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趙文從來到大王縣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被麥正浩安排著去沙泉和土洼巡防視察,那么第二件事就是接受了龍仁海的指示準備接待省里扶貧小組到大王來檢查工作。
胡皎潔作為從前一直負責此件事的人員,考慮的問題很清楚,既然龍仁海要趙文負責接待省里的來人,可是,為何沒有給趙文劃撥一分錢接待費?
難道,是龍仁海忘記了,還是處于別的目的,那這樣,是不是有對趙文刁難的成分在里面?
胡皎潔對趙文的提醒,一方面是為了自己,畢竟以往這些工作是自己處理的,要是這次出了問題,趙文初來乍到的不清楚套路如何,可是作為老大王人,難道自己也不清楚?一樣的沒有經驗?
要是搞接待的事情出了差錯,趙文今后在大王縣的處境會如何自己不知道,但是趙文立即對自己有想法是一定的,而且自己難免也會被領導問責,至少臉上不好看,而在大王縣,那些有權利對自己問責的領導們,趙文恰恰就排在前幾名。
另一方面,胡皎潔就是表示一種態度,一種對趙文示好的態度。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些,況且這個“朋友”又是自己的直接領導。
有時候人就很奇怪,胡皎潔的想法是,龍仁海和趙文比較,肯定是龍仁海的權力大些,可是龍仁海是書記,離自己的距離稍微的遠些,而趙文卻和自己在一個政府機構里,天天鼻子眼睛的在一起。自己要面對的縣府重要領導,一個是趙文,一個是麥正浩,現在趙文要是想給自己難堪,比龍仁海要直接的多。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所以龍仁海到底是如何想的。胡皎潔這會也顧不上了,他需要先在趙文跟前站住腳,才好想今后長遠的事情。
但是胡皎潔看到趙文對金鑫的要錢方式后,才有些明白,自己錯了。
胡皎潔和趙文身處不在一個級別的位置上,考慮問題的方式也就不太一樣。
往常胡皎潔總是等著龍仁海批示接待工作如何去完成。接待費用使用在哪一種范圍內,因為自己和財政局長同是科級干部,但是財政局長主政一方,在財政系統里就是當仁不讓的老大,自己美其名曰為縣府領導,其實就是為縣里領導服務的家丁,管理縣政府辦公室里的幾個人還行。可和財政局長的地位、權力懸殊很大,財政局長一般都是縣委書記或者縣長很知心的人,自己是指揮不動金鑫的。
胡皎潔指揮不動金鑫,可是趙文卻能。
趙文是縣政府第二號人物,金鑫只是大王縣里負責財務工作的一個局長,這一點,胡皎潔覺得自己犯了往常慣性思維的錯誤,將自己當成了趙文。可是趙文不是自己。
胡皎潔看到金鑫在趙文這里吃癟,突然有了一種很爽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莫名其妙的就身心愉快了,也許只能解釋為:高興就是看到自己討厭的人倒霉時那種心情。
即使胡皎潔從前和金鑫沒什么不愉快,可是金鑫對自己不像對縣領導那樣尊重,只從這一點出發,就讓胡皎潔此時高興。而這種高興也往往最不需要理由:別人倒霉,我沒事,所以我暗自慶幸,所以我就快樂。
和胡皎潔的愉悅比較。金鑫此刻的心情就很糟糕,趙文竟然接連的加碼,接待費從五萬水漲船高到了十萬!
金鑫何嘗不知道這些錢不是自己私有的,反正都是花,也是借著花,回頭省里的錢劃撥過來了還是要還給自己的,自己在新來的常務副縣長面前當惡人,讓他對自己的印象不好,何苦呢?何必呢?
要是趙文真的在縣常委會議上講自己工作不稱職,建議其他人取而代之自己的位置,能不能做到不知道,可是會不會被其他有窺視財政局長位置,留意著這個差事,想要安插自己親信的常委惦記,從而趁火打劫推波助瀾,這個,誰能保證沒有可能?
