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剛開始從張紅娣口中得知這個陳解放,以為他是一位小年輕人,是一個騙子或者是別有用心的小流氓,見到張紅娣年輕貌美,想要揩油占便宜的。大文學 但是接下來聽到小紅口中說陳解放說的臨河市威順機械廠、貪污受賄等問題的時候,趙文就本能的引起了警覺。
可是后來見到陳解放之后,又覺得他像是一個上了年紀受了刺激的神經病,直到陳解放嘴里說要趙文和張紅娣將屬于他們的碗帶走,趙文才重新的審視這個行為乖張,可是做事認真的流浪者。
這時趙文已經看出來了,陳解放就是一個性格上有些偏執,骨子里很頑固,而且認死理的人,他與自己的對話充滿了過去一個時代的烙印。
如果陳解放真的是臨河威順機械廠的工人,同時他之前又真的在天南機械廠第五車間做過工,那么,陳解放口中所說的此行目的是為了向省委省政府控告機械廠廠長張春林和他的小舅子陶翰林,哄搶國有資產,以權謀私,投機倒把,偷稅漏稅,同時對臨河市政府和市稅務機關官官相護的官僚習氣和不正之風進行檢舉揭發的話,那自己可就是出門碰到天女散花,喜從天降。
趙文在年初剛到省委魏紅旗身邊時,魏紅旗交給他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潛行到臨河市去,并且暗示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將關于臨河天南機械廠的事情和臨河市委書記謝立東的、謝立東的兒子謝茂可強奸殺人案件、臨河市委市政府所存在的問題查清楚就好。
于是,趙文白天去。連夜就趕回,可謂神行太保,幸不辱命的完成了任務。
原來趙文以為魏紅旗會立即的對謝立東開刀的,可是過了很久,他才知道自己當時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和淺薄,僅憑著在窮街陋巷中一個小流氓的嘴里套出的口供和喜來登娛樂城兩個本地舞女的只言片語,就要拿下一個僅次于贛南省城的經濟大市的市委書記,那實在是天方夜譚,太過于兒戲了,何況。謝立東本人還是贛南省十三名常委之一。動了他,無異于在臨河市掀起一場暴風驟雨,而整個的贛南,也都會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大文學 再說。當時的魏紅旗。有能力能夠在省委中通過制裁謝立東的決議嗎?魏紅旗又要如何對中央組織部門解釋?
不過。趙文當時打探到的消息也不是沒有作用的,他知道魏紅旗對自己的表現還滿意,辦事的速度和效率還是可圈可點的。
自己只管探聽消息。至于怎么去運籌帷幄,那是魏紅旗的事情,自己一個小秘書,只有一邊煽風點火,干瞪眼的份。
如今贛南的情況已經不同于往日,魏紅旗基本上在省委站住了腳,只要不出什么大的亂子和錯誤,消弱敵對的力量,增加自己的實力、繼而一言九鼎那是指日可待的。
此次涇川市的喬會本就是一個風向標,趙文記得很清楚,當上一次方家河的老鴉嘴出現了礦難事故時,喬會本就沒有對自己這樣親熱,那時他在歡迎督察組的酒會上稱呼自己為“趙秘書”。
而后,當魏紅旗在巡視了贛南省一圈后,乾南市發生了一系列的問題,市委市政府的領導班子進行了大規模的調整,接著省委內部也因為很多的因素,人心向背,有些人就倒向了魏紅旗這邊。
結果乾南市的事件是跟隨擁護魏紅旗的人都升了官,而一貫的疏遠魏紅旗的官員,從此就真的變成了普普通通的人,更多的人這時還在繼續的面對組織深刻的交待自己的問題。
所以,喬會本在涇川出現的這次危機中,連夜守候著曾經的這個“趙秘書”,從而升格稱呼趙文為“趙處長”、乃至于“老弟”,還以私人的身份誠邀趙文有空到涇川去觀賞風景。
人生的境遇,不過如此,浮沉而已。
正因為這樣,就像是趙文初來乍到省委,尚丁一給趙文傾吐的當秘書的要訣中所說的,當秘書的就是領導的耳朵、眼睛,對那些對領導心懷不軌的人,要特別留意他們的動向,隨時給領導匯報,讓領導掌握第一手的信息,做好準備,隨時對敵對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進行進攻,確保領導的安全、地位的平安。
而且領導和秘書一般不同時離開營地,因為官場就是戰場,恰恰是領導走了,秘書作為領導的另一個耳朵和眼睛,就得留下來,看看哪些人準備在領導不在的時候捅刀子,使絆子,得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此時秘書就是領導的雷達,就是夜行的蝙蝠,田地里橫行的老鼠,暗夜里睜大了眼的貓頭鷹,因此,在魏紅旗出國的這個時候,趙文就更要充當好魏紅旗的耳目作用,不能漏掉一丁點各種各樣的消息。大文學 盡管陳解放的話東倒西歪,顛三倒四,可是趙文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幫助魏紅旗打到對手的機會,因為幫助魏紅旗就是幫助自己,魏紅旗過得好了,趙文自己才能過得好,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就像是一句廣告詞里說的那樣,魏紅旗和趙文就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魏紅旗吃了肉,趙文這個跟班就捎帶著喝點肉湯,沾點光。
兩人坐著車一路到了司法廳,出租車司機對陳解放身上的異味難以忍受,可是趙文給的車資卻太過于充足,也只有安心的開車,只當自己的司機生涯中又豐富了一個茶余飯后的談資。
