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洼鄉呆了一夜,第二天,蒲春根早早的就離開了土洼,趙文則和于一英一起到了土洼鄉和沙泉鎮的交界處,剛剛上了那道土溝,遠遠的就看到郭愛國和李光明正騎著車往這邊來。(炎黃站)
四個人碰面,趙文就說:“今天就咱們四個,開一個現場辦公會,走,到野豬林去。”
郭愛國和于一英一聽,就相互看了一眼,野豬林這個詞語,讓他們心里聯想到了很多。
李光明一邊走一邊指著山坳那里說:“那邊很平整,很適合繼續開發。”
李光明所說的地方就是正在修建的新農村房舍,趙文就問郭愛國與于一英:“你們都說說,為什么大王一直貧困?”
趙文的問話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這個問題幾乎每一個到過大王縣視察的上級領導都問過,但是得到的回答都五花八門,歸根到底大家都將問題匯總歸結于沒有水上。
于一英就說:“水固然是一個因素,但是人的因素我覺得才是第一的,比如說在土洼那里承包沙漠攔沙造田植樹的李玉鳳,取得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
郭愛國沉吟著,他隨手揪起了一只草莖:“環境是一方面,我也覺得到底還是人的思想觀念上要通達,比如說歐洲有個國家荷蘭,國土面積小,于是就填海造田,搞了幾百年,現在它們的國土中有七千平方公里的面積是從海中奪出來的,相當于現有國土面積的四分之一。”
郭愛國咳嗽了一聲,看看趙文說:“不過,最近它們又開始還土地于海洋,說的是圍海造田已經威脅到海洋生態和海岸線存亡,這個國家從一九五零年到八五年這些年間,濕地損失了一半。”
“濕地的喪失讓荷蘭在降解污染、調節氣候的功能上出現許多環境問題,如近海污染問題、鳥類減少,等等。”
“是。郭鎮長說的對,發展和環境保護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趙文站在半坡上說:“當年,我還是一個鄉的鄉長時,就因為保護環境和諧發展這件事上,和上級的領導頂過牛。炎黃站。”
于一英三個對趙文的過去知之甚少,這會聽他這樣談起往日的事情。幾個人心里的想法都有些不一樣。
李光明心說,這個小縣長還真是厲害,小小的鄉長就敢和上級對著干,而且看起來還沒事,不然,這會哪里能到大王當上縣長?
“縣長說怎么做。我就跟著怎么干。”
于一英一說完,郭愛國看著趙文說:“說到了上級,我倒是覺得,大王這些年人心不齊,上下擰不成一股繩,個人都是為了個人,底下的人倒是想改變。因為我們鄉鎮的這些人,基本都是土生土長的大王人,誰不想家鄉變好?”
趙文就看著郭愛國,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說:“好!我就喜歡郭鎮長這樣的,有什么說什么。”
李光明見趙文轉過身,就瞪了一眼郭愛國,心說你這家伙怎么這樣說話。你說底下的人都想發展,意思是上級和咱們不是一條心,就算是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但是能當面說出來嗎?
“搞什么!”
于一英心想愛國還是太耿直了,幸好縣長豁達,不然這樣當面質問領導,給你來個下不來臺算是好的。
雖然郭愛國三人內心的想法各異。但有一條幾個人感覺是一樣的,那就是這個縣長很有魄力,同時也將自己三個看作了比較親近的人,否則。他莫名其妙的說自己從前的事情,自曝其丑,做什么?
“通達,愛國鎮長這個詞說的好,可是怎么才能達到思想觀念上通達?”
“人們的意識形態都不一樣,想法就各異,在對待同一件事上,我認為,求同存異,都為了那個目標去努力,這樣,才能擰成一股繩,才能上下齊心。”
幾個人終于來到了坡頂,于一英看到郭愛國額頭上滲出了汗,就從兜里掏出了衛生紙,遞給了趙文,趙文看了她一眼,將紙給了郭愛國,李光明就裝作沒看到。炎黃站。
從山坡上看下去,野豬林那里果然平坦,十余公頃的土地白晃晃的裸露在四個人的眼前,沒有水,種不成莊稼,白白的荒廢在這里,無人問津。
趙文就問郭愛國:“大王窮,不是大王本土的人,到了這里受不了苦,想要急著離開,這是客觀存在的現象,可是我想問,如果真的有徹底或者說能夠改變大王貧窮的好方法,誰不愿意給自己臉上貼金?”
郭愛國聽了就沉默,于一英和李光明同時也怔了一下,覺得趙文問的好,要是有好方法能改變大王一窮二白的面目,有哪一屆的領導會放棄這個讓自己撈取政績的好機會?