金鑫看著趙文,竭力將自己的臉部表情和肢體動作做的溫順一些:“縣長,我只能說盡力給你湊,畢竟接待扶貧考察組,是縣里的一個重要工作,不能讓這個任務在我這里掉了鏈子。”
“縣長,縣里的財務真的很困難,說捉襟見肘都是好的,我作為管錢看門的,在支出的時候謹慎些,也是職責所在,請趙縣長理解。”
趙文點頭,說:“那好,十萬塊,你一會就送過來交給胡主任,胡主任,錢的問題解決了,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說說看。”
金鑫說的是盡力湊,趙文卻不容質疑要他一會就送過來。
十萬塊錢的接待費就這樣輕松解決了?
胡皎潔不由的和以往自己問金鑫要錢的時候做著比較,自己辦起來頗費周折,每回還要給金鑫通幾次話,甚至遭受似有若無的冷淡才能拿到錢的事情就這樣幾分鐘就解決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
權力真是個好東西!
胡皎潔說:“以我往常的經驗,安排省里檢查組到哪個鄉去看,到哪個村去看,走哪條路,經過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這些人都和檢查組的人會說到什么話,檢查組住哪里,吃什么,什么級別的組員走的時候帶什么土特產,帶多少,這些都要好好安排一下。”
“你將全縣現有水窖和正在挖掘的水窖數量和詳細的分布,給我做一個介紹,其中具體的,每一個村,在哪一個位置,建成了幾座,每座花了多少錢,功能怎么樣,有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都給我匯報一下。”
“關于防護林的事情,同樣的,我需要詳細的數據,有沒有這樣的統計資料,有的話,現在就拿來。”
胡皎潔就點頭,站起來準備出去。趙文叫住了他:“胡主任,你讓統計局的人來一下,我要了解一下關于全縣人口、工業、農業和第三產業以及基本單位的一些數據。”
胡皎潔看著趙文,等他說完,答應一聲就出去了。
金鑫還坐在那里,趙文看著他問:“金局長。還有事?”
金鑫臉上忙堆著笑說:“縣長剛到我們大王,很忙,我就是希望您能抽搐寶貴的時間,到我們財政局視察指導一下工作。”
趙文說:“好。”
金鑫說:“要不,就下午?”
趙文看了看金鑫說:“這樣,我安排好了,通知你。”
金鑫站了起來。想了想又說:“縣長,晚上我找個地方為你接風洗塵,您舟車勞頓,辛苦了。”
“不必了,這幾天很忙,今后再說,哦,你一會將錢送過來。”
金鑫見到趙文一臉平靜。就笑著告辭了,出了門,金鑫心里罵了一句:“你二的!死要錢的貨,毛都沒長齊裝什么慫!看你在大王能蹦跶多久!”
統計局一會來了一位副局長,這位副局長是個五十多歲的男子,樣子很瘦,進來后手里拿著厚厚的一疊資料。趙文問一個問題,他就啊的一聲,像是答應,又像是在詢問。然后將手里的資料嘩嘩嘩的翻來覆去的查找,然后才對著上面的數據念。
趙文問了幾句,就看看時間,說:“你們局長不在?”
這個副局長就又啊了一下,回答:“報告領導,她在局里開會,來不了。”
趙文就讓胡皎潔進來,問:“你剛才是怎么通知統計局的?”
胡皎潔看了一下坐在那里的副局長,說:“我本來打的是嚴局長的手機,可是她的手機關機著,就打給了統計局辦公室,說清楚了是趙副縣長你要他們負責人來一下的。”
趙文就看著那位顛著臉兀自看著自己的副局長說:“你先回去吧。”
這位副局長一聽,就將手里的資料重新收拾好,站起來就走,連一個再見都沒有給趙文說。
等統計局的副局長出去,趙文就說:“安排一下,我要到統計局看看。”
“現在?”
趙文見胡皎潔發問,就說:“是。有問題?”
