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中央財政陷入了危急,朱由檢有幾個手段,可以大筆的獲得收入,比如發行國債。
這種后世的金融手段,在畢自嚴這種大明頂級的戶部尚書手中,一定會爆發出足夠的力量。
但是現在大明的問題是,大明的皇室的信用很有問題。
大明寶鈔搞的大明百姓對于紙質貨幣,已經有了抵觸情緒,利用大明皇室的威信去強力推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這會造成大明皇室信用的進一步崩潰。
越在金融危機、財政危急的時候,越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強推金融手段,這對岌岌可危的大明朝,無疑于飲鴆止渴。
但是在金融危機和財政危急的時候,朝廷勒緊褲腰帶,減少吃喝玩樂,減少不必要的開支很有必要,但是一味的減少投資是慢性自殺。
GDP,衡量國家經濟狀況的最佳指標,其構成為三樣,消費、投資、出口。
大明的國民生產總值的增量,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財富高度集中在了大戶的手中,百姓們的購買力極度貧弱,消費比當初洪武初年還要萎靡不振。
大明的海禁政策,更是進一步的限制了百姓們的創收能力,即使是大戶們,他們的白銀也只能埋在豬圈里,他們的工坊商鋪也在萎靡,導致消費進一步降級。
海禁政策,也會限制了大明的出口,走私的危害除了沒有政策的保護,還要面臨著朝廷隨時可能降下的天罰,海盜隨時奪命。
而大明只能在洪武大帝的海禁政策下,進一步的內卷,加劇對內剝削。
投資建設港口、刺激出口,進一步開放海禁,將大明內部矛盾通過海貿進行釋放。
這就是咬緊牙關投資四個港口,推行五港開放的原因。
至于朝臣們的支持則在朱由檢的意料之中,大明朝的朝臣,早就意思到嚴酷的海禁帶來的危害,而開放月港徹底將東南沿海的倭寇平復,也讓朝臣們嘗到了甜頭。
但是五港開放政策,還必須得到地方的支持。
港口在設計過程中,需要大量的地方人才,去進行實地考察、勘驗、統籌、審計。建設過程所需要的各種物資,就需要采購物資,而這些物資,就會刺激當地的大戶,對這些物料的生產展開投資,讓工坊和商鋪去生產和籌措物資。
而后在監理過程中,朝廷會派出一部分的官員,但是最關鍵的還是在當地招募大量的人力,一個港口的正常運作需要雇傭的人手豈止是海量。
而這一切,都需要當地的大戶、百姓的配合。
而開放港口,是朱由檢唯一有信心,大明地方會配合的政策。
當初月港的開放,漳州和泉州的海商,已經成為了大明最富有的一群人,而現在,大明要新開放四個口岸,各地方的大戶們不配合,才是奇怪。
誰不愿意手中的銀子越來越多?
“朕只見過京師紅毛番,但是這些紅毛番,都是些狂熱的教徒,不能代表多數的紅毛番,一官在南疆見到的紅毛番是何等的模樣?”朱由檢問起了紅毛番事宜,京城的紅毛番實在是太溫順了。
湯若望、鄧玉函、羅雅谷、金尼閣以及后來進京的大區主教卜彌格,都是傳教士,這些傳教士帶著強烈的傳教目的,在大明的活動,都符合大明的律法,但是朱由檢對于紅毛番始終抱著謹慎的態度。
哪怕是傳教士將他這個皇帝捧成了三位一體的神,他也從來沒有真的這么認為過。
“那群紅毛番…”鄭芝龍稍微猶豫了一下說道:“萬歲,那群紅毛番在濠鏡還稍微好一些,老實本分,但是到了海上,都是見人就砍、搶了就跑、見死不救的強盜,做事毫無章法,今日歸附,明日立刻復叛。”
“臣手中有雜兵十萬余,有漢人、倭人、朝鮮人、南島語族人,甚至連利維亞的人都有很多,但是唯獨沒有紅毛番,他們不值得信任。”
“初見之時,紅毛番阿諛奉承,為了攀附打開商路無所不用其極,但是一旦站穩了,就如同饕餮一般,貪婪成性,濠鏡有香山衛駐扎,還好一些,但是在大琉球島紅毛番建了兩座城,一座名曰熱蘭遮城,一座名曰普羅民遮城,待漢人、倭人都如同草芥奴仆,任意凌辱打殺。”
朱由檢點頭,這才是連羅雅谷這個紅毛番,都極度討厭盎格魯人的原因,他們本身就是強盜邏輯,做事沒有章法。
此時的荷蘭人在大琉球島上占領了臺南地區,設立了兩座城池,如同扼制住了大明朝海貿的脖子一般,讓人極其難受。
“大琉球島,春秋為島夷,秦時稱瀛洲、三國稱夷洲、隋唐宋元皆稱其為流求,現如今稱其為臺窩灣,一直是中原王朝之固有領土,也是自宋以來,我大明海疆,最最重要的兵家必爭之地,掌控大琉球島則東洋、大明海、萬里海塘的航道皆可掌控。”
“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呀,一官啊,可有應對之策?”
