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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厚顏

  “敬文哥,你明年要參加童生試么?”小蔥問道。

  李敬文點頭:“先參加縣試。積攢些應試的經歷也好。夫子說,科舉應試亦有訣竅,好些人明明胸有錦繡,卻屢試不中。從童生考到進士,一路過去,皮都要脫幾層,最后滿頭華發黯然落榜的不知凡幾。”

  說起這個,他神色不由肅然起來。

  小蔥安慰道:“敬文哥你還小,先莫想那些,只管把學問做好,到時自然水到渠成。”

  秦淼天真地說道:“敬文哥,你不如等葫蘆哥和板栗哥一道去考,這樣也好有個伴兒。”忽地想起什么,又問,“敬文哥,咋葫蘆哥哥跟板栗哥哥沒跟你一塊來?”

  李敬文兄弟幾個沒在村私塾上學,而是就近在張家私塾附學,故而秦淼這么問。

  李敬文道:“他們晌午去田上酒家吃飯了。這會子怕是在學堂溫書也不一定哩,再不就是寫大字。他們也沒說啥時候下場考,可是最用功了,夫子常夸的。”

  云影看著他憐惜地嘆了口氣道:“可憐的娃兒們!也不知這青山書院設在這,究竟算好事還是壞事,你們再沒往常的自在了。”

  秦淼嘟嘴道:“可不是么,葫蘆哥哥他們越發沒空閑了。”她看向院外,“去年這時候,還帶我們下塘去摘菱角和蓮蓬,好熱鬧的。如今那菱角和蓮蓬都長了許多了,也沒見他們來摘,都是佃戶們幫著摘的。”

  轉頭跟小蔥商議,下晚的時候,讓人去摘些菱角來吃。

  聽了這話,李敬文在心里思量:一味埋首苦讀也不是個事,少年也該游戲玩耍。再者,如今跟她們一塊玩樂的機會越來越少,當珍惜才是,不然,待再長大些,連見面怕是都不容易了……

  于是抬頭笑道:“等我回去問葫蘆和板栗,找一天空閑,過來帶你們摘菱角。我們也不是一味死讀書的,再過些日子,該下地去幫著干活了。”

  秦淼聽了立即興奮起來,叮囑他一定不要忘了。

  小蔥笑道:“你急啥?我哥他們前兒不是說了么,等忙完了,天氣再涼些,要叫了大伙去山上玩打仗……”

  這事李敬文也知道的,葫蘆已經跟他商量過了。正聽小蔥說著,忽然沒了下文,抬頭見她斂了笑容,望著院外。

  李敬文奇怪地順著她目光對外一看,只見木槿柵欄外,立著個書生,正伸長脖子對院子里張望,見他看過去,還對他燦然一笑。

  李敬文轉頭,見小蔥臉色不善,忙起身告辭,一邊輕聲道:“我去問問他干啥的。”

  小蔥點點頭,道:“把他打發走。”

  李敬文出去后,對那書生施禮道:“請問這位老爺,來此有何貴干?”

  原來這個書生就是那日翻墻進入張家山林的曾鵬。見李敬文出來問他,還當特地來迎他的,忙整整衣衫答道:“在下覺得身子略有不適,因聽聞秦大夫醫術絕妙,特地登門求診。”

  李敬文微笑道:“老爺難道不知,醫學院設有醫館么?凡求醫問診的,都會去醫館。此處是秦大夫的居所,家有女眷,不便接待病患。”

  曾鵬自那日后,尋人打聽了小蔥和秦淼的情形,怎會不知這些,可他本就是尋借口來的,如何會被這三言兩語打退!

  “這可是不巧了。多謝小兄弟告知。聽說秦夫人亦是杏林高手,常去濟世堂替人診脈,又帶了幾個弟子在身邊教導。在下既已至此,不妨請秦夫人施以妙手診治,也省了在下多費曲折。”

  李敬文聽得目瞪口呆。

  饒是他鄉村長大,見多了說話不加掩飾的村夫俗民,其中不乏厚顏無恥之輩,但讀書人這般,還真是第一回碰上。想是對方見他年小,又是個鄉下小兒,以為好糊弄,把那冠冕堂皇的話用來哄他。

  因想道,看來讀書人也不盡是溫潤君子,也有那齷齪下流之徒。都說一樣米養百樣人,這圣賢書竟也教出了形形色色的人。

  他便放下臉,正色道:“此處不接待病患。老爺乃讀書人,怎會不明白其中緣故?還請直去醫館是正經。”

  那曾鵬聽了這話,方才認真打量李敬文,忽見他手上提的藥包,輕笑道:“小兄弟好大一番道理。只不知手上拎的是何物?”

  李敬文聽了,頓時面皮紫漲。

  他為人淳厚,比不上板栗和葫蘆老辣。雖覺自己并無齷齪心思,且跟秦家向來熟近,自小跟小蔥和淼淼也是玩慣了的,但細細一想,今日來這可不就是為了見小蔥么?說起來跟這人沒兩樣。因此又羞又愧,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正愣著,就見院子里出來個仆婦,對著那曾鵬板臉道:“這是夫人侄兒。他提的是啥關你屁事?夫人說了,你再不走,就請我們老爺回來親自幫你看病,再叫了書院的山長來,瞅瞅那要人家媳婦幫他看病的家伙是哪個教出來的,這么沒眼色,不知廉恥!”

  曾鵬大吃一驚,頓時慌了神,忙作揖道:“在下……在下實不知此間規矩。一時莽撞,多有冒犯。請原諒則個!在下即刻就走。”

  說完這話,轉身落荒而逃。

  張嫂罵走了那下流坯子,對李敬文道:“你這娃兒,忒實心眼了。他能跟你比么?他多大,你多大?這院子,清南村的男娃兒都能來,就是書院的人不能來。”

  李敬文臉上紅潮未退,對走出院門的云影道:“云姨,你們還是把這院墻用磚石砌起來吧。”

  云影看著曾鵬離去的方向,點點頭道:“我早想砌的。一直忙,就沒弄。是要砌起來,再蓋個倒座房,安置個門房,不然不成個樣子。”

  她剛才已經聽小蔥說了那天山上發生的事,再聯系眼前,不由心中大怒,所以讓張嫂出來罵人。

  轉頭細打量少年,口中嗤笑道:“如何,你以為讀書的都是謙謙君子?怎么人家理直氣壯,你倒臉漲紅了?你呀,該學學葫蘆和板栗的機敏,別讀成個書呆子才好。”

  李敬文羞愧點頭,對院子里瞄了一眼,辭別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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