胡皎潔連忙說:“沒有,我就是確認一下。”
胡皎潔就要出去,趙文叫住了他說:“你手頭還有什么事情?”
胡皎潔重新站住說沒有,心說就是有,除了麥正浩安排的,你說的話就是圣旨,其他的工作也要靠后。
“那你和我一起到統計局去,走。”
趙文說走就走,胡皎潔只有跟在他身后到了樓下。
縣里給趙文安排的車子是一輛桑塔納,車子看起來還行,可是這會竟然打不著火,胡皎潔就跑到車子那里問司機是怎么搞的,司機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愁眉苦臉的說:“胡主任,我也不想啊,領導第一次坐我的車就這樣,可是就是有了問題,真是的。”
“咱們這車,也真該換了。”
胡皎潔看了看司機沒說話,趙文卻已經從大樓門口走了出來,他一面往院子里走一邊對胡皎潔點頭,胡皎潔疾步過去,趙文說:“統計局不遠吧?我們走過去。”
其實縣里給趙文應該安排一個秘書的,可是大王是貧困縣,實行精兵簡政,人員就有些缺,趙文自己也覺得剛來,還是先不要秘書,這樣,胡皎潔在自己跟前,也和秘書無異。
大王縣統計局所處的位置和縣政府就隔著一條街,走路十分鐘就到,統計局的院子很大,建筑物都是平房,這會院里沒有一個人,像是節假日一樣的冷清,趙文走在前面,看到了一個掛著辦公室牌子的房間就打算進去,見里面有一男一女兩人,男的正在對著電腦玩斗地主,女的卻坐在那里打著毛衣,眼睛盯著面前桌子上的一本雜志瞧。
趙文就往前走,經過的房間里門基本都開著,可是全沒有人,到了最末梢的一間房子外,他聽到里面有人喊叫,一看,屋里有一轟子人,這些人都圍著一張辦公桌,或站或坐,要么就彎腰搭背,有的頭上頂著一個臉盆,有的臉上某一個部位貼著長長的紙條,原來是在打麻將。
胡皎潔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偷偷的瞧趙文,可是趙文卻神態入常,看看院子里的格局,就朝著西北角走過去,果然在最北邊的位置上看到了局長辦公室這幾個字,可是,門卻鎖著。
胡皎潔這會也不用趙文發話了,快步到了前面的會議室,這個門倒是開著,可是里面只有一個男子脫了鞋在沙發上睡覺,被胡皎潔給吵醒了含含糊糊的問你找誰,胡皎潔就問:“剛才這里是不是在開會?”
那人就說:“開什么會?你是誰?”
胡皎潔就轉身出來,趙文就說:“你再聯系他們局長。”
這回,電話倒是通了,趙文沒等胡皎潔說話,就從他手里將手機拿了過去,問:“嚴局長,你在哪里?”
聽筒里傳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說:“胡主任?我在公安局這邊有點事。”
趙文就將電話遞給胡皎潔,胡皎潔剛才聽到了趙文和對方的談話,對著話筒說:“嚴局長在公安局做什么?”
那邊回答說:“沒事,胡主任有什么吩咐?”
胡皎潔就說趙副縣長要見你,請你到統計局來。
“能不能等明天?我在里在處理一件事,走不開啊。”
胡皎潔聽了幾乎要笑了,知道對方可能誤解是縣里的趙海泉副縣長要見她了,看到趙文搖頭,就掛了電話。
趙文就往統計局外面走,到了大門口看到剛才那位給自己匯報工作的副局長手里提溜著一尾魚和一塊豆腐走了過來,另一只胳膊里夾著那些材料。
那位副局長還沒看清趙文,趙文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看看左右,將趙文的身影目送了很遠。
趙文一邊走一邊看手表,對胡皎潔說:“現在通知全縣所有鄉鎮的鎮長鄉長到縣里開會,不需要統一時間,路途有遠近,他們來的也不會正點,誰先到我先和誰談。不要趕夜路,注意安全。”
胡皎潔答應著,趙文說:“大王縣越來越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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