鄭芝龍眼睛一亮,他和大明皇帝在攀談的時候,一直在思考,如何報答圣恩,他雖然不是那么妄自菲薄,但是在大明的世界里,他的確是個海盜,既然皇帝如此器重,他鄭芝龍當然要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正愁著給萬歲怎樣的賀禮,此時萬歲提起了大琉球島的歸屬問題,正中他的下懷,他站起身來,俯首說道:“萬歲決議要在澎湖開關,此舉功在千秋,則大琉球島必須囊于我大明之手!臣已在大琉球島的平野、雞籠、笨港等地建城設兵,前有開臺王顏思齊打下的基礎,臣愿為陛下前驅,驅除紅毛番,復土開疆。”
朱由檢聽到顏思齊這個名字,疑惑的問道:“可是那個天啟四年,被遷平戶公推為海盟主的顏思齊?”
“萬歲連顏大哥的事也知道?”鄭芝龍有些驚訝的問道。
鄭芝龍可是坐擁七百條大船,海盜十數萬人,不斷侵擾大明東南海域,又是那種只蹭蹭不進去的模樣,大明王朝對他有關注,還在他的考量之內,但是大明的皇帝居然連顏思齊也知曉。
朱由檢無不悵然的點頭說道:“天啟四年的時候,顏思齊決議在倭國的平戶起事,意圖推翻有德川家康建立的江戶幕府,曾經修書一封致禮部四夷館,意圖得到大明的冊封,朕才知道顏思齊的事情。”
“若不是提前兩天事情敗露,江戶幕府大規模的搜捕,而閩南遷平戶的眾多志士因為海風,滯留大琉球島,未曾抵達長崎,顏盟主所謀之事,未必不可成。可惜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顏思齊若是成功在平戶搞出大新聞來,江戶幕府也撐不到1853年,美國海軍準將馬休·佩里的黑船,抵達江戶了。
德川家的那幾個小子,其他的學的不夠,但是精明這件事上,比傳教士還要狂熱數分,直接照搬大明的海禁政策,在海禁政策上,升級為了鎖國政策。
禁止外國的傳教士、商人與平民進入倭國除了長崎以外的任何地區,進行傳教、商貿等活動。
禁止國外的倭人歸國,只要從長崎離開的倭人,就再也無法回到倭島,離島則不再是倭人。
禁止制造適于遠洋航行的船只,搗毀船舶制造,銷毀海圖、船舶圖紙。
在鎖國政策下,只允許同中國、朝鮮和荷蘭三國通商,而且只準在長崎一地進行。
顏思齊的扶余大業被提前發現,閩南義士也未曾抵達,只好奔大琉球島而去,教化土蕃、招募泉漳州的遷平戶、設井字型營寨。
李旦將所有的海船和海盜都交給了鄭芝龍,權力順利的交割,和顏思齊這個盟主,居首功。
可惜,顏思齊三十七歲,英年早逝,四海海盜同盟就交給了鄭芝龍。
“萬歲真的很關心海疆,坐于朝堂而眼光于四海之內,洞若觀火,臣敬服。”鄭芝龍俯首說道。
連提前兩天事情敗露都清楚,可見大明天子是真的關心海疆諸事。
“坐下,吃些茶點。”朱由檢泰然若在的接受了鄭芝龍的這頓馬屁,別的不敢說,就研究大明海賊王一事上,朱由檢敢說自己是大明皇帝里的獨一份。
“大琉球島之事,朕可下旨讓福建巡撫配合你的遷民之策,不管是教化大琉球島的土蕃,還是開設港口建城,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但是能遷民幾何,就看一官你自己的本事了。”朱由檢停頓了一下說道:“收復大琉球島之事,宜早不宜遲,一官盡可放心施為,大開大合拿下就是。”