到了贛南省司法廳外,車煥成就站在大門前等著趙文,看到了他身邊拿著一個吃飯的碗的陳解放,車煥成很是不理解,可是趙文在剛才的電話中什么都沒說。就迎接了他們兩個,然后往樓上帶。
司法廳的很多人也不理解廳長為何這么熱在大門口等著這兩個奇怪的人物,那個小白臉還算是模樣齊整,可是另一個穿著的烏七八糟的,絕對是街上的盲流了,也只能理解為皇帝也有幾門窮親戚,自己家的日子自己清楚。
到了廳長辦公室,車煥成給秘書交待自己這一會什么人都不見,然后就親自給趙文泡茶。
車煥成每次和趙文見面總是很私下的,所以他的秘書雖然隱隱約約的知道趙文是什么人。可是這會也有些迷糊。而陳解放也就捎帶著享受了一下這種可遇不可求的廳長給端茶的待遇。
趙文給車煥成使了一個眼色,然后就說:“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陳解放同志。這位是省委要害部門的領導。他日理萬機,工作非常忙,聽到我的匯報后。無比重視你的情況,認為你是一個真正的無產階級工人代表,所以才抽取了寶貴的時間來專門的接見你,希望你實事求是,將你所了解臨河市的事情,給省委說明一下,我們會根據情況來分析、研究并且處理你的問題的。”
陳解放一聽,將一直拿在手里的碗放在茶幾上,然后站起來要和車煥成握手,車煥成就從辦公桌后走過來,伸手和他輕輕一握,陳解放激動的說:“省委的領導同志,我,我可找到組織了。”
趙文覺得陳解放可能真的有些激動,連一貫說話前面加的那些語錄也省略了,車煥成就微笑著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陳解放同志,你辛苦了,請坐。”
車煥成輕輕拍了一下陳解放的手,然后再次的看了趙文一眼,見趙文低頭正在喝水,臉上卻帶著不易覺察的笑意,心里就嘀咕。
陳解放放開了車煥成的手,立即說:“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尊敬的領導同志,我有重要的事情向你匯報,請接收一個來自生產第一線的老工人赤城的愛國熱情!”
“請坐下說。”
陳解放等車煥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才回身坐下,說:“領導同志,我叫陳解放,男,現年五十六歲,家住臨河市天南機械廠家屬院,曾經是臨河天南機械廠和臨河威順機械廠的一名工人,可是,現在我卻被開除了……我,我有冤情!”
趙文看著陳解放很激動,就示意他喝點水,陳解放喝了一口水,可是水有些燙,他又吐了出來,趙文就看了一眼車煥成,車煥成這會臉上也帶著不易覺察的笑,像是對趙文剛才笑話自己的一個回應。
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陳解放終于開始了自己的訴說。
陳解放說:“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報告領導,我狀告臨河市天南機械廠廠長張春林,坑蒙拐騙,將我騙到他小舅子開的威順機械廠里干活,使我丟棄了原來在臨河天南機械廠的工作,我狀告臨河威順機械廠廠長陶翰林,他對我打擊報復,威逼利誘,以不正當的理由開除了我,使我最終丟棄了工作,顏面喪盡,我狀告臨河市稅務局,他們以不作為的方式對陶翰林進行庇護,狼狽為奸,
對我卻冷嘲熱諷,冷眼相待,甚至對我進行人身攻擊,說我是神經病,罵我是資產階級的走狗,混進工人隊伍中的敗類!”
趙文問:“你慢點說,陳解放同志。”
“你是說你原本是臨河天南機械廠的一個工人,張春林使用欺騙的方法將你的工作關系轉入了陶翰林開的威順機械廠里,也就是說你由一個國營大廠的工人,一下子就成了私營企業的員工,是這個意思嗎?”
“階級斗爭是個綱,綱舉目張。是的,你說的對,我丟棄了原本的工作,心里有多難受,天南廠,我從十八歲就在那里工作,幾十年了,人都是有感情的,那里留下了我的青春和夢想啊……”
趙文就問:“可是陳解放同志,據我們所了解的情況是,天南機械廠面臨著經營不善,資金運轉困難,廠子也要倒閉關門,工人們無事可干,就要下崗再就業了,說的直白些就是要另謀出路了,在這種情況下,你被張春林優化組合到了威順機械廠,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車煥成就接過話題說:“是啊,陳解放同志,在哪里都是干,你有活干,就可以掙到錢,就可以養家糊口,同時也就實現了自己的價值,這應該沒有什么問題吧?”
陳解放瞪著眼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天南廠的困境是怎么來的,還不是張春林這些廠長領導們胡作非為給搗騰空了?誰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威順廠是什么廠?天南好歹是國家的,可是威順卻是私人的,公有和私有,這時涇渭分明的兩個概念,怎么能混為一談!”
“張春林是天南廠的廠長,那是國家任命的,可是威順廠卻是張春林自己悄悄辦理的,然后讓他的小舅子頂了一個廠長的名頭,他們偷梁換柱的把戲能騙得了省里的領導,難道能騙得了臨河土生土長的街坊鄰居?”
車煥成這會有些了解趙文帶著個乞丐一樣的人到自己這里來是為什么了,他聽趙文問:“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那陳解放同志,你又是為什么要說威順廠以不正當的理由開除了你,這個和你們當地的稅務機關以及政府機構,又有什么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