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三十一章 把狗騙進來殺

  薊門就是薊州,之所以叫做薊門,乃是當初的平倭大將戚繼光的說法。

  倭寇平了,蒙兀就成了大明的心腹大患,而從浙江、福建平倭進京的戚繼光,開始了主持薊門防務,善戰者無赫赫之名。

  戚繼光在薊門的十幾年時間里,蒙兀沒有一次膽敢寇邊。

  后來大明朝的文武皆沿用這一說法,薊門,薊州乃是大明京師的命門。

  建奴想要破開長城,必過薊府四城。

  “那就拜托孫帝師了。”朱由檢由衷的說道。

  薊門栓條狗,崇禎二年的己巳之變,就不會滿盤皆輸!

  己巳之變,直接讓大明這個接近腐朽的王朝,徹底病入膏肓。

  而現在薊門去了孫承宗,終于讓朱由檢由衷的松了口氣。

  孫承宗這個東林的黨魁,是魏忠賢給逼得,他從來不摻和到黨爭之中。葉向高致仕以后,東林將孫承宗推到風口浪尖之上,最后被魏忠賢逼迫,被迫致仕。

  孫承宗同樣是袁崇煥的坐師,但是魏忠賢逼迫孫承宗致仕的時候,袁崇煥給魏忠賢在遼東修了座生祠。

  “那么袁都督,你官復原職,繼續任遼東經略,滿總兵,繼續前往了遼東擔任總兵一職。王之臣繼為督師,不知道袁都督意下如何?”朱由檢笑著說道。

  “臣領旨。”袁崇煥心有不甘,他寄希望于五年平遼的暴論,能夠滿足年輕天子心中對收復失地、大勝特勝的野望,進而換取皇帝的支持,但是皇帝卻對他的五年平遼置之不理。

  但是這個天子成熟的有些過分了。

  對于遼東戰局的理解,和他這個常年征戰在關外的大將,不遑多讓。

  朱由檢對袁崇煥的印象并不算太壞,他是以文官轉為武將,他是萬歷四十七年的進士,現在卻做了督師,也多次率領了關寧軍打敗建奴的入侵。

  宋朝重文輕武,大明朝是以文制武,轉為武將,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袁崇煥這個人用好了,是一個極好用的人才。

  朱由檢用力的拍了一下袁崇煥的肩膀,繼而說道:“朕知道袁都督的內心想法,王之臣督師遼東,與你有些沖突,而且你也瞧不上毛文龍,但是不要將這種個人情緒,帶到抵御建奴之事上來。以國事為重,皇兄罷你的官,就是讓你記住此事。”

  “袁都督當為我大明蘄王!朕對你抱有厚望!”

  朱由檢所說的蘄王,是南宋的七名異姓王之一,韓世忠。

  北宋末年時,金國二太子完顏宗望破了開封府,劫走了宋徽宗和宋欽宗和大宋數千皇室北狩,宗澤任東京留守,阻止了近兩百萬的義軍,組織收復失地。

  宗澤三聲疾呼“渡河”病逝之后,杜充任了東京留守,燒毀了所有宗澤留下了的決勝戰車,解散了義軍,隨后完顏宗望再次南下,杜充掘開黃河口望風而逃。

  南宋開國皇帝完顏構,不僅沒有追究杜充失土之責,還給了杜充宰執和江淮防線的指揮權,杜充任江淮宣撫使,鎮守建康(今南京)。

  完顏宗望繞開黃泛區,繼續南下,杜充投降完顏宗望,江淮防線徹底崩潰,完顏宗望兵逼臨安,搜山檢海抓趙構。

  此時坐鎮鎮江的韓世忠,直接溜了,坐看趙構被搜山檢海無動于衷。

  而后韓世忠在江陰兵分三路,阻擊由金兀術,也就是完顏宗弼率領的十萬金軍,以八千兵馬圍困十萬金兵在黃天蕩整整四十八天,韓世忠打下的黃天蕩之戰,乃是宋金之戰的轉折點,徹底打破了金人主力不可戰的神話。