退一萬步說,這些年多少到大王縣掛職的領導們不是來鍍金,將大王當做一個蹺蹺板的,要是能在大王出成績,他們又何樂不為?
趙文的話像是回答了郭愛國剛才關于底下想發展而上面領導只想離開的心不齊現象,這樣看,說到底,還是誰也沒有好辦法,沒有好的出路可走。
“未來是看不清楚的,因為未知,所以大家都充滿了希冀,我想說的是,大家如果對現實不滿意,都想改變一些什么,都將希望寄托在未來不可預知的幻境里,那么今天,當下,我們到底都為未來做了些什么準備?”
“我們都摩拳擦掌的,可是有力氣沒地方使,如果生活中有了一個小小的改變,但是卻覺得這個改變也許和未來是沒有多大關系的,墨守成規,因循守舊,想要追尋美好卻保守固執,怎么能踏出前進的腳步?”
“愛國鎮長,你是不是覺得很憋屈?”
趙文猛地叫了郭愛國,郭愛國就知道,縣長這是在說前些日子和李光明到省里去接人,看到沙泉那些女人做那些沒有廉恥的事情,心里刺疼,因此難受。
“存在就是道理,適者生存。世間的萬物從根本上來講,沒有尊卑貴賤,做領導的,只要掌握‘方向’,帶路指引,哪里能考慮得到那么多的‘純凈’?”
“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的話。大家到底領悟了多少?”
“換句話說,名聲是什么?當一個人什么都沒有了,失去了一切的只留下了自己這個光棍時候,為了活下去,那他就什么都不會在乎,這個人就很有可能干成大事。”
趙文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一樣敲擊在李光明三人的心頭上:“全國都在改革。為什么改革?如果好好的,干嘛要改革?”
“改革就是一場革命,革命就要流血犧牲,就會有沖突,有矛盾。”
“改革是一盤大棋,那么,我們為何不能在大王做一場小范圍的改革。下一盤屬于大王自己的棋?”
“如今,大王就如同病入膏肓的病人,不前進,原地踏步,就是后退,就會越來病的越重,最后無可救藥。”
“不改變,只能說明你們還在觀望。觀望的原因是你們還擁有一些,還不曾一無所有,當你們手里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時候,你就什么都不在乎了,為了生存,為了活命,為了家人。你什么都會去做!”
“我的話是不是有些聳人聽聞?那么,你們倒是給我說說,大王到底還擁有什么?還有那些閃光點我沒發現?”
郭愛國幾個都不吭聲,看著趙文在這里聲音不大卻慷慨激昂的問:“大到國家。小到個人,如果不在根本實力上下工夫謀求改變,卻在一些瑣細禮節上較真、在臉皮上求不丟人,能有何出息?”
“沒有實力,就沒有尊嚴。”
“是,作為單個的人,你可以內心無窮的廣袤,思想無比的高尚,情操上保守著清靜無為,與世無爭,你可以笑看風云,任他人世變幻莫測,你如同閑云野鶴,隱于野、隱于市,但是不能隱于朝!”
“起碼在大王縣,不能。”
“時不我待啊……”
于一英三個人中,縱然是李光明和趙文走的稍微近些,也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么多的話,李光明意識到,從趙文到了大王的那一天起,就準備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做出點什么。
但是往日發生的那些林林總總,李光明還是非常的糊涂,趙文就像是一個魔術高手,他要是不揭示答案,自己到這會也不明白他玩的是哪一手。
郭愛國手里還捏著衛生紙,上面沾滿他的汗水,那些汗水有些灰黑,在手里有些黏黏的,他低著頭說:“縣長教誨的對,我要好好學習。”
于一英就說:“還是那句話,縣長要我怎么,我就怎么。”
趙文就說郭愛國:“我也就是有感而發,談不上教誨,我問你們,要是你們三個在我的位置上,這會,會怎么做?”
李光明想了一會,說:“我覺得,我沒辦法,我可能還是想法子向上面要扶貧款,盡量的多要些,就這樣。”
李光明在趙文去他家的那次就說過,對大王的改變沒有一點辦法的,郭愛國也說,只是指大王問題,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大概,會和李光明一樣。
于一英就說:“我想,我會動用一切力量來改變生存環境,植樹造林,即使在我的手里看不到大王的美好前景,但是子孫后代們就不必再受苦了。”
趙文聽了點點頭,說:“給你們留個作業,權當是今天現場辦公的總結——在大王,什么現象屢禁不絕,而且參與的人還非常多?”
李光明聽了心里一凜,就看看郭愛國和于一英,聽著趙文又說:“如果你們心里有了答案,然后就回答我的第二個問題:為什么?”
這時,遠遠的就有人跑過來,邊走邊喊:“趙縣長?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