定下來。

  由于繳獲兀術軍全部糧草,天波全師士兵加俘虜一共六千余人,基本不用擔心糧食問題。兀術的糧草,可是為五萬大軍準備的大半個月的量,六千多人怎么也能撐上兩、三個月。

  不過,梁山人總是習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不,梁阿水與燕七郎,興味盎然地帶上幾條船,天天出海捕魚撈蝦,改善伙食去了。

  進入二月,海風已帶著絲絲暖意。在海島西南最大一座用做議事廳的石頭徹成的房屋內,天波師一干首腦:狄烈、張榮、孟威、鄭渥、龍旭、燕七郎俱在座,唯有梁阿水外出捕撈還沒回來。

  諸將齊聚議事,主要商議下一步的計劃。

  鄭渥與龍旭兩位參謀長,出于保障軍主周全的安全性考慮,提出較保守的戰略。一致認為可靜待兩個月后,時節入夏,按金人夏去冬來的習性,自然會退兵河北,屆時便可還師梁山。然后派重兵大船,護送軍主西歸長安。

  張榮卻覺得悶在這里兩個月。除了捕魚撈蝦,啥事不干,未免閑得慌,也挺浪費兵力。尤其那一群俘虜,殺不能殺,留下又費米糧,不如押著俘虜返回長江,向泰州金軍發動一次強攻。既可震懾并削弱完顏昌的兵馬,又可以將這些俘虜消耗掉,堪稱一石二鳥。而軍主只要安居此島靜候佳音就好。并不影響安全。

  應當說。兩種策略都有道理,前者較保守,后者較積極,端看狄烈如何取舍。

  在諸將期待的目光下。狄烈暗暗計算了一下日期。不緊不慢地道:“張師長的計劃不錯……”

  龍旭急道:“軍主。這些俘虜囚禁在島上還沒什么,一旦押回陸上,可能會泄漏我們藏身之所啊。”

  狄烈做了個稍安毋噪的手勢。道:“就算完顏昌知道我在這又有能如何?海上不比陸地,沒有方向,沒有路徑,便是宋軍的水軍,都不一定能找得到此處,更別說北邊的那群旱鴨子。再說了,沒有足夠的大型船只,兵再多也難以出海,登陸更是大難題,金軍如果真敢來,我正求之不得。”

  諸將細細琢磨,頻頻點頭,都認可這一點。龍旭的思維還沒能從山地江湖作戰的窠臼中跳出來,故而有此擔心,倒不奇怪。海戰這方面,對這時代任何一支軍隊而言,都是一片空白。

  狄烈續道:“張師長的計劃不錯,但目下時候未到。我師下一步的行動方針,是派偵察船只,返回長江,監視泰州金軍動向,搜集情報。如果我估計得不錯,最遲至三月,中原戰局,必有巨變。到那時,才是我們反攻的最佳時機。”

  鄭渥笑道:“既然軍主已胸有成竹,那就這么定了,我等靜待戰機即可。”

  這一次,連張榮也不再堅持,而原本持中立態度的孟威與燕七郎,自然也是點頭贊成。

  議完嚴肅的軍務,諸將的表情都輕松起來,笑談這幾日島上所見種種奇景奇物,猜測著梁阿水今日會有什么收獲。

  龍旭仿佛想起什么,對狄烈行禮道:“軍主,此島目前尚無島名,便請軍主賜名如何?”

  諸將紛紛稱是,狄烈笑道:“給荒島命名么,我倒挺喜歡做這事,唔……叫個什么名呢……”

  天波諸將正凝神聽軍主宣布新島名,突然,一陣急遽地鐺鐺鐘聲敲響——這是島上鐘樓的報警鐘聲!

  狄烈與諸將騰地站起,廳外石階傳來急促地腳步聲,一名渾身大汗津津的軍士飛奔到廳堂下跪稟:“屬下隨梁指揮使出海捕撈,遇到一艘金人船只。我軍船多卻小,金人卻是大船。梁指揮使已將敵船纏住,命屬下回報請援。”

  眾人大為驚訝,鄭渥訝然道:“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哪里竄出來的金人?”

  鄭渥的話,也是張榮等人的疑問。

  狄烈一揮手:“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率諸將魚貫而出,召集戰兵緊急登船。

  島嶼北面的港口,只有三艘備用大戰船可即時使用,其余船只,都掛滿了累贅。消息稱敵船只有一艘,天波師出動三艘,加上精兵強將,應當能吃定對手了。

  戰船出發時,可見天邊紅云翻滾,海浪涌動急劇,看情形,似乎要有一場海上風暴。

  梁阿水出海捕撈,自然不會走多遠,通常都在海島視線所及之處,但適才為追逐敵船,不斷深入,此時距離海島已有十數里之遠。

  按照報信軍士的指點,天波師三艘大戰船在海島西南方二十里的海域處,發現了梁阿水的三條小舢板,正與一艘幾乎與天波師大戰船同級的敵船周旋。

  梁阿水一共帶了五條小舢板出海,其中一條船回島報信,理應還剩四條舢板,但眼下只見到三條,很顯然,有一條舢板被撞或被擊沉了。

  當天波師三艘戰船趕到時,敵船原本正追上并欲撞擊下一條舢板,猝見援兵,見勢不妙,立即轉帆欲逃。

  這艘敵船雖然級別不低,風帆也多,但卻有兩個明顯缺陷:一是船只似乎遭受過攻擊,船體有明顯破損,風帆縫補痕跡清晰,而且手工不怎么好,有缺口漏風現象,這使得船速大受影響;二是若大一條戰船,船上的人員卻很少,遠遠看去,不過二、三十人,而操作船只的船工,竟不足十人。而像這樣的大戰船,至少需船工三十人,才能正常運轉——這也是梁阿水僅憑四條小舢板,就能與之周旋那么久的原因。

  這樣一條殘破且缺員嚴重的船只,如何能逃得過三艘同級戰船的追擊合圍。追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被張榮、孟威指揮的兩艘戰船追及,一陣排槍掃過,敵船船工紛紛慘叫落水,十名船工非死即傷,敵船頓時陷入癱瘓。

  狄烈指揮的戰船,正將梁阿水及一眾戰士接上船,詢問了一下傷亡情況——還好,船被撞翻的一刻,戰士們及時跳水,除了一人骨折,兩人皮肉擦傷之外,別無大礙。

  梁阿水一上船便憤憤大叫:“這幫賊廝欺俺沒帶火槍,又仗著船大橫沖直撞……若俺乘著一艘艨艟,必可將之擊沉!”

  狄烈失笑:“梁阿水,你出趟海打漁竟也能碰上金人,運氣不是一般的好啊!”

  梁阿水便咧著嘴笑。

  說話間,狄烈的戰船也圍了上去。三艘戰船,呈犄角之勢,將敵船牢牢夾住,船上金兵,除了投降之外,別無選擇。

  岳云手持鐵皮大喇叭,用半生不熟的女真語,向敵船發出“立刻投降,否則格殺”的喊話。

  出人意料的是,金軍的指揮卻用宋語回答:“我縱投降,貴軍卻未必能容我!”

  說話間,一將步出船艙。這金將獅鼻闊口、一臉虬須,孔武有力,最扎眼的,是他左眼戴著一個眼罩——

  狄烈忍不住啊哈一聲笑出來,真是山不轉水轉,老冤家對頭又碰面了。

  這霉運當頭的金將,正是獨眼韓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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