  再配合上岳飛收攏建康殘兵敗將,接連拿下牛頭山大捷、收復建康,才讓完顏構從海上漂的尷尬局面中緩過神來。

  此時的大明也面對這樣的窘境。

  薩爾滸之戰中,楊鎬十二萬兵馬圍剿努爾哈赤,慘敗。沈陽、遼陽盡失,就在剛剛拿下沈陽那一年,努爾哈赤就在沈陽定都,騎在大明的臉上羞辱大明。

  廣寧之戰中,王化貞十四萬兵馬,被努爾哈赤一個沖鋒,給滅的七七八八,慘敗。廣寧丟失,蒙兀諸部只能西進,遼東半島盡喪敵手。

  天啟五年,努爾哈赤攻打寧遠城,時任遼東經略的高第,要袁崇煥棄守寧遠城入山海關,徹底放棄關外之地,袁崇煥不應,在寧遠城炮轟努爾哈赤,拿下了寧遠大捷。

  天啟七年,努爾哈赤已死,黃臺吉繼三尊佛之首,大肆入侵朝鮮之后,覺得上了袁崇煥的當,就轉頭攻打正在修繕的錦州城,袁崇煥再次擊退了黃臺吉的進攻,拿下了寧錦大捷。

  和韓世忠的黃天蕩之戰一樣,袁崇煥的兩次勝利,一次導致了努爾哈赤的病逝,一次導致了建奴兵峰受挫,打破了建奴不可戰的神話。

  所以朱由檢對袁崇煥的期望,就是袁崇煥能做大明朝的蘄王。

  “男兒要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臣定不辱君命!以死盡忠!”袁崇煥一聽大明蘄王慷鏘有力的說道。

  朱由檢揮了揮手,讓王承恩拿來了火盆,從袖子里掏出了幾封書信,笑著說道:“袁都督,你看這是什么?黃臺吉送來的,說是你袁都督寫給他的信。”

  袁崇煥面色大變!

  朱由檢拿起了幾封書信笑著說道:“黃臺吉說,你在書信中稱其為皇帝,還有議和販賣火炮等事,朕萬萬不信。否則袁都督怎么能不知道建奴有了火炮之事呢?還有呀,黃臺吉還說,毛文龍與他們勾勾搭搭說不清楚,又是降表又是書信,嘖嘖。”

  “看把他黃臺吉能的,感情天下所有人都通金了不成?朕要不要念幾段給袁都督聽一下?”

  袁崇煥猛地搖頭,他派出了悼念團去查看努爾哈赤是否真的死了,書信里的內容,但凡是公之于眾,那他袁崇煥有沒有命活著走出北京城都是個問題。

  朱由檢看著袁崇煥的模樣笑著說道:“黃臺吉一蠢兒!幾封書信就想把我大明左膀右臂給盡數摘了,以為朕和他一樣嗎?今天,當著袁都督的面,把這幾封書信,盡數燒去,袁都督竭盡所能,為我大明盡忠就是。”

  朱由檢將書信投入了火盆之中,在水合炭的煙火之中,化成了灰燼。

  煙塵起,眾人仿若是看到了當初曹操當眾燒毀部下暗通袁紹的書信。

  官渡之戰中,袁紹攻打許都,曹操手下文臣武將皆數與從袁紹暗通曲款。曹操打敗袁紹后,發現了書信,荀攸說:可逐一點對姓名,收而殺之。

  曹操并沒有逐一點名,殺死所有暗通曲款的人,而是將書信當眾焚毀。

  曹操的理由是當紹之強,孤亦不能自保,況他人乎?

  薩爾滸大戰十二萬,廣寧之戰十四萬,皆數敗北,人心惶惶不可終日,朱由檢要是真的按著黃臺吉恭賀新帝登基送來的國書中的名單,一一點名盡數殺之,黃臺吉做夢怕是都要笑死了。

  “滿總兵留一下,其他人散了吧。”朱由檢揮手,讓滿桂留在了殿內,讓其余人離開了乾清宮。

  袁可立、孫承宗、袁崇煥俯首齊聲說道:“臣領命。”

  朱由檢從王承恩手里拿來了一把寶劍,和一封敕詔低聲說道:“滿總兵朕賜你尚方寶劍,倘若袁崇煥再有任何叛明之舉動,證據確鑿,則摘其項上人頭前來見朕!朕賜你密詔,宮中、文淵閣皆由備案。”

  “密詔之內,還有別的交待,除了今日在殿上任何一人,不得讓其余人等知曉。”

  “臣遵旨!”滿桂本來非常不滿袁崇煥官復原職,但是聽到朱由檢如此命令,大喜過望俯首說道。

  滿桂是個總兵,沖鋒陷陣不在話下,忠貞之心,更不必說。

  天啟七年五月,錦州城下,滿桂沖鋒陷陣,身中數矢而死戰不退,身受重傷,這過了四個月在京中身子骨才見好。

  崇禎二年的己巳之變,滿桂在德勝門外與黃臺吉廝殺,城頭火炮齊鳴,滿桂也被炮火擊傷。

  十二月十五日,滿桂戰死與永定門外,為大明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朱由檢信任滿桂,因為滿桂的身世極為簡單,性格也簡單,想法很少。

  “這里有紋銀一萬兩的銀票,你我都知道,大明皇室窘迫,連皇兄的陵寢都用的石料都為了省錢,未用到青白石料。”朱由檢從王承恩的托盤上又拿了一張銀票遞給了滿桂。

  滿桂開始還以為是大明寶鈔,帶看到是浙江票號的私鈔之后,滿頭大汗就要跪下說道:“臣不敢要。”

  朱由檢一把拉住了滿桂,耳提面命的說道:“你以總兵之職,監督督師行徑,本身就很困難,上下打點,收買人心都需要錢,拿著,辦事用的。”

  “待到有人問你今日朕留你殿內何事之事,你就說朕詢問你了寧錦之戰的細節,龍顏大悅,賜下寶劍一柄防身。知道了嗎?”