“正如一官所言,紅毛番貪婪成性,他們不可能放棄我大明的絲綢、茶葉、瓷器、鐵器、藥材等物,盡可施為就是。”
荷蘭在大琉球島只有兩千人左右,以鄭芝龍的實力,完全可以將其全部拿下,之所以一直和平共處,并且不與之交惡,完全是為了留住荷蘭東印度公司,與之貿易。
但是此時此刻,一切以大明皇帝的意志為主。
與荷蘭這個海上馬車夫交惡,就和大弗朗機和小弗朗機人交好,英吉利想過把商路探入萬里海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臣領旨。”鄭芝龍點頭稱是,拿下大琉球島不是難事,難的是拿下大琉球島后,商路不受阻礙。
大明眼下處于商、民大困的窘迫境遇,此時此刻,大明開關在即,拿下大琉球島,百利而無一害。
至于荷蘭人怎么想,鄭芝龍和朱由檢都不考慮。
鄭芝龍有些猶豫的說道:“萬歲,很多紅毛番、浙商海船,販售火銃、火炮、硝石、硫磺至遼東,此事,非同小可。”
朱由檢聽到建奴就有些上頭,好不容易壓下來火氣說道:“此事朕已悉知。老奴酋時,建奴還不知這等海貿之豐厚,得利得器之便利,自薩爾滸之戰大明大敗,廣寧大明再次慘敗之后,遼東盡喪,遼東半島盡在敵手,如何應對?”
遼東半島盡喪的結果,就是大明想要限制建奴海貿,都沒有手段。
建奴本身也是漁獵民族,時而乘舟而下侵擾山東等地,也不是一次兩次,否則袁可立,袁軍門,也不會打造海陸相犄角的戰略規劃了。
戰爭得不到的東西,在談判桌上也得不到。
大明和建奴,在廣寧慘敗之后,攻守之勢異也,大明在防守,建奴在進攻,只要一次得手,大明就是傷筋動骨。
而且這不是朱由檢一個人的認知,早就有人看出來大明已經大勢已去,開始下注建奴了,晉商十數家、浙商數家,都已經開始在建奴身上投資了。
“巡海不似巡江那么簡單,雖然皮島在東,津口在西,互為犄角禁遼東半島海貿,但是不管是袁軍門還是朕,都認為收效甚微。”朱由檢講出了實情,這些事也不難打聽,沒必要隱瞞。
大明的海防安全,已經敗壞了近兩百年,想憑借幾道圣旨,就完全建設起大明海防,無疑是癡人說夢。
此時此刻的朱由檢,正在和大明的海龍王交流著海防,而遼東沈陽城內大政殿上,范文程也在極力勸說著黃臺吉。
遼東沈陽,在薩爾滸大敗丟失之后,老奴酋努爾哈赤領兵進駐沈陽,改沈陽為盛京,在沈陽舊城上翻蓋大政殿為主政殿,城內按八旗劃分地區,而后建汗宮,作為寢宮。
老奴酋死后,黃臺吉繼承汗位之后,擴建了自己原來的四貝勒府,將盛京皇宮進一步的擴建。
大明自始至終都視建州三衛的反叛,是龍虎將軍老奴酋的叛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建州反叛,不日就可以平定。
但是不管是老奴酋還是黃臺吉,早就從宮殿名稱和屬性上,暴露了其野心。
“大汗!袁崇煥那廝,狼子野心,萬萬不可輕信其言,三岔河為界,分疆而治,完全是無稽之談,這次袁崇煥再次來信,是為了和三尊佛貨易糧草罷了,大汗萬萬不能上他的當!”范文程急的一腦門的汗,他的大汗被袁崇煥三兩句彩虹屁,給拍的暈頭轉向。