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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日行一善(一)

  蔡福民剛開始當上這個執法大隊隊長的時候,著實的威風了一陣。

  威風是一種自我感覺,蔡福民自己覺得自己很威風。

  大王縣朔河治理委員會的主任是胡皎潔,胡皎潔本來的職務是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正科級級別,那么朔河治理委員會這個單位的配置也應該是正科級,但是治理委員會辦公室的人都是公務員,這些人處理些公寫寫算算還行,要是讓他們整天的站在朔河上兩眼瞪大瞅著幾百里沒有水的灘涂有沒有人偷挖沙,那真是太清閑了,用胡皎潔的話說這樣無異于是給這些人帶薪放假,等于是大材小用,太便宜了他們。

  可是萬一遇到了身強體壯開著車來挖沙的人,這些辦公室的秀才們無疑是讀書人遇上了強盜,光憑嘴說是不成的,那些偷沙的人要是一耍橫,這些質彬彬的公務員們除了喊幾聲豎不能為謀外估計也只有在人家走后罵幾句“丟你老母”了。

  所以組建執法大隊這個工作就是必須的,必要的,而且,這些隊員們還都得平時是在社會上,在村里鎮里吃得開叫得響的人物,嘴巴能上的去,關鍵時刻身體也能上的去,具有一不怕死二不怕苦,革命的獻身主義精神。

  趙慧眼識英雄,他提名的執法大隊隊長蔡福民,就是個人物,屬于混得開踢得響的人物,于是以蔡福民為心的執法隊隊員們,也都是物以類聚的狠角色。

  人靠衣裝馬靠鞍。為了具有震懾力,縣里特地的給這十幾名執法隊員配備上了警服。當然是沒有警號和警銜的,乍一望去,可不就是一窩公安戰警在執行艱巨的任務。

  蔡福民覺得自己值得了,毛啊,他覺得自己當了那么多年的村支書都沒有這個執法隊長的含金量大——村支書能扣人車嗎?村支書能管得了別的村里的村民嗎?村支書能帶著十幾個穿著警服的“偽軍”嗎?

  蔡福民深切的感受到了,人,的確是高級哺乳動物,人們應該追求高深的精神世界的自我滿足。那樣的人生才是輝煌的,心靈才是臻于完善的,從而獲得的精神上的愉悅是無以倫比的。

  這到底還是一種自我感覺。

  蔡福民最喜歡讓自己手下那十來個從全縣各個鄉鎮招來的隊員們將服裝統一了,將武裝帶系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手里提溜著橡膠棒,一擺行的從朔河河堤上整齊劃一的正步走過。他自己則一手握著一個對講機——這是為了方便和公安局那邊聯系配備的——另一只手里拎著武裝帶,站在隊伍的外圍像是領兵的軍官一樣巡視河岸,還時不時的罵幾句諸如“你狗日的沒吃飯,走路腿能撇的戳進個”、“你腰彎的昨夜搗鼓女人幾百回?”這樣糾正下屬隊形的話,等遇到了有路人經過,蔡福民就做出一本正經非常忙碌的樣。將對講機湊在嘴巴跟前說:“趙縣長,我們隊員剛剛巡邏到喇叭口這里,沒有發現異常情況”之類的話,所幸的是從來沒人留意“趙縣長”那邊是不是有人和這邊對講,否則蔡福民大隊長的謊言就被戳破了。那讓蔡福民同志情何以堪?

  蔡福民和他的隊員們確實忙碌了好一段。

  在朔河治理委員會沒有成立之前,來朔河里挖沙的人不太多。不多的原因是蓋房的人太少,需要用沙的地方幾乎沒有,大王窮,人們手里沒錢,想要蓋新房也沒資金,偶爾誰用點沙用擔擔幾筐就夠用了,就像是從地上挖了一鐵锨土似的,根本算不上什么,當然劉毅康那個建筑隊除外。

  但是就在朔河執法隊成立后不久,到朔河挖沙拉石頭的人和車就像是雨后的春筍一樣勢頭很猛,更像是夏季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往往是這邊剛剛的攔截了幾輛車,那邊又過來了幾輛,弄得蔡福民和他的隊員們手忙腳亂,忙的真是連放屁的時間都沒有了。

  過了幾天,累的快要趴下的蔡福民和隊員們一合計,覺著這顧頭顧不了尾的也不是個長久之計,于是他們一合計,找來了一輛大鏟車,將能夠進入朔河里面的堤壩口全都給用大石頭和泥沙給封住了,這樣一來別說車,人都過不去,唯獨只留下了水泵房跟前的通道,一切全都在監控之下,于是他們就清閑了許多。

  如今蔡福民和他的隊員們整天坐在水泵房那里泡著茶水,拎著啤酒,十幾個人輪番打雙扣,斗地主,工作做得卓有成效,而且按照趙的意思,每截獲一輛私自偷沙的車輛,根據處罰金的百分比給執法大隊的人分成,于是大家的積極性就更高了。

  當然,也有人偶爾的走走哪個隊員的后門,悄悄的拉沙走的,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能沒有個人情世故。

  蔡福民的生活變得有滋有味,那個奇怪的年輕人就是這個時候進入了蔡福民的視線的。

  在大王縣,晨練跑步的人并不多,因為環境惡劣,風沙大,誰要是跑步就要戴口罩,晨練更是不能穿的太裸露,否則回去就要漱口洗澡,往往吸進肚里的灰塵細菌比鍛煉得到的養分和成果要大一些。

  起先蔡福民發現這個年輕人就是在跑步,這個很普通,反正只要這人不是偷偷的挖沙拉石頭的,他就是在朔河里拉屎睡覺蔡福民都不管,可是后來發現,這個人跑著跑著就在河溝里一蹦一蹦的沒了影,蔡福民就感到奇怪,他之所以奇怪是想難道朔河里有沙金?

  沙金就是裸露在河床里比較容易見到的含有金的沙礫,出于對要是朔河里有金,那可是自己職權范圍里的事情的想法,蔡福民就暗地里留上了心,他想著等這個人開始在某一個地方采集沙,他就將那個地方悄悄的做個記號,然后將這個人給抓起來。

  但是蔡福民失望了,那個年輕人只是在河溝里鍛煉身體,就是在一塊接一塊的石頭堆里跑來跑去、蹦過來跳過去的,像是在捉迷藏,又像是猴打架,亂的沒有章法。

  這簡直就是閑的蛋疼。

  于是,蔡福民就失去了對這個年輕人的窺視,就不再看這個人是在發瘋還是寂寞的沒事找事了。

  偶爾的,蔡福民拿著那柄縣里給發的望遠鏡瞭望河道的時候,還是能看到那個小青年蹦來蹦去的,有時候這人也坐在一個地方,手里撿著石頭朝著一個地方不停的揮擲,這人撿起來的石頭有大有小,雜亂無序,蔡福民就想,這人沒準是被那家的姑娘媳婦給甩了想不開,跑到河床里吹西北風來了。

  前天,蔡福民經過了那個青年人經常坐著的地方,也是閑得無聊,他就往哪里拐了一下,于是就發現有一塊大石頭的一個部位有著一道非常明顯的痕跡,這個痕跡就是用無數的石頭砸出來的。

  蔡福民就要走,卻猛地醒悟:那個小青年隨手揮出的石頭大小不一,難道打的地方只有這一個點?

  蔡福民赫然,在原地又看了一會,心說原來人家是在這里練本事的。

  可是那人是誰呢?

  大王縣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蔡福民反倒是有些悵然了。

  蔡福民見到朔河里的那個青年人就是馬世博,在大王縣,甚至在西銘省,除了趙,沒人認識馬世博是誰。

  馬世博當初從趙那里離開了贛南,心想著到外面的世界去闖一闖,他上了火車,車上沒有座位,到處都是人,都是懷著四處闖蕩的淘金者,馬世博也沒有什么行李,就站在了火車車廂間的吸煙處,看著車窗外出神。

  幾個小時后,一個打扮的很入時的女從車廂一邊走過來,但凡有人多看她一眼,和她對上了眼的,她立即就會悄聲的問:“老板,要碟嗎?過癮的很哩!”

  “正宗的日本貨,水嫩水嫩的,歐美的人獸的都有,保證精彩。”

  馬世博不清楚這個長得還算是齊整的女賣的是什么碟,他也不關心,但是這個女在車里晃蕩了一圈之后,來到了馬世博所站立的地方,往車廂上一靠,一只腿就蹬到對面,從兜里掏出一根煙,手在屁股上摸了幾下,嘴里就操了一句,然后看看馬世博問:“帥哥,有火沒?”

  馬世博這時才扭回頭,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個頭差不多的女人,搖搖頭,這女的瞅著跟前一個正在冒著煙的男說了句:“大哥,點個火啊……謝謝。”

  等深深了抽了兩口,這女的就一聲不吭,馬世博恍惚間看到這個女脖的鎖骨處有一顆痣。

  停了一會,有個瘦瘦的男走了過來,女人離開了,馬世博出于男性的本能,看了這個女的背影一眼,正巧這個瘦弱的男和女面對面,馬世博好像覺得這個男將手伸進了女的前胸兜里,然后將一個什么東西捏了出來,但是女的好像沒有覺察到。

  馬世博立即意識到這個男的是個小偷,想要提醒一下那個女,可是又覺得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會這個男就站在了離去女剛才站的地方,同樣的開始抽煙,還笑著問馬世博要不要。

  馬世博搖搖頭,不理這男的。

  一會,這男的離開了,剛才那個賣碟的女又拐了回來,還是站在剛才的地方吸煙。

  馬世博想了很久,看看周圍沒人,終于忍不住提醒說:“你是不是丟了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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