  滿桂一琢磨,的確如此,他就接過了銀票,匆匆離開了乾清宮。

  朱由檢扭過頭去看著遼東的堪輿圖,閉目良久,嘴角略微有些抽搐的點著沈陽城的位置,平靜的說道:“黃臺吉,三尊佛!終有一日,朕要把你們統統抓到紫禁城來!”

  “萬歲莫要氣了,氣大傷身。”王承恩自然知道萬歲爺現在怒火沖天,但是遼東戰事復雜,豈是用幾個人,送點錢過去就可以解決問題的?

  “朕無事,飯會一口口吃,路會一步一步走。但是朕相信,朕會是笑到最后的那一個。”朱由檢笑著示意王承恩不必太擔心自己。

  氣,必然有。

  但是生氣解決不了大明朝內憂外患之困局。

  朱由檢揮手,讓人將遼東堪輿圖抬走,他已經盯著這個堪輿圖研究了十幾天的軍報、奏疏和錦衣衛緹騎的一些消息,雖然依舊是盲人摸象,管中窺豹。

  但是就戰略方向上,朱由檢已經不再當建奴之害是癬疥之疾,無關痛癢了,但也沒有遼東想的那么的可怕,把建奴想的不可戰勝。

  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

  “黃臺吉真的把袁崇煥和毛文龍的書信給皇叔了?”張嫣緊蹙著眉頭問道。

  朱由檢搖頭說道:“那沒有,黃臺吉視大明為生死大敵,朕登基,他恨不得朕明日就暴斃呢。哪里還會送來書信?只不過是上了封奏疏,想讓朕答應他貢市一事,朕還在思量。”

  他看了一眼火盆,笑著說道:“這些灰燼,朕詐袁崇煥罷了。朕說黃臺吉書信之時,你看袁崇煥那個反應,你敢說他沒有?”

  “既然皇叔心里有了定奪,皇叔應該當殿斬了他才是!”張嫣恨恨的看著殿外,對于叛逆這件事上,其實全天下人都差不多,否則錢謙益就不會被罵的那么慘了。

  朱由檢看著張嫣恨恨的模樣,伸手護住了張嫣,宮人們抬著堪輿圖的架子正在經過,他搖頭說道:“朕當時看他那個表情,哪里不知道肯定有內情?朕不想殺他?”

  “殺容易,大漢將軍一綁,午門外一推,劊子手手起刀落,袁崇煥人就沒了。可善后呢?”

  “那孫帝師、袁崇煥一手組建的關寧軍的軍心,還要不要了?天下軍卒的軍心還要不要了?袁崇煥怎么說剛剛拿下了寧遠大捷、寧錦大捷,大明士氣大振!當殿殺了袁崇煥,不是和魏珰殺熊廷弼一樣,自毀長城嗎?”

  “非不能,實不愿。”

  張嫣看著宮外三個人的背影,狠狠的說道:“便宜他了。”

  張嫣的立場毫無疑問是大明皇室,這一點和朱由檢的立場完全相同。

  她當然會恨袁崇煥與黃臺吉暗通曲款,朱由檢怎么會不恨?

  毛文龍也經常買賣貨物給建奴,據緹騎的報告,皮島船帆如云。

  “皇叔,我有一事不明。”張嫣有些疑惑的問道:“皇叔為何讓孫帝師前往薊門督師薊府防務,而不是直接負責長城呢?”

  “孫帝師和朕的判斷是一樣的,認為長城在韃子有了火炮之后,已經失去了本身的防御作用,只剩下了警戒作用,所以才會在薊門布防。”

  “黃臺吉要是有膽子,在皮島兩萬正軍的虎視眈眈之下破口而去,孫承宗不言勝,只言不敗,把黃臺吉主力悍在薊門三個月,袁可立和毛文龍就敢把遼東鎮司給他破了。”

  “把建奴騙進來關內?”張嫣疑惑的問道。

  朱由檢點頭,忽然想到了一個比喻,實在是有趣至極。

  他滿臉笑意的說道:“把狗騙進來殺。”

  “也不算是,兵事多變,今天所議,就是戰略進攻到戰略防守,一個思路上的轉變。”

  “倒是皇嫂參政這件事,你怎么想的?”朱由檢笑意盎然的